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詞典爲這一行爲藝術遣出一個詞,叫賞臉。
第二天下午三點,劉丹陽拉着這趟參觀軍犬基地之行的罪魁禍首毛小樸去了基地。
還沒走近,毛小樸就看見一條條威風凜凜的大狗在訓犬人員的指揮下,有的叨東西,有的鑽圈圈,有的趴地上,她好奇死了,目不暇接,靜靜站到一邊,仔細地盯着狗鑽圈圈,哪知道那狗看到她,竟然不鑽了,倒是圍着訓犬人員不停打轉。
基地負責人叫李勇,早收到消息,等在門外迎接,帶領劉丹陽一邊觀看一邊解說,已走了幾十米遠,毛小樸還想看那狗鑽圈圈,站着不走。
訓犬人員覺得特沒面子,他訓得好好的,正常,精彩,可貴客一來,這狗竟然罷工了!這不存心不讓他好看嗎?餵了一塊肉,手指指圈圈,拍拍狗的背,意思是鑽,快鑽,趕緊鑽!
可狗就是不合作,毛手毛腳地右竄竄左竄竄,不但不鑽,竟然拖着訓犬人員要撤離。
毛小樸自卑了,連軍犬都不喜歡她!她有些喪氣,傻呆呆地站在場地中間不動了。
劉丹陽和負責人說了一會話,發現他家毛毛沒跟上,站定了,轉身看向毛小樸,見她站在原地發呆,正在疑惑間,突然一陣喧譁,從基地一角矮屋裡竄出來一條金色的影子,後面遠遠地跟着幾個訓犬人員,正在大喊,小心,小心!
毛小樸也看到了,她有些呆,就這麼直直地看着那麼大條金黃色的拉布拉多獵犬向她這個方向衝來,所有人都在驚呼,後面持槍人員投鼠忌器,這狗身子一閃,那子彈不是會打到人的身上嗎?
劉丹陽心思與動作並動,快如閃電,衝上來抱住毛小樸一轉,毛小樸到了他身後,他正面對着獵犬奔來的方向。此時只距三四米,在獵犬的速度下,什麼做都來不及了,眼看就要撲上去,劉丹陽身子站直,眼睛微微一眯,全身蓄勢,銳利的眼神凜冽地看着撲來的狗,已經準備反撲!在他的身手下,狗永遠是狗!不論是德國黑貝還是挪威那犬。
這時,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只見拉布拉多獵犬在他面前竟然神奇地停下,並匍匐在地,喉嚨裡發現汪汪的狂叫!
後面的訓犬人員追上來將狗拴住,臉色很不好,蘭州軍區的狗在北京軍區的師令面前發瘋,這事可大可小。
李勇終於回過神來,大吼,“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們看住它嗎?”
“它一直是安靜的,剛纔突然間狂躁了,掙脫跑出來。”
李勇氣得鼻子都歪了,幸好,幸好這獸牲停下了,要是咬到了司令員,他別想混了!訓一輩子狗讓狗送終了!
這是一條有問題的狗,脾氣很不好的狗,相當難訓服的狗,基地好幾個人還讓它弄傷了,爲了迎接此次高級領導檢查,特意將它拴緊拴牢,爲的就是怕出意外,結果還是意外出現了。
所有的人都被獵犬匍匐的一幕震驚了,why?why?
很多人聞說過北京軍區司令劉丹陽的大名,年青,大智,鐵血,殺伐果斷,但傳聞畢竟是傳聞,難得有機會一見,今日一見,滿足了所有軍人的願望,而劉丹陽滿足了所有軍人的心目中的英雄形象,果然名不虛傳,氣勢一劃,連瘋狗都被煞到,乖乖俯首稱臣。
當在場所有人都在無比敬畏佩服這位劉大將軍時,劉大將軍自己也在驚訝。這不合理,一隻拉布拉多獵犬,還是暴戾無比的軍犬,不可能被自己的氣勢熬到,他和狗打過,和狼打過,但結果都是對方死亡,還沒有出現過尚未交手就甘拜下風的情況。
劉丹陽轉頭看看毛小樸,她很鎮靜,臉上並無膽怯驚慌之意。
“狗不喜歡我,看見我就跑。”驀然,劉丹陽腦裡閃過毛小樸說過的話。狗看見她就跑,看見她就跑,於電光石火間,劉丹陽驟然明瞭,不是狗不喜歡她,而是狗怕她!這條拉布拉多獵狗俯首的不是他,而是他家毛毛!
