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雲山莊
蘇挽雪正坐在石桌邊托腮沉思,一個俏麗的人影悄悄地繞到了她身後,突然大喊一聲,蘇挽雪猝不及防,整個人驚跳起來。那人見她吃驚的模樣,早已笑得前仰後俯,上氣不接下氣了。
蘇挽雪回頭一看,微嗔道:“小芸兒,又是你,差點被你嚇死了。”
雲中芸扮了個鬼臉,笑道:“這怎麼能怪我呢,是你自己想得太入神,沒發現我來嘛。”她頓了頓,又促狹地笑道:“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呢,該不會是在……”
“沒有”蘇挽雪忙不迭地道:“我纔沒有想你大哥呢。”
“哈哈”雲中芸笑得象偷到腥的貓:“我有說過你在想我大哥的嗎,這可是不打自招了吧。”
“哎呀”蘇挽雪跺跺腳,哭笑不得。
雲中芸又笑道:“想我大哥便想我大哥嘛,幹嘛要臉紅?”
蘇挽雪聞言連耳後要都羞紅了,輕啐道:“再胡說我可不饒你了。”
雲中芸見她又羞又窘的模樣,忙笑嘻嘻道:“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蘇姐姐你可千萬別生氣,生氣很容易老的哦。”
蘇挽雪見她又顯出一副涎皮搭臉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你呀,和蕭芙蓉簡直是一個模子裡造出來的。”
“蕭芙蓉?”雲中芸眨了眨眼睛,恍然道:“噢,你是說那個遼國郡主啊。”
她好奇地:“聽說她還有個姐姐,是遼國的公主,長得很美,是不是真的?”
蘇挽雪輕嘆道:“豈止是美,簡直是絕代佳人……而且還不止是美。”
“有那麼誇張?”雲中芸置疑地:“蘇姐姐你是武林第一美女,她難道還能比得過你麼?”
蘇挽雪微微苦笑:“她可比我美多了,而且武功又高,人又聰明。”
雲中芸到底是小孩心性,聞言睜大了眼睛:“真的麼?有機會我一定要瞧瞧。蘇姐姐還是你最好,每次我問大哥,大哥都不肯對我說。”
提到雲中軒,蘇挽雪不由一怔,回到中原已經一個多月了,在別人看來,雲中軒和往日也沒什麼分別,但是自己卻知道,他有些變了,和以前不一樣了。
蘇挽雪心中暗暗嘆息,自塞外回來之後,從表面上看,他對自己仍是一如往昔、有說有笑的,但她卻感覺得到,他對自己是更客氣了,客氣得與她的距離更加疏遠了。
她心裡猜想,他一定是因爲當日自己在塞外說了那些話,心中一直對自己不滿,所以才故意做給自己看的。
其實她當日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並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也不是不明白蕭紫衣的一番好意,可是,從雲中軒在大漠中見到蕭紫衣的第一眼開始,她就感覺得到雲中軒的激動,他看着蕭紫衣的眼神滿是憐惜,而他從來沒有用那種眼神看過自己。
蘇挽雪覺得沒來由的一陣恐慌,覺得自己可能要失去雲中軒了。在那種情況之下,她一時妒火攻心,失去了理智纔會口不擇言,可是事後她卻又抹不下面子來道歉,纔會導致今日的局面。
“喂”雲中芸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麼說得好好的,你又走神了?”
蘇挽雪回過神來,臉上一紅,忙道:“你剛纔說什麼?”
雲中芸斜睨了她一眼,笑得賊兮兮的:“你臉紅了哦,是不是又在想什麼人了?”
蘇挽雪啐道:“你又來了,看我告訴你大哥去。”
一提起雲中軒,雲中芸立時便老實了,涎笑道:“我開個玩笑嘛,蘇姐姐你最疼我了,一定不會介意的,是不是。”
蘇挽雪給她一攪,什麼心思都沒有了,唯伸手輕敲了她的頭一下,笑道:“你呀,明明見了大哥就象老鼠見了貓一樣,卻偏偏那麼淘氣,總是犯在他手裡,累得我們老是爲你求情,真是何苦來。”
雲中芸不服氣地:“你老是說我,爹爹說他當年其實比我還要會惹事呢,總是挨板子,只是三年前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變老實了,想起來真是覺得奇怪。”
蘇挽雪沒好氣地:“那是因爲雲大哥長大了,成熟了嘛,哪象你,老是象個長不大的孩子。”
雲中芸皺起鼻子,哼了一聲:“纔不是呢,我知道他是因爲……”她忽然跳了起來:“唉呀,我差點忘了,沈大哥和尚姐姐來了,我得趕緊去,不能讓他們久等。”
她說完拔腳就跑,一會兒功夫就跑得沒影兒了,蘇挽雪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忽然有些羨慕她的單純快樂了。
雲中芸來到街上,卻又開始不安份了,一邊走着,一邊頻頻回頭看向集市周圍的小攤子,不時還要蹦到攤子面前拿起這個,看看那個。
正玩得不亦樂乎,腳下突然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一時收不住腳,竟跌跌撞撞地一頭扎進迎面而來的一人懷中。
“哎喲”雲中芸捂着被撞疼的鼻子,也不管誰對誰錯,擡起頭來正欲破口大罵,卻見面前是一個
年輕男子,劍眉星目,雖然渾身上下帶着一種冷冷的寒意,卻仍無損於他的俊朗。
雲中芸一怔,罵人的事早忘得一乾二淨,只愣愣地看着對方,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哇,你長得真帥耶。”
冷無情想不到她會說出這番話,竟是微微一怔。
旁邊傳來一聲輕笑,雖然輕,卻透着金鈴般的清脆。
雲中芸聽見笑聲,立時眼前一亮,順着笑聲看去,見那男子身後站着一位少女,身形娉婷,只是面上戴着一層薄薄的輕紗,看不清她的容貌。
雲中芸道:“你笑起來的聲音可真好聽,不過你爲什麼要戴着面紗呢,那多不方便,其實你就算長得不好看,也不會有人笑你的。”
蕭紫衣覺得這女孩十分有趣,忍不住想要逗逗她,便道:“你怎麼知道我長得不好看?”
