舒碧薇盯着一大推的粗布衣裳,心下暗歎了口氣,管事英姑姑總是在找麻煩似的,每日派給她一大推衣裳,總是洗不完,害她總是偷偷摸摸的在晚上跟着周婉靈和周琦去膳房偷吃,這若是被舒翎羽知道,肯定會笑她的!
“進去,以後你就在這邊洗些粗衣布裳!誰讓你不好好幹,老是頂嘴!”英姑姑罵罵咧咧的推搡着一個宮女進來。
舒碧薇瞥了一眼,皺眉,驚訝的看着她,竟是雲絮!
“過去!”英姑姑指着舒碧薇身邊的位置:“在這漿洗房,長得美貌可討不了好!你這冷宮出來的,有多大本事也不能再得寵,死了這條心吧!你以爲你是那病薨的皇后娘娘啊!好好幹活,賞你多一碗飯吃!”
舒碧薇不覺咽咽口水,雲絮瞧見舒碧薇亦是吃了一驚,待在舒碧薇身旁坐下,又是很不確定看了她好一會,揉了揉眼睛,以肯定自己沒有看錯。
英姑姑厲聲道:“都給我好好幹!特別是你,春柳,你已經幾天沒按時完成活計了,再不好好幹,你等着餓死吧!”
“知道了,英姑姑!”舒碧薇極是無奈,她進漿洗房可是沒報名兒,英姑姑直接給她取名喚春柳,這,她認了!
雲絮待英姑姑走遠,方低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不是說你死了嗎?”
“也差不多快死了!”
聽出她語氣裡的無奈,雲絮瞧了瞧她身前的一大推衣裳,有許多疑問,皆沒問出口,只是最直接的問道:“你得罪誰了,爲何要這樣爲難你?”
“我得罪的人多了。”她輕嘆了口氣,側頭看着雲絮:“你又爲何在此?”
“說來話長!”雲絮嘆了口氣,她擡起自己因幹粗活而變得粗糙、乾裂的手,打量了好一下,苦澀一笑:“如果可以重新讓我選擇,我絕不會進宮,只是從見到他的那一天,我已不可自拔,一步步沉陷進去,最後弄的遍體鱗傷。”
舒碧薇亦是幽幽嘆了口氣,自己又何嘗不是遍體鱗傷呢?
許是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切,又或者是同出於一樣的境地吧,兩人再見,交談得竟是如此融洽,但很是一致,都避免提及到那一人,心中已是有一定的計較。只怕一提及,會毀了難得的融洽!
最後,舒碧薇洗完那一堆衣裳時,夜已深,如常,她同樣餓着肚子。她沒能摸進膳房,周婉靈和周琦皆已不在皇宮,她唯有再次空轆轆的入睡。
似感覺沒多一會,便有人在推搡着她,催促道:“起來,別一幅死樣,趕緊幹活去!”
是英姑姑,舒碧薇強睜着眼睛,擦擦臉上的唾液,還不見天明,這英姑姑又追着她了:“英姑姑,我身子不舒服,我——”
“不舒服?!”英姑姑厲聲喝道,硬是拽她起身:“你以爲你是娘娘還是公主啊?幹活去!”
被迫無奈,她終於又坐在一堆衣裳前,同樣被折騰起來的還有云絮,她勉強朝雲絮笑了一笑。
“你怎麼了?”
見雲絮擔憂的看着她,她晃晃頭,不緩不急的洗着衣裳:“有些不舒服而已!”
“歇一下吧!”
“再被罰可就慘了!”舒碧薇瞟了一眼氣勢凌人的英姑姑,無論如何,今日她一定要洗完這些衣裳,再這樣餓下去,她真的會死的。
雲絮沒再說什麼,同樣賣力的洗着衣裳,很偶爾才蹦出話來:“我見過你的孩子,很討人喜歡!”
確實是討人喜歡,讓她也愛不釋手,只是如今在漿洗房,想要再見他們,好像也不是容易的事兒!
當她再一次清洗完衣裳,想要好好飽餐一頓時,卻再也沒有站起來。
陳太醫擦擦冷汗,偷瞄了一下他烏黑的臉,顫聲道:“皇上,她只是身子虛弱了些,而且過於勞累纔會暈了過去。她的身子仍需細細調養,萬萬不能大意!”
“可惡的女人!”周恨生陰沉着臉,連這區區的一點累一點苦都受不了。
王德干咳一聲:“皇上,那?”
“先允她休息幾天。”他還能怎樣,總不能讓她再這樣下去,想着又低咒了身自己,活該她這樣折磨着他!
“是!”王德應了聲,見他直盯着牀上的她,朝太醫使使眼色,悄步退了出去。
周恨生輕吐口氣,手撫上她蒼白的臉,低頭狠狠咬了她的脣一口,而後快步出了房直奔永福宮。
“母后是故意的吧?”
太后優雅的喝了口茶,斜睨了他一眼:“怎麼,皇上到永福宮是要責問哀家麼?”
周恨生冷着一張臉:“是母后故意讓漿洗房的管事爲難她的麼?”
“不知皇上說的是何事?”
見她迷茫不解,周恨生皺了皺眉:“母后少管舒碧薇的事!”
“舒碧薇的事哀家可不想管,如今哀家已有煜熙和爾藍了,可沒閒心管那個舒碧薇!不過皇上的事哀家必須得好好管一下了,這大半年來皇上的後宮空乏,哀家日前已擇了幾個女子充實後宮!”
“幾個女子?”周恨生俊眉一皺:“母后又想怎樣?”