劉丹陽笑起來,牽着毛小樸的手走到狗面前,李勇想攔住,劉丹陽擺擺手,安撫他別緊張。
“毛毛,喜歡它麼?”劉丹陽指着狗,低頭看着毛小樸。
毛小樸搖搖頭,“它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它。”個嘎巴子,要彆扭死!
“你是不是很生氣?”
毛小樸當然生氣,她掙脫劉丹陽的手,指着趴着的獵犬,認認真真地問,“你憑什麼不喜歡我!”
只見她手一指,那隻獵犬竟然趴着後退了兩步,頭慢慢地垂下來,像個偷了人家後院桑椹兒被主人家當場活捉的孩子,心虛,膽怯。
劉丹陽大笑,果然如此!
衆人又被震到了,這什麼情況,怕司令,連他帶來的女人都怕?這狗也太不經事了!就會欺負他們這些苦哈哈的小兵,有本事撲上去吃塊司令肉啊!
別說,還真有人這麼想,狗咬司令,雖然受罰,但一戰成名,咱們軍區的狗連北京軍區的司令都敢咬,帶種!痛快!拉風!說出去倍兒有面子。可現在,面子裡子都讓它丟光了!
這條拉布拉多是花了一筆鉅款從國外買來的,基地人員當寶一樣,就算被它傷到了,也只會稱讚,咱家孩子威武!可經過這一小插曲後,這條拉布拉多獵狗身價一落千丈,因爲它完全絕對地印證了狗眼看人低這句話的正確性!
接下來,劉丹陽牽着毛小樸的手在狗場溜達一圈,所到之處,引起騷動,沒一隻狗聽話,沒一狗合作,真個是人急狗跳。
多少年後,李勇回憶起北京司令劉丹陽將軍的這次參觀,苦不堪言,好好一個長臉的機會,結果弄得灰頭土臉,他一世英名,讓一條瘋狗送終了。
劉司令真乃神人也!多麼令狗恐懼,多麼令人神往!
劉丹陽帶着毛小樸沿路停停息息,最後一站是青海。不過這一站純屬於私人行爲,所以此行只有兩人。
劉丹陽對毛小樸寵啊,這一行還不是爲了她?毛小樸一想到狗,就悶悶不樂,劉丹陽看見心疼,得想個辦法擺佈她這種心理陰影才行。
糾結她的是狗,那麼也只有狗才能將她從糾結裡解放出來。唯一的辦法,就是讓狗喜歡她,但一般的狗氣勢不足,看見她就怯場了,要找一條不怯場願意接近她的大膽的狗,非藏獒不能。
藏獒出產哪裡?青藏,這裡出產血統最高貴最純正的藏獒。
劉丹陽早年在青藏駐兵,認識了一位叫仁青平措的奇人,他是一位天葬師,六十多歲,滿臉風霜,他親眼見過仁青平措砍屍時乾淨利落的手法,鋪天蓋地的鷹鷲飛來齧骨吞肉,他以利刃將屍體切成一塊塊,接着將骨頭砸爛,和上餈粑喂鷲鷹,喂完骨頭喂肉塊。
劉丹陽當時心裡眼裡除了敬畏,震撼,再無其它。此人還有另一個職業,飼養藏獒,仁青平措曾對劉丹陽說過,全世界,只有青藏才養得出最好的藏獒來,離開青藏這個天時地理的環境,它就不純正了。
劉丹陽牽着毛小樸,在仁青平措的家門口碰到他正從外面回來。
“仁青大叔。”劉丹陽微笑招呼。
仁青平措已經七十歲,身體硬朗得很,不愛笑,木着臉朝劉丹陽點點頭,一雙犀利如刀的眼睛卻一直看着毛小樸。
劉丹陽沒動,任由老人打量。
“這女娃娃哪來的?”仁青平措雙後返在背後,若有所思地圍着毛小樸轉了兩圈,突然開口。
“她是我家毛毛。”劉丹陽回答,這答案不太理想,不過老人並不在意。
毛小樸直愣愣地看着仁青平措,不問好,不點頭,躬道她在想什麼。
“去跟我家的藏獒們玩玩。”仁青平措沉吟半晌,手指院裡,對毛小樸說,“有你喜歡的就帶走。”
劉丹陽眼睛裡有驚喜,摸摸毛小樸的頭,“去吧,有喜歡你的,你又喜歡它的,我們就帶回家養去。”
毛小樸有些遲疑,但眼睛裡的光芒卻異常耀眼,看看劉丹陽,又看看仁青平措,突然崩出一句,“多少錢一條?”嘖,原來還在糾結錢。