雲中芸有些不好意思地:“你不要誤會哦,我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我有一個表姐,她的臉受了傷,所以她平裡出門總是戴着面紗。你也戴着面紗,所以我才胡亂猜的。”
蕭紫衣微怔,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哼了一聲。
雲中芸不知爲什麼,對這少女特別有好感,道:“我叫雲中芸,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啊,是和這個大冰塊一起的嗎?”
不等蕭紫衣回答,她又看了二人一眼,恍然道:“我知道了,你和他一定是對情侶,對不對?”
她上下仔細打量了冷無情一番:“這個大冰塊長得是還不錯啦,可惜就是太冷了點,不太可愛。”
蕭紫衣笑道:“原來你就是雲中芸啊,你真可愛,是不是,二師兄?”
後面那句話,卻是對着冷無情說的。
冷無情瞪了雲中芸一眼,對蕭紫衣道:“時間快到了,我們走吧。”說着竟自向前走了。
蕭紫衣低笑道:“大冰塊,這名字倒也有趣,雲姑娘,你的性子倒有幾分象我妹妹,不過,她可不敢叫我師兄大冰塊呢。”
冷無情走出幾步,又回過頭,催道:“師妹,快點吧。”
蕭紫衣對雲中芸笑道:“我得走了,希望有機會能再見到你。”
雲中芸本來還欲說些什麼,誰知對方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卻走得飛快,一轉眼就走出老遠。
雲中芸沒趣地聳聳肩,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嘀咕着:“那上大冰塊真是奇怪,好象和人多說一句說就會死一樣,真是的,枉費他長得那麼英俊,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把人家的鼻子撞得這麼重也不道歉,哼,我看他根本就配不上那位姑娘。”
雲中軒登上聚英樓二樓,見沈際飛正站在窗邊,手裡拿着酒杯,臨窗而立,整個人顯得沉重而蕭索。
雲中軒忍不住輕嘆:“平生事,此是凝睇,誰會憑欄意,際飛,你這又是何苦呢。”
沈際飛緩緩轉過身來,他一身青衣,濃眉一如墨畫,雙眸宛如寒星,冷洌的臉上五官鮮明煞是英氣逼人,雖然不若雲中軒的英俊瀟灑,卻更顯陽剛之氣,只是眉宇之間帶着幾分滄桑。
他坐回座位,將杯中的酒斟滿,微笑道:“你來了。”
雲中軒道:“又在想以前的事了?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沈際飛神情淡然:“這個問題我們已經爭執了三年,難道還要繼續爭執下去麼?”
雲中軒看着他,雖然他語氣平緩,不帶任何情緒,但他卻知道他心裡絕不似表面這麼平靜。
“你太執着了,際飛,這武林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也沒有那麼大的力量去改變什麼,爲什麼要將所有的擔子都壓在自己一個人身上?”
沈際飛將手中的酒輕抿了一口:“這個問題似乎我們也爭執了三年。”
雲中軒見他始終不鹹不淡,忽然氣上心頭,怒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對她念念不忘。這樣對她,對容華,對我……”
他忽然醒悟,止住不說,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往椅後一倒,長長地吁了口氣。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想起說這個了,似乎,從關外回來,自己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不知爲什麼,雲中軒忽然想到蕭紫衣,如果際飛知道她和月依依幾乎長得一模一樣,他還會象現在這麼冷靜嗎?
沈際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方纔說,對你什麼?”
雲中軒苦笑一聲:“沒什麼,我一時情急,胡言亂語,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麼。”
沈際飛若有所思地看着雲中軒:“你好象有心事,不想說出來,是……因爲我嗎?”
雲中軒又斟了一杯酒,這次卻不喝下,只湊近鼻下聞了一聞,笑道:“好香。”
他擡起頭來看看沈際飛,笑道:“你太多慮了,際飛。”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象是會有心事的人嗎?”
