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一天,陸西爲在家裡一邊彈吉它一邊練歌,毛小樸被他吵死了,皺着眉苦着臉,筆一擱,也不譯了,走出來倒了一杯水,慢騰騰地坐下來,慢騰騰地喝一口,包在口裡鼓這邊,鼓動那邊,歪着腦袋瓜子聽他彈唱。

那表情,很是讓陸西爲鬱悶,多像看猴戲!

陸西爲唱的是許崇的《南山憶》,那清雅的音樂配上他清秀的臉和清澈低微的聲音,確實讓人賞心悅目。

別看這混帳東西動不動吼啊吼的,唱歌時音色清亮,音質如明溪,擅長抒情和柔美。與許崇有相似之處,可絕對比許崇要率性,憂傷時憂傷到骨子裡,明媚時明媚到極致。

就是這付放浪形骸的帥氣,清淺柔亮的惆悵,貴族王子的氣質,迷倒了一批又一批的少男少女紅男綠女癡男怨女,可毛小樸不是一般的女子,硬是從那完美麗的聲音和姿勢裡聽出不滿來。

她審美疲勞了!

“咕咚”一聲嚥下口中的水,生生讓陸西爲的手中的弦僵了一下,毛小樸同學發言了。

“你可以自己作曲,爲什麼老唱別人的歌?”

她的想法很另類,陸西爲唱別人的歌不是爲別人打響名氣嗎?別人又不會分錢給他。

看出來了吧,個嘎巴子就是個錢串子,所思所爲只往錢眼裡鑽。

“作曲沒問題,歌詞不會。”

陸西爲絕對不是一枚合格的文青,不會寫歌詞,總不能像某首傻巴拉嘰的歌,“采薇,采薇,你吃了嗎?”他陸小爺寧可不寫,丟不起那個臉。

毛小樸眼睛蹭蹭發亮了,從喝水時的十五瓦燈泡驟然升級到五十瓦,“寫歌詞有錢嗎?”

陸西爲讓那燈泡一閃,眼睛暈了一下,不彈不唱了,“□了的話有錢。”方文山林夕一首歌詞的錢絕對能讓這個錢串子流三天三夜的口水吧。

五十瓦的燈泡升級到一百瓦,連聲音都升溫到一百度,“你要什麼樣的歌詞,我可以試試。”毛小樸想多一個生錢的渠道,想得心都痛了。

“你會?”陸西爲一問這話就打住了,她說試試,肯定就會。

想當初,她看報紙找工作,還在那欄法文翻譯上打個問號,這是相當保留的手法。現如今,胡教授對她滿意得不得了,感嘆,此才爲他生啊,得知她還會日文、英文,更加賞識,由他出面,將學校的這個語言的資料全交給了她翻譯。

無論翻譯什麼樣的語言,最要緊的是中文學得好,才能兩相結合,翻譯出來的東西不會是乾巴巴的,沒有生命力,形同嚼臘。毛小樸從小就喜歡看詩歌看散文,作文寫得頂瓜瓜,寫歌詞應該難不倒她,爲了錢,爲了房子,一定不能難倒她。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製造條件也要上。

買了兩本詩集兩本歌詞,溫習了一下如今情感走向和熱門形式,第二天,毛小樸交出了一首歌詞。

曇花絕

想你是一株沉默的曇花

總開在寂寞無人的深夜

一抹相思的羞澀,終於任月傳言

花苞的故事不敢對你訴說

輾轉千年的是曇花的心思

當你帶着陽光走近時,卻害怕灼熱

別隻顧衆花的驚豔

牆隅深處有花苞千年的期待

你卻擁一個清蓮的倩影在夢中留連

唯有月下曇花的憔悴

爬上漂零蒼白的容顏

這是毛小樸聽了陸西爲彈了他自創的曲子寫的,當時她認爲那曲子有悽美憂傷之感,立即認定這是一個單相思故事。

這個原本缺根筋的,做了兩個月的音樂文獻翻譯,對音樂倒是多了一些自己主觀上的認識,不顯得那麼遲鈍了。

陸西爲拿着歌詞一看,眼睛也成了燈泡,興沖沖就去配樂了。第五天晚上,這首歌在西單各個酒吧登臺,效果沒有一點意外,真的很好。

一個禮拜後,陸西爲又推出另一首新歌,《午夜藍》,這首歌講述的是一個網上愛情故事,悲傷,唯美,陸西爲穿着普通的黑色的襯衣,普通牛仔褲,除了腰間一根路易威登黑色皮帶,身上無一絲裝飾,如此樸實,純清小帥一枚,抱着吉它,痞痞往臺上一站,燈光落在他身上,低沉婉轉的聲音憂傷的流出,整個人被一種落寂籠罩,他就是一道憂傷,就是一道閃電,是藏在心底的那一抹不可得的愛戀。

午夜藍

從不曾聽過你的聲音

亦不曾見過你的容顏

我可不可以

當你從不曾出現

多少無聲的夜晚

我的寂寞靠近你的雙肩

我可不可以

當一切從未發生

天與地距離真的遙遠

就象你飄在我的天空

忽明忽暗忽近忽遠

我站在河上的中央哭泣成流水

你跟我說看不見

陪我去看午夜的藍

你在你的世界走遠

我捨不得還是輕輕地說再見

陸西爲憑藉出色的外型,清亮悠遠的聲音,自我創作的才華,迅速在北京各酒吧跑紅。

王雲組建了一個樂隊,經常在酒店的宴會上演出。新建時期找過陸西爲,邀請他加入,陸西爲不是不動心,只是感覺宴會上演出,曝光率太高,對於他的隱身不方便,更主要的是他不屑這種演出方式,在別人的宴會上唱歌,他感覺音樂淪陷了,沾滿了油煙酒肉的臭味。他作爲一個專門爲了音樂而出逃的有爲青年,怎麼能做這麼掉價的事。