“皇上肩負着爲皇家開枝散葉的重任,後宮自是不能空虛——”
周恨生挑了挑眉,嘴角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既然如此,不妨依母后的意思,若是那些女子能得朕心,不妨冊封爲妃。”
舒翎羽款步往樓臺而去,那悠揚的琴聲讓她很是一陣氣悶,剛從水煙煙房裡出來,可沒少聽訓話,可是,一旦遇上這南宮劍,尤其是整日留連於流鳶閣的南宮劍,自己就沒有好氣。進了樓臺,又是那嬌豔的女子在爲他撫琴,而他,幽幽的喝着酒。
她很是淡然的坐下,提壺倒了杯酒,只拿到鼻尖聞了聞,笑嗤道:“果然是美酒、佳人,男人最得意的莫過於此!”
南宮劍只顧喝酒,並不理她。
舒翎羽有些怏怏然,重重擱下手中的酒杯:“碧薇怎麼樣了?”
“還好!”
應付的回答,她極是不滿意,瞪了他一眼:“你現在連碧薇都不關心了麼?她沒回宮前,你是整日圍着她轉,她這一回宮,你竟然不聞不問,周恨生——”
“她會很好的!”南宮劍出聲堵住她的話,這是他不得不去相信的事實。
舒翎羽沉默了好一會兒,低低出聲:“你說過不再到流鳶閣的!”
琴音跳了跳,南宮劍深吸口氣,瞧了眼撫琴的疏香,略嘆口氣:“我只是想喝喝酒!”
“樓外樓一樣可以喝酒!”
若是往日,他定對這話雀躍不已,但不是今日,見她瞪起眼睛,南宮劍擡手揉揉額頭:“碧薇回京都時,曾讓我找一間種有桂花樹的小宅,我想我找到了!”
這她聽碧薇說過,稍坐直了一些:“明日一早,我即刻告訴碧薇去!”
“怕不會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南宮劍遲疑了一下,道出他所知:“那是座很簡單的小宅,如平常人家,但卻又是很不尋常,那小宅中立了一座墓碑,只留了一個字‘容’。”
“容?是何意思?”
南宮劍吐了口氣,這也會是他所不想知道的:“可知道靜逸師父的俗名?!我已跟趙文說了,他去了那小宅!但我現在還不想告訴碧薇!”
舒翎羽沒有再追問,許久才艱難的扯扯嘴角:“我回去了!”
見她離開的腳步踉蹌起來,南宮劍閉了閉眼,他真的是中了魔了,如何能不管她呢?幾乎是長長的嘆了口氣,他飲盡杯中酒:“疏香,我先回去了!”
他想,眼前這個聰明的女子會懂的,懂他的心!
疏香沒應,繼續幽幽的撫着琴,她其實聽進了他所有的話,但自己唯一能做的是撫琴,低低訴說着那一段愁、一段癡迷。
南宮劍輕擁住她,溫聲安慰道:“沒事了,都過去了,跟我回望月山莊吧!”
她狠拭了把淚,推了推他:“我纔不回你的望月山莊,南宮公子不如帶疏香回望月山莊好了!”
“舒翎羽,我說真的,你若不跟我回望月山莊,我絕不會再問你,絕不會再勉強你!”南宮劍緊鎖眉心,一手鎖住她的下巴,直盯着她的亮眸:“告訴我,你的心在想些什麼!”
她幽幽嘆了口氣:“回望月山莊之前,帶我去那小宅吧!靜逸師父一定很孤苦!”
嗯,南宮劍應了一聲,那是他們該先解決的,而後還有碧薇的事,當然還有疏香,但他都會很妥當的解決,只要眼前這個女人不再跟他鬧氣就好。那就由他,去承擔所有的一切吧!
舒碧薇咽咽口水,低聲道:“我在漿洗房待着就好!”
王德清清嗓子:“是皇上的意思,小的只是照皇上吩咐而已。”
她認命的應了聲。
“一直以來很羨慕你,皇上總是很寵你!”雲絮羨慕的看着她,當她那天暈倒之時,再次見證了他的緊張,忽又自嘲的笑笑:“如果能有機會,能否請你大赦後宮,我想,或許我會有機會離開皇宮,還要冷宮的她們,或許都會好過一點!”
舒碧薇咬咬脣,雲絮的這個請求是絕對不過分的,但她自己的前路真的難料:“自己保重!”
隨着王德進的是鳳秦宮,周恨生依然端坐於長案前,案上堆積着的是厚厚的奏本,她緊張的絞着雙手,卻不敢走到他面前。
周恨生瞥了眼站在殿中有些侷促的她,一身齊整的淡綠宮裝,身上散發的氣韻更是素雅,那青城山可真是養人,他冷哼一聲:“舒碧薇,別忘了你是何身份,還不過來?”
舒碧薇低垂着頭小心翼翼的走過去,默然站在他旁邊,他身上的清淡怡人的香氣讓她有種久違的感覺,很是舒爽,不覺咽咽口水。
“杵着幹啥,磨墨!”他冷冷道。
她嘴角微扯了一下,近得案前,細心兌水,磨起墨來。
見她熟悉的研着墨,周恨生又是輕哼一聲:“倒是沒生疏啊!莫非在赫哲國太子府亦是常常磨墨?”
舒碧薇眼神黯了一黯,暗咬脣不語,見他只繼續埋首奏本中,不由默默凝視着他的側臉,心澀然不已,曾經的耳鬢廝磨是不會再有了吧,如他所說,現在的她沒有資格,她能站在這裡完全是依仗於煜熙和爾藍,想着若有若無的輕嘆了口氣。
當極輕的嘆氣聲飄入耳際時,周恨生卻是再也忍不住,她是如此的靠近他,那氣息已讓他心亂,還直盯着他看,早已讓他毫無心思,恨不得將她納入懷中,繃緊臉出聲吼道:“站遠一點!”
她怔了一下,卻還是後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