沈際飛卻道:“以前是不會,可是自從三年前,我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明白你了。”
沈際飛作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我知道,你還在爲我三年前不肯接掌門主之位的事耿耿於懷,對吧。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生性疏懶,一向就只喜歡隨心所欲,不愛受約束,做了門主,各種事情加起來豈不是要壓死我。”
“可是你以前從未說過自己不能勝任,爲什麼臨到繼任前幾天,你卻突然不告而別,回來後就性情大變?”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人總是會變的,你當年又是何等意氣風發,又爲什麼要歸隱?”
沈際飛怔了一怔,方有些艱難地道:“你是說……你改變的原因……和我一樣?”
雲中軒大笑道:“是我錯了,不該胡亂比喻,我不過是隨口說說而矣,況且,我現在不是答應了麼,你還擔心什麼呢?”
沈際飛搖搖頭:“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多少人求都求不到,你卻要白門主裝死才能讓你點頭,這也可算是天下奇聞了。”
“你還說呢,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害我嚇了一大跳,還以爲自己真的不孝氣死父親。”
沈際飛淡淡一笑,道:“對了,聽說蘇姑娘近來在你棲雲山莊做客,怎麼樣,相處得還好嗎?”
雲中軒卻道:“我和蘇姑娘只是普通朋友,有什麼好不好的。”
“我聽小芸兒說,自從塞外回來之後,你們兩個就有些不對,一個老是往外跑,一個整天悶悶不樂。蘇姑娘畢竟是女孩兒家,臉皮薄,就算有什麼誤會,你遷就她些又有何妨。”
雲中軒道:“你別聽小芸兒亂說,我和蘇姑娘真的沒有什麼,她住在此地,我受蘇老爺子之託,自然要照顧她一些。”
沈際飛見他表情認真,不由奇道:“武林第一美女都打動不了你?那到底要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讓你動心,或者,你已經另有心上人了?”
雲中軒面上微微動容,尚未答話,卻聽樓下傳來一陣鑼鼓喧天的聲音。
雲中軒從窗口往下一看,只見一隊彩車正從街上橫穿而過,車上堆滿了大箱子,旁邊還有大隊的官兵護送,顯然車上裝的都是貴重之物。
沈際飛微詫道:“這麼大批東西,是要送到什麼地方去?”
雲中軒便吩咐樓下一名屬下前去打聽。
那名屬下去不多時便迴轉來道:“屬下聽說這隊彩車是準備送到遼國去的。”
雲中軒一聽到“遼國”二字,立時精神一振:“送到遼國,爲什麼?”
“聽說不久前遼國派使者來宣佈遼國太子耶律圖將於三個月後正式登基,並且會同時舉行大婚。皇上爲表示兩國通好,故而準備許多珍寶,欲作爲賀禮送往遼國。”
“大婚?和誰大婚?”
“聽說是遼國南院蕭大王的千金,自幼便與太子訂了婚的,這次大婚便是太后親自指定的。”
雲中軒一怔,急急道:“姓蕭?是不是叫蕭紫衣?”
“這個,屬下也不太清楚。”
雲中軒怔忡了一會,揮揮手道:“沒事了,你去吧。”
那人依命退下,雲中軒回到桌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自語道:“姓蕭,由太后親自指婚,那一定是她沒錯了。這麼說來,她的病已經痊癒了。”
沈際飛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下便明白幾分了。
他沉吟片刻,道:“我前幾日收到消息,遼國太子不知爲何事大發雷霆,令燕雲十二騎親自帶隊,限一月內肅清玉門關外所有馬賊,並且下令,不要俘虜。”
不要俘虜!
雲中軒倒吸一口冷氣。
他雖然早料到耶律圖知道蕭紫衣受傷之事後不會善罷甘休,可是,肅清所有馬賊,不要俘虜!
他可以想象得到玉門關外是何種慘烈情景。
他不由想起那個從馬上下來的銀髮男子,滿身傲氣,高高在上,散發着一種張狂的霸氣,任是誰也不放在眼裡。
那樣一個不可一世的人物,他唯一溫柔的時刻,恐怕也只有對着蕭紫衣的時候吧。
沈際飛見他不說話,又道:“宋弱遼強,遼國對中原早已虎視眈眈,蕭紫衣既貴爲公主,就算不嫁給耶律圖,也絕不可能會嫁到中原來。”
雲中軒眉心一跳,這纔回過神來,笑道:“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也不用跟我裝糊塗,自你從塞外回來,我便覺得你有些不尋常了,是不是爲了那個叫蕭紫衣的遼國公主?”
雲中軒搖搖頭:“怎麼會呢,我只是很感激她數次相助之恩罷了,原來我還很擔心她的病情,不過”
他長吸一口氣,笑道:“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了。耶律圖權勢顯赫,是人中之龍,紫衣公主有如此佳偶,實在是一件好事。”
沈際飛細察他神情,見他雖然情緒有些異樣,卻還不至於到傷心的地步,知道這位義弟還未到不可自拔的地步,這才放下心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