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顧家凹對喬木頭一家人來說也算是個大事。
像李家村這樣的地方能走過安瀾橋去緊鄰的村子談個親什麼的都已經算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有的土生土長的村民或許終其一生都只在村前村後幾裡地轉悠。
因此雲英姐弟三個都顯得很興奮。遠根和曼兒是單純的高興,高興得一個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雲英也一晚上沒睡着,她不住的想象出了安瀾橋之外的廣闊天地是怎樣?百家集又是個怎樣繁華的地方?她能不能幫着關平家做好獵物買賣的事?
另一間屋子的顧八娘和喬木頭也很晚才睡,喬木頭手裡拿的是村長開具的暫時戶引,上面寫了一家五口人的名字、年齡;他不認識字,可拿着這薄薄的一張紙卻是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顧八娘倒了洗腳水迴轉他都還在黑暗中瞅着那張粗黃紙沒換動作,不禁輕聲催促了一聲:“木頭哥,你看啥呢?”沒油燈的屋裡黑燈瞎火的能看見啥?
喬木頭身子動了動,唔了一聲,想也沒多想就把這張紙遞給了顧八娘:“你收着。”
顧八娘在衣裳上蹭了蹭手,“這個合適嗎?”話是這麼說,她的手已是快於嘴接過了臨時戶引,雖然只是臨時戶引,但誰拿着就代表誰是一家之主,喬木頭這麼做正討得了她的歡心。
“歇了吧,明兒要早起。”喬木頭其實很想問顧八娘怎麼會想着帶三個孩子回孃家,這三個孩子對於他來說除了遠根還有一絲關愛外,雲英和曼兒就等同於兩個隱形人,要和兩個從來沒放注意力的女兒相處,他有些不習慣;只是他更不習慣將心裡的話付諸語言。
也幸好他不習慣將心裡話付諸語言,否則雲英和曼兒的出門之行怕是要夭折的,因爲顧八娘提出帶她們回孃家多半是出於岳氏的獻策,一個繼母要想在新家站穩腳跟重要的就是討好男人。喬木頭這人沉默寡言誰也猜不透他的喜好,但三個孩子是他的血脈,討好點總沒錯吧。但要是喬木頭露出一星半點不願接近兩個女兒的意思,相信顧八娘便會毫不猶豫的改變主意。
寅時就得出門,一家子丑時末就收拾了出門。顧八娘昨晚上收拾時烙了十個餅子,鍋碗之類的東西放在一個揹簍裡,出門的時候雲英敲了關家人的門寄放在了關平家,出來的時候瞧着喬木頭和顧八娘站在路口小心翼翼把風的模樣真不知道該哭還是改笑,最終還是在心裡暗暗嘆了一聲,拉着在門邊上的遠根和曼兒大步追上兩個大人的腳步。
安瀾橋的位置在整個李家村中間位置,橋頭正對着村長家的氣派泥瓦房,高大的門頭在凌晨稍暗的天色中顯得巍峨高大。雲英從楊氏口中聽說過,李村長是鎮上李地主的堂弟,專門負責幫李地主管理對岸那百十畝肥田的租佃和收成,爲此家境頗爲殷實。
明日纔是逢集的日子,今天去鎮上的只有零星三四個人,巧合的是喬榔頭父子倆竟然也在。
喬齊今年二十六歲正值壯年,家裡靠着妻子李氏陪嫁的這頭黃牛日子過得還算不錯,老遠就笑呵呵的迎到了喬木頭:“還說木頭哥還不來我就去家裡迎迎。”又對顧八娘點了點頭輕叫了一聲“木頭嫂子”,再拍了拍遠根的頭對雲英招呼了一聲:“雲英可要看着遠根和曼兒點,去你孃家裡要知禮。”
“知道了,齊叔。”楊氏一家子爲人都帶着古道熱腸的爽朗,就是不知道常年在外做工的全叔是不是也這麼熱情。雲英一邊答應着一邊仔細看了牛車的構造。
式樣有些類似她見過那些小型搬家公司使用的手拉板車,不過將前面改成了一頭皮毛油光水滑的黃牛。板車大概有一米五寬、兩米長,搭車的時候屁股坐在車板邊緣,兩隻腳就懸在外面,擠着點能坐十來人;兩邊坐了人,後背中間正好留着一條兩尺多寬的過道,正好放下揹簍或是用來坐小孩子。
雲英三個算是小孩子,被幾個大人玩笑着放在了中間,喬齊一個響鞭,黃牛打了個響鼻緩緩的走動起來,木頭車輪在石橋上碾過,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響。
車上的大人們不多,都是一個村子的,開始走那話就沒停過,一會兒是莊稼的收成,一會兒又是鎮裡的新鮮事;雲英聽得是津津有味。
這才知道,李地主家在看似在村裡有那麼多土地,在百家集可算不了什麼;不過李地主家還算不錯,不管是修房造屋還是打理生意都以李家村的人優先;這車上四個人包括喬榔頭父子這趟都是要去李地主家在百家集鎮上的宅子幫他們家打一套傢俱的。原因在於人家李地主又納了一房小妾。
說起納妾的話題男人們總是無休無止,喬齊瞅了雲英三姐弟在車上不禁在前面車轅重重咳嗽了好幾聲,可眼見着都要出了一線天,這些人還在討論鎮上哪個地主家納妾多,扯着扯着竟然還說起了鎮上**家的門庭鬆,就是莊戶人家沒錢什麼什麼的;喬齊就有些坐不住了,回頭打岔道:
“你們說話可都注意着點,可別教壞了遠宏。”
顧八娘早已經攬着曼兒縮在喬木頭身邊裝睡,聽到這話的時候微微鬆了一口氣;不曾想喬榔頭一把拍在自己兒子肩頭,呵呵笑道:“怕啥,遠宏又不是十幾歲的毛頭小子,該知道的也該知道了。咱們繼續說,這眼見着還有一個時辰呢,不說點話怎麼成。”
“那邊不是還有三個小的嗎?”喬齊無奈,用嘴往遠根和雲英的方向呶呶嘴。
“怕啥,小孩子沒長耳朵呢。”喬榔頭頗有些無賴的嗤道:“剛纔董三哥說的那個**我也知道,而且我還看到過咱們村裡有人從她院裡出來,就是不知道是找**呢還是找她婆婆。”
於是,新的一輪黃段子就此開始,雲英也沒了聽的興致,轉而注意周遭的環境。
牛車出了安瀾橋,又走過了李地主家的肥田,進入了被稱作“一線天”的山道,左右兩邊都是高達數丈的懸崖,上面枝節橫生,在底下只能隱隱瞧見一條魚肚白的天際線,難怪被人叫“一線天”。
一線天約有兩里路長,走出一線天后眼前就像是突然亮了許多,隱隱能瞧見道路左右兩旁都是平整的田地,很遠的地方纔有漸漸起伏的丘陵山林,依然是靠着山林的地方能見着古樸寧靜的村莊,平整的田地中也偶爾能見着幾個大小院子。
沒走出兩裡地,路邊上有一座木頭柱子草棚頂的涼亭,裡面站着一個手上挽着竹籃子,頭上扎着頭巾的胖婦人,微微近了一點,喬齊看清了人影笑着招呼道:“羅五嬸可算是羅家嶴起得最早的人了,是給劉掌櫃送東西吧?”說着停下了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