仁青平措朗聲笑了,“不要錢,去吧,人與狗,狗與人,講究的不過是眼緣,有緣的就是你的。”笑起來樣子真難看,但把劉丹陽震到了,他清楚地記得,他沒見過仁青平措笑過。
毛小樸怦然心動啊,像被放了繮繩的野馬,拉開兩條腿奔進去了。
劉丹陽還是有些不放心,想跟進去,被仁青平措攔住了,“不用怕,這娃娃身上有股野性,藏獒只會怕她,不會咬她。”
劉丹陽站住,沒插話,安靜地聽。
“我飼養藏獒四五十年,對於這種動物骨子裡與生俱來的野性有種特殊的瞭解,只要它們走近我,我就能聞出來,今天我在你這位娃娃身上聞到這種氣息,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怪現象,人身上居然有野獸氣息。”
“這種氣息比較強大,我絕對有把握一般的狗都不會咬她,你沒發現過?”仁青平措疑惑了。
劉丹陽點頭,“狗怕她,不敢近她身,狼在她面前看起來很溫順。”
“這就對了,藏獒在氣勢上不輸於狼,若狼不怕她,藏獒應該也不會怕她。”
“我帶她來就是想養一隻不怕她也不咬她的藏獒。”
仁青平措點點頭,“我們去吧。”一點也不在乎劉丹陽的身份,自己率先進門。
走過一道門,裡面是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用高牆堆砌成,院子裡很多高大的白樺樹,然後,劉丹陽看見了他家的毛毛,她傻傻地站在那兒,面前有一隻純白色藏獒幼崽,一人一狗就這麼對望着,其它的藏獒若無其事,各玩各的。
劉丹陽放心了,此時在藏獒的眼裡,毛小樸也是一隻藏獒,沒有刻意躲開,也沒像看見生人一樣,追着咬。
毛小樸顯然對眼前這隻狗有興趣了,對它招招手,“過來。”
白色藏獒聞了幾下,真的過來了。頭朝毛小樸拱了拱,一付很親暱的樣子。毛小樸頓時笑開了,樂啊,終於有一隻狗喜歡她了!
她蹲下來,跟狗商量,“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吧,我帶你回家。”
小藏獒看起來很高興,兩條前腿一撲,似是想來個大擁抱,卻把毛小樸撲到了。毛小樸高聲笑起來,“你答應了,答應了!”手一撈,和小藏獒抱成一團。
劉丹陽看着那笑容,嘴角的弧度加深,總算圓滿了!
仁青平措站得遠遠的,轉身進屋,回頭拿了一把毫無色澤的短刀出來,劉丹陽一眼瞥見這把短刀,心中肅然。他認出正是這把刀一刀一刀地分解屍體,連刀上的光澤都被沉鬱蓋去。
“選好了就走吧,我要去做事了。”仁青平措說的做事正是去解屍天葬。
如果不是毛小樸在,劉丹陽很樂意跟着去,那天葬場飄浮着的死亡氣味讓他對生命有着另類的頓悟,那廣袤的草原上,暮色低垂,生命冉冉而起。
仁青平措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擺擺手,“你們不用跟來了,別到時候連鷹都不來。”
劉丹陽想想那個場景,一堆屍骨,卻沒一隻鷹鷲飛來,有點無奈。
較之於對劉丹陽的冷漠,仁青平措對毛小樸和善多了,“小娃娃,以後想來就讓他帶你來。”
毛小樸絲毫沒有拿了人家珍貴之物的自覺,問,“管吃管住嗎?我可以幫你喂狗,不要工資。”
若在別人眼裡,這是一個多麼好笑的笑話,連劉丹陽眼睛裡都藏着笑。
可是仁青平措回答得一本正經,“都管。”
這下毛小樸更高興了,又給自己找了一條退路,她還記得她另一條退路就是小花店哩。生活多了一層保障,就好比雨天打傘上面蒙了一層油布,萬無一失了。