所以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陸西爲雖然此時落魄,但他靠山大,萬一挺不過來就去就山,別人不行,人家要一日三餐,上有老下有小中間無瓦片,能撈點多撈點,離藝術的路近一點,搞過藝術的都知道,藝術都是錢堆出來的呀,藝術家大多是窮死的呀,窮死之後就出名了,也不知道生前的東西致富了那些冤家,連做鬼都憋屈的藝術和藝術家啊。

這天王雲接了個活,地點,君華大酒店。王雲眼睛綠幽幽的,能到君華這種極品酒店辦宴席的,不是一般人物,非貴即貴,能接到這個活,一說明他個人社交能力高,二說明他音樂隊專業素質過硬,兩樣加起來,等於很多的money。

現代的人一般講身價,這人身價上億,那人身價千萬,金錢是衡量一個人社會價值和個人能耐的最高標準。(其實很想說唯一標準),王雲能唱到君華大酒店來,就等於間接地肯定了他和他的音樂隊。藝術家有時候不需要錢,可絕對不拒絕對錢的方式來承認自己的藝術。

王雲意氣風發躊躇滿志親力親爲,到了晚上六點,萬事皆備,卻接到一個讓他咆哮的電話,樂隊的鼓手闌尾炎突然性發作進了醫院,無法參加。

王雲頓時心急火燎,這上哪找人去湊啊,都火燒眉毛了,他還在團團轉,好好的一條錢途不能被那倒黴催的捏在醫院裡。

陸西爲在音樂上算得上個全能,一般樂器都會玩兩手,架子鼓不止兩手,王雲親眼看陸西爲打過,那叫一個行雲流水,意氣風發,一下將氣氛擡到極點。所以這關鍵的時候,王雲想到了陸西爲。

頂個缺,沒問題。陸西爲答應得挺爽快,他還記得毛小樸的工作是誰推薦的呢。不過他有個條件,加個閒人。王雲正處在天要絕他地要埋他的境地,別說加一個,加兩個三個都沒問題。

陸西爲要加的人可不就是毛小樸?

君華大酒店,北京五星級大酒店,帶那個土包子去見識一下。

從監獄出來的人低,眼界低,物質要求低,幸福要求低,幸福指數高,精神享受高,飢餓時有面包,下雨時有屋住,夏天熱時有小南風吹,足矣。

陸西爲個壞坯子,還就偏要打破毛小樸這種自我滿足感。

井裡有隻青蛙,沒出去過,一直覺得井裡好,這好那好,都好。有一天出井外逛一圈回來,井裡的世界全變了,這沒外面的好,那沒外面的好,都不好。陸西爲期待這個童話在毛小樸身上變成現實。

帶上毛小樸一到酒店,王雲就把他們兩個帶到樂隊地盤去了。

陸西爲走上架子鼓位,看看這麼大的排場,誇張地喲了一聲,“兄弟行啊,唱到這金碧輝煌地金棺裡來了。”

王雲臉黑了,卻謹慎地朝四周看了看,沒好氣地哼,“不損人會死麼?”金棺?裡面走動的都是殭屍?也不怕把自個人繞進去。

陸西爲挑挑眉,有點好奇王雲的動作,痞痞地問:“誰辦事啊?”

“沒跟你說麼?鍾瑤的兒子滿歲。”提起鍾瑤,北京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鼎鼎大名的黃河國際有限公司的最大BOSS。

陸西爲眉頭一皺,臉落下來,怎麼不早說,早說不來了,權貴不分家,今天鐵定好多政界人士,他怕碰到熟人。

毛小樸坐一角,雙膝併攏,雙手搭膝,四隻眼睛,東張西望,坐實她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土包子形象。

酒店金碧輝煌,人來人往,笑語盈盈,觥籌交錯。看了半天,聽了半天,少根筋的腦袋瓜子揣測了半天,才明白這麼大的排場僅僅就是爲了一個孩子的滿歲宴。毛小樸惋惜啊,這場地,這酒水,這樂隊,連吊頂上滿頂的氣球,太浪費錢了!她有錢也不這麼幹!放牀底下、枕頭底下、鞋盒子裡,沒事拖出來數一數,幸福、心安。

毛小樸肚子餓了,看着別人吃自己吃不到更餓。好不容易等到樂隊演奏完畢,一隊人在大廳的一角桌子上坐下來吃飯。

陸西爲將毛小樸拉到自己邊上,端一小碗將桌上的菜挾了個遍,堆成小山似的,放到毛小樸面前。

換任何一個女人,都會覺得尷尬,衆目睽睽之下,人來人往之間,一座小山似的菜碗堆在面前,這是鄉巴佬搶食還是餓死鬼投胎?這是什麼場合?什麼檔次的酒宴?你不注意禮貌也要注意自己的素質吧,所以,換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吃,會紅着臉不好意思地笑笑,悄悄將那隻碗推開,遠得不能再遠,眼睛瞟都不瞟一下,狠不得寫上幾個大字,這不是我的碗!

可是毛小樸是誰?監獄出來的大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