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頭望着硃紅正門上方寫着斗大的三個鎏金大字——清水庵,筆鋒明淨媚好,沉著流動如絢天之舞。
“累了嗎?”旁邊穿粗布衣裳的婦人溫和的問道。
清水庵坐落於半山腰,掩映於鬱鬱蔥蔥的林木之中,一派幽靜、肅穆氣氛,她的眼底起了一些怯意,仍是輕輕搖了搖頭。
婦人牽着她的手踏過高高的石檻,輕步走進庵內。只見幾棵蒼勁的銀杏樹傾覆而下,院落正中,安放着一個銅鐵製的香爐,縷縷輕煙嫋嫋而起,香味繚繞盤旋。院落左側站着個慈和善目的尼姑,三十來歲,青色的僧袍,青色的芒鞋,青色的尼姑帽,寬鬆的青衣掩不住玲瓏的身段,白皙的臉上微微透着點紅。
婦人合十行禮:“靜逸師父!”
“施主有禮!”靜逸默默垂眸打量着她,圓圓的白淨的臉蛋,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頭上梳着兩個可愛的髮髻,穿着白色的小衫,腰間挎着個淺淡的布包,甚是清秀可愛,微微一笑:“你是碧薇?”
“碧薇,見過師父!”
“師父!”
“靜逸師父,碧薇拜託您了。”
靜逸輕輕頜首算是應答。
“碧薇,好好照顧自己,要聽師父的話,我會常來看你的。”
她點點頭,婦人行禮告退出了清水庵,目送着婦人消失在大門外,回眸望向靜逸:“師父!”
隨靜逸進了正殿,正殿正中供着觀音菩薩,有五六人高,腳踏蓮花寶座,祥和飽滿、寶相莊嚴,一手託着玉淨瓶,一手輕揚着柳枝。殿中盤膝而坐着十來個尼姑,口裡輕輕念唱着經文,落入耳際,愉悅舒適。她雙手合十,跪拜下去。靜逸不由微微點頭,好一個伶俐的女娃。
參拜過後,靜逸領她穿過清靜幽雅的的木迴廊,進了靜心院,院內梧桐修竹、綠廕庇日,奇花異草、芬芳靜雅,是庵內的廂房所在。
“你叫什麼?”
一抹淡紫突地竄到她跟前,碧薇嚇了一跳,只見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雙手叉腰端詳着她,碧薇眨眨眼睛,比她略高一些,脣紅齒白,一雙眼眸明亮動人。碧薇擡眸瞧了眼靜逸,得到眼神的鼓勵,乖巧回道:“碧薇!”
“我是羅翎羽!師父,以後讓她和我一起住好嗎?”未待靜逸首肯,她直接牽過碧薇的手:“走,我帶你去廂房!”
隨她而去,房內收拾的妥妥當當、窗明几淨,好不精雅,正中間供奉着觀音菩薩畫像一軸,古銅爐中,香菸嫋嫋,下設兩坐蒲團。裡間是間寢室,錦屏相圍,陳設書桌藤椅,擺着佛家經典、文房四寶,甚是別緻潔靜。
羅翎羽煞有其事的拍拍整潔的牀褥:“以後你跟我一起睡。”
似命令,她卻不反感,輕輕點了下頭。
“從現在起,你要叫我師姐!”
得寸進尺讓她有些不滿,她努努嘴:“爲何?”
“因爲我入庵比你早!”羅翎羽理直氣壯道,探出兩手掐了掐她的臉頰,清水庵屬她最爲年幼,平日裡皆是喚着“師父”“師姐”,撈着機會,可不能放過,想着,氣勢更爲凌人。
她扁起嘴想要反駁,迫於壓人的氣勢,一時又不知該如何去反駁,小小的應了聲:“哦!”
“放心,我是你師姐,會好好照顧你的,不過你必須聽我的!”
——
清水庵依山勢修建,窗明几淨、清靜幽雅:入山門有一院落,院落東爲祖堂,西爲禪堂,中爲觀音殿,從觀音殿再進爲大徹堂,堂上是藏經樓。東北角拾級稍往下爲靜心院,是清水庵廂房,院落中兩棵參天的朴樹將靜心院一分爲二,一側爲衆尼廂房,一側爲禮客廂房,煞是古樸典雅、玲瓏清秀,廂房側門有一青石梯直通舒江。
羅翎羽引着她饒了一圈,歪着腦袋問:“喜歡嗎?”
“嗯!”
“你爲何到清水庵來?是小住一些時日還是——”
她探頭瞧着蔥鬱的林木,咬咬脣:“爹爹、孃親不在了,就剩我一個。”
羅翎羽看着她,忍不住又伸手掐了掐她嫩嫩的小臉:“你真討人喜歡。”
碧薇吞吞口水,收回目光直盯着她:“你又爲何在這裡?”
“我爹爹和孃親不要我了。”她嘆了口氣,有些失落:“我五歲的時候被送到清水庵,已經三年了。”
“三年?”
“嗯。”羅翎羽點點頭,明眸轉了一轉,拉起她的手:“要不我們結拜姐妹吧,以後我們就是親人了,好不好?”