毛小樸內心有了來青藏的想法,就想多呆這裡幾天,算是提前熟悉,劉丹陽也就依了她,這孩子難得有要求。
幾天下來,酥油茶喝得毛小樸打出的嗝都有那種油質的氣味,當然,對於一個連牢飯都吃出佳餚味道來的人算不了什麼,難就難在藏族人民熱情好客,喜歡載歌戴舞,歌也就罷了,好歹跟一個音樂人睡了將近一年,可跳舞對於這個天然呆的二愣子來說,真是個天大的難題。可憐的孩子,連手拉手跳圈圈都會莫名其妙地摔出來。
關於這點,劉丹陽都奇怪,明明身子那麼細那麼軟,明明腿那長走路那麼穩,可爲什麼那馬頭琴一響身板就硬了呢?就跟訓練場上喊立正似的,姿態成了條件反射。
硬了不好,不跳了,回家抱軟乎乎熱乎乎的身子划算。
他們在遊玩的途中看見了半山有一座廟,遠看上去煙霧鳧縹縹,佛光萬丈。劉丹陽告訴毛小樸,那是本地香火最旺遊客最多的廟宇,據說菩薩很靈,有求必應。
“要不要去跪拜一下?”劉丹陽問毛小樸。
毛小樸一臉糾結,最終卻搖了搖頭,“不去。”
這倒是出於劉丹陽意料之外,“毛毛,你無所求?”不對啊,這丫頭求財,求房,至少。
毛小樸一雙大眼睛裡露出坦蕩,還有些許不好意思,“有啊,我好想發財。可是廟裡那一排菩薩個個嚴肅,我不好意思跟他們求。”
不好意思?劉丹陽笑了,“你覺得應該跟菩薩求什麼纔是合理的?”
“求身體健康纔是應該的,身體來自父母。求財,求子,求富貴,求升官,求郎才女貌,這些都帶着個人嚴重的私慾,如果我是菩薩,肯定不會受理。”
劉丹陽愉悅且欣賞地微笑,這孩子是塊璞玉,笨笨的話語裡偶爾閃現出別具一格的思想光芒。
她說法也許是對的,國內民衆喜歡逢神就拜,不管哪派哪系哪宗哪山頭,談不上什麼信仰,燒香捐錢都是臨時賄賂神而已。他們求佛大抵都帶着功利性,屬於臨時性的利用,只有少數的求佛的人,求的是人生的心理歸宿、對唯一真神的絕對虔誠崇拜。而外國教徒大多極其虔誠地、始終如一地信奉着他們各自的唯一的神,極力地、用盡生命地去愛、去尊重、甚至不惜爲維護各自的神而與異教發生衝突或戰爭。這是一種長期的信仰,並無功利性。
就像毛毛,她好想發財,就是功利,所以她不求,她心目中的菩薩不會答應。若答應了,菩薩在她心中就失去了光芒,不會再求了。
“不好意思拜就不拜了,我們回家。”劉丹陽牽着毛毛的手離香火旺盛的廟宇越來越遠,離紅塵裡的家越來越近。
幾天之後,劉丹陽帶着他的毛毛,他的毛毛帶着她的灰灰,回了北京。
白得不能再白一隻小藏獒,居然被叫成灰灰,也不怕天打雷劈!
這事只有毛小樸這個少根筋的做得出來,也只有劉丹陽這個寵到沒邊的能答應。
爲什麼孩子要從小抓起?因爲小時候留下的陰影可以籠罩人心一輩子。灰灰這名字就是最好的事例證明。
溜達了一大圈,抱回來一隻不是灰灰卻叫灰灰的狗。
作者有話要說:毛毛讓一條失控的狗趴下,給劉大將軍長臉長威風了!就這麼個小異能,同學們不要再糾結我的金手指了哈。屬純一樂,並無大的作用,當然,小作用還是有的,比如後來,當毛毛被幾條狗看守起來時,她頭一昂,狗狗們全趴下了。
同學們認爲毛毛讓姓劉的一個佔了,不像np,倒像一對一,我這裡解釋一下哈,確實是np,但男人以大劉和小陸爲主,開始時是毛毛和小陸的戲份足,現在換成大劉和毛毛的戲份足,過後沒大劉什麼事啦。就讓劉丹陽多寵一點吧,他馬上就要出行了。
今天寫了一個肥章,因爲明天26號上不來,同學們不要等。非常抱歉。27號晚上八點準時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