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在洛杉磯原定呆四天, 其中有三天時間拍攝錄影帶,多餘一天時間在市內逛逛,也好買些禮物送人, 爲自己添置幾身像樣的行頭。現在林林總總出席很多活動, 不置辦一些行頭會遭人詬病。莫言無奈。
第二天, 在街上拍戲時候, 很多看熱鬧的外國人圍觀, 間或也有很少的中國人。
他專心對着攝影機,沒有理會人羣的滋擾。休息時,助理抱着一大束火紅的玫瑰給他。
“這是誰送的?”
“不認識, 一個華人,男的, 說是你的粉絲。”
莫言也不知道他哪裡冒出一大堆粉絲來。男的, 女的, 老的,小的, 形形色色都有。他接過那束花,嗅了嗅,眼睛停留在那束花附着的一張精緻的小卡片上。
卡片上沒有寫字。最讓莫言震驚的是卡片角落印着一朵金盞花花瓣。花瓣的脈絡畫得和小諾如出一轍。
他問助理,“剛纔那位先生走了嗎?”
助理點頭,“剛剛纔走。”
莫言順着助理手指的方面拔腿就追, 終於看見有個中國人穩穩地在前面走, 他大喊了一聲, “先生, 停一下!”
那位先生一回頭, 見氣喘吁吁的莫言,不禁大吃一驚, “啊,楚先生您?”
莫言手指比劃着,“剛纔玫瑰花是您送的?”
那位先生狐疑地點頭,“對啊,不過,有什麼問題嗎?”
“我只是想問問,那束花上的卡片?”
“是花店提供的。”
“您能告訴我是哪個花店嗎?”
“JOYE花店。從這邊順着走,過了兩個街,在正對馬路有一個大招牌,透明玻璃窗裡一眼望過去全是花的那家就是。”
莫言照這位先生的指引,來到JOYE花店,兩個金髮碧眼的漂亮女孩子正忙着包紮花束,見莫言推門進去,洋妞連忙用並不純熟的中國話和他打招呼,“你好!帥哥!”
莫言點點頭,衝她們迷人的微笑,“你們好!”
莫言的微笑引得爽朗的金髮女孩子叫出聲來,“哇塞,中國帥哥好酷哇!”
莫言英語說得不好,只好用中文對她們說,“我想看看你們的賀卡好嗎?”
“賀卡?”洋妞顯然有點不大明白,莫言拿起一束花上彆着的一張卡片,仍然是金盞花花瓣印在卡片下角。
“這個金盞花,”莫言指着那個花瓣的圖案,“請問是誰設計的?”
好容易明白莫言的意思,女孩子聳聳肩,“no,no,我們不知道了,只知道用這個圖案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帥哥,你難道覺得不好嗎?”
“no,no,I love it very much.”莫言連忙表態,問不出所以然,也許是自己神經過敏。也是,單單憑几根花瓣的脈絡就認定是小諾的手筆,未免太武斷了些。或許旁人都如此畫着金盞花花瓣呢。
“請問你們這兒有金盞花賣嗎?”
女孩子指指放在比較高處一大束捆紮好的金盞花花束。“有先生已經定了。”
莫言望着怒放的金黃色花瓣出了一小會神,點點頭,喃喃自語,“沒想到這兒也有人如此喜歡金盞花啊。”
沿着來路回去時候,莫言想着擱在花店的那一大束美麗的花。不畏嚴寒怒放的花瓣剎那間奪了他的心神。
拍攝完錄影帶。在洛杉磯的最後一天,本來他和助理胡亂在街上漫無邊際的走走。恰好這時候助理接了一個電話,是她一個到美國求學的朋友邀請她去公寓玩,莫言落了單,一個人信步走在街上,路過JOYE花店,想起來買一百張印着金盞花花瓣的賀卡回去,以後給小諾玩。這樣想着,他推開玻璃門進去,一進門,映入莫言眼簾的就是擱在玻璃茶几上一個大花瓶上插着的怒放的燦爛金盞花。
“請問,這花有人訂嗎?”