她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
“跟我來!”羅翎羽興奮的牽着她的手,沿青石梯下去。
眼前碧綠的江水,六、七丈寬,水色姣妍,兩岸林木蔥籠,山偎水、水繞山、山水相映,環境清幽,令人心曠神怡。清新的風拂過臉頰,她不由微閉着眼睛,貪婪的感受着。
羅翎羽頗爲得意的踮起腳跟,揚起下巴道:“這是舒江!舒江是我風秦王朝的國脈,相傳舒江裡住着一位舒姓神仙,幾百年來守護着風秦王朝!”
“神仙?”
羅翎羽一笑:“來,跪下,我們以舒江之神爲見證!”
見她一臉認真,不像玩笑話,碧薇躊躇了一下,隨她面向舒江跪在青石岸邊。
“你跟着我念!我羅翎羽,對了,你姓碧——?”
碧薇垂下眸,想起孃親臨死前的交待,搖了搖頭。
翎羽皺着娥眉,嘟着小嘴:“沒有?那我也不要姓羅,爹孃都不要我了。要不這樣吧,我們隨那神仙姓舒,可好?”
她擡眼,眼眸睜得大大的:“姓舒?!”
“嗯。說不定有朝一日我們也成了神仙呢!”
“好吧!”她勉強扯開嘴角應了聲,見羅翎羽圓睜着眸瞪着她,她咳了聲,重重的點點頭,定聲再應了句:“好!”
“我舒翎羽,以舒江之神爲證……”翎羽期盼的微側頭看着她。
“我舒碧薇,以舒江之神爲證……”
“從此願與舒碧薇結拜爲金蘭姐妹,一生一世,不離不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從此願與舒翎羽結拜爲金蘭姐妹,一生一世,不離不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夕日欲頹,宮闕參差落照間。華服少年捧着書本,靜靜聆聽一旁國師的訓誡。
然而,國師講着,忽而頓住了,他擡頭望着天際的一朵白雲,掐指喃喃道:“有鳳來儀!有鳳來儀!”
“國師?你在嘀咕何事?”旁邊另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掃了一眼喃喃自語的他,淡淡啓脣問道。
他回頭看着眼前的少年,呵呵一笑:“有鳳來儀啊!”
少年不以爲意,冷淡笑笑。
國師摸摸小鬍鬚,眉微揚:“太子殿下,三日後到普濟寺祭祀的事可準備妥當?”
他沉穩的點點頭,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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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薇——”
“嗯?!”
“明天我們去普濟寺好不好?”
舒碧薇趴在牀上,側頭眨着不解的眼眸看着她,舒翎羽暗翻一個白眼,敲了敲舒碧薇的腦袋:“明天是朝聖日,自鳳秦王朝開國,每隔三年,皇上都要率羣臣前往普濟寺祭祀,以保江山長盛不衰。”
“普濟寺?”
舒翎羽嘆了口氣,搖搖頭:“這座山叫靈谷山,位於京都皇城西北隅的舒江之濱,普濟寺是鳳秦王朝開國初期建於山巔的皇家寺廟,與皇城遙遙相望!我們清水庵坐落於靈谷山南麓往上,側傍舒江。普濟寺規模宏大、香火之旺,天下無與比擬!”
她有些心動,舔舔脣,囁嚅道:“可是師父不許我們亂跑!”
舒翎羽嘴角閃過一絲壞笑:“我跟師父說帶你出去認認地方,師父肯定會同意的!”
“可以嗎?”
“嗯。”舒翎羽猛點頭。
舒碧薇有些遲疑:“好吧!但是遠不遠啊?”
“不怎麼遠?”
“真的?”
見舒碧薇一臉狐疑,她咧嘴一笑,極肯定的點點頭:“嗯。”
不多時——
“我走不動了!”舒碧薇一臉懊惱的坐在地上,埋怨道:“不是說不遠嗎,一大早出來到如今已經兩個時辰,還沒到普濟寺。”
舒翎羽擦擦額頭的汗,瞧了一眼蜿蜒曲折的山徑:“快到了,來,我揹你!”
“你揹我?”她一臉狐疑。
“可以的,來,上來。”舒翎羽拍拍小背。
舒碧薇眨眼一笑,手搭上她的肩:“我上去了哦!”
“嗯!”
不消一刻,她吃力的說道:“舒碧薇,你以後不許吃那麼多了,重死了!”
舒碧薇鼻子一酸:“是你要揹我的嘛!而且是你要來普濟寺的!”
自知理虧,舒翎羽幾乎懇求道:“下來好不好?”
舒碧薇死死抱着她的脖子,不讓她有將自己甩下的機會:“再背一下!”
“嗯!”
沒再堅持多久,舒翎羽把她撇了下來,灰頭土臉的坐在彎曲的山徑上:“舒碧薇,等我們到普濟寺的時候,祭祀早結束了。”
“舒翎羽,我已經很努力了。”她委屈的嘟起嘴,蹲坐着,低頭使勁用手摳着地上的石頭:“我又不是很重,是你背不起而已!再說你是師姐,你說過會好好照顧我的!”
哼,舒翎羽高揚着頭,傲然別過頭去,今日才發覺,師姐並不好當,開始後悔強迫舒碧薇服從她了,整日裡由她拿着這師姐的名頭來壓自己。
兩人正鬧着小別扭,未曾注意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已行至兩人跟前:“請問小師父,這條路能到普濟寺嗎?”
舒碧薇擡頭看着眼前溫文爾雅的男子,推了推旁邊垂頭喪氣的人兒,對於舒翎羽,她開始持懷疑態度,不是很肯定回道:“應該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