今天看店的是個短髮的中國女孩。
他心忽然間亂跳起來,也許小諾就在這個城市呢,也許訂花的人就是小諾呢。他不是最喜歡金盞花嗎?會不會世界上就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呢?不是說,這世界其實有時候很小嗎。
“是的,先生。”
“是中國人訂的嗎?”
中國女孩子點點頭。莫言的心跳得愈發厲害,幾欲衝破喉嚨口。
“你知道他住哪兒嗎?”
女孩子一下子警覺起來,看着莫言,搖搖頭。
莫言眼見什麼也問不出來,只好掏出錢包,說他要買一百張賀卡。另一個一直站在他們旁邊的金髮女孩子對莫言這種溫和麪貌的男人比較好感,見他很失望的摸樣,於是好心用並不純熟的中文對莫言說道,“先生,那個買花的先生,有時候也會打電話讓我們把花直接送到ALAN HOSPITAL。”
HOSPITAL?醫院?那肯定搞錯了。小諾不是呆在家裡,就會呆在學校。哪裡會沾什麼醫院啊。莫言失望地想。
懷了亂七八糟的心事,他拿了包好的卡片後,只顧渾渾噩噩往外走。走了很遠,進了一家禮品店,挑了幾件禮物,付錢的時候掏掏口袋才發現錢包不在身上。
仔細想想,之前唯一掏過錢包的地方就是JOYE花店。他趕緊回頭,到了花店門口,一輛勞斯萊斯從他眼前掠過,開車的人從莫言面前一晃眼過去,看樣子和身形居然很像BOSS,莫言以爲他只是一時眼花而已。
“對不起,請問我的錢包有沒有落在這兒?”
那個中國女孩連忙拿起鎖放在櫃子裡的錢包,“是不是你的?”
“是。”莫言回答。眼睛看向玻璃茶几,花瓶還在,不過已經換上一大束雛菊,原先的金盞花不知去向。
“請問,擺在這裡的金盞花是剛纔那位先生取走的嗎?”
得到肯定答案的莫言心“砰砰砰”亂跳起來。他在幾個女孩驚訝的目光注視下踉踉蹌蹌出了花店,在很糟糕的預感下急急忙忙攔車去了ALAN HOSPITAL。
ALAN HOSPITAL是個中型規模的私立醫院。一進醫院入口,一個護士摸樣的東方年輕女子攔住了他。
“先生,請我你找誰?”
莫言心慌意亂問她有沒有一箇中國病人,大概十八歲左右一個男孩兒。護士點點頭,看着莫言,“請問有證件嗎?”
莫言胡亂掏出一大堆證件。
“請問您是患者的什麼人?”
“是他的朋友。”
護士又仔細看了看莫言的臉,漸漸放鬆了表情,對莫言報了一個病房號。“2022。”
護士一報完病房號。莫言就不知道該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他走的很慢,很慢,像個負重的老頭,花了很長時間,纔來到2022病房門口,輕輕推開門。慢慢走進病牀的牀頭一側。
病牀邊的桌子上花瓶裡插着朵朵鮮亮怒放的金盞花。
金盞花旁邊,擺着一個相框,相框裡是手繪的人像,他瞬間認出,人像畫的居然是惟妙惟肖的莫言自己。
牀上的人背對着他,頭上戴着一頂鬆鬆軟軟的毛線帽子。聽見背後有動靜,那個人開口說話了,“爸爸!”
“你看報紙,大叔也在洛杉磯啊。在拍新專輯的錄影帶呢。很多歌迷圍觀,還有人送花,氣氛熱烈,呵呵,大叔好紅。真開心。”
莫言繞過去,站在說話人面前。小孩靠在牀靠背上,手端着報紙,擋着臉,還在自顧自津津樂道念下去,“新專輯即將發行,爸爸,到時候大叔可要有得忙了,是吧,真替楚莫言開心呢,呵呵?”
覺得有什麼不對,說話的人住了口,放下了報紙,仰着臉,迷惑地看着正俯身凝望他的楚莫言。
短短不到一年之間,小諾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臉色蒼白,全無半點血色,正瞪着因爲過於消瘦而愈發顯得大的晶亮雙眸,驚駭無比看着莫言。
楚莫言努力讓自己微笑着看着貝小諾。可是,他滿臉縱橫交錯爬滿的,全是不能抑制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