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風徐徐,輕歌如夢,西子湖上笙歌豔舞,似乎連水都透着幾分脂粉味。
白無影端坐幾前,他雙目微閉,面含微笑,似乎在享受着這愜意的一刻。
香憐忍不住偷眼看他,三年了,他似乎一點都沒變,依然是那麼溫文爾雅,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自己,或許他早已忘記了吧。畢竟自己與他不過只有一面之緣,而且,還是在自己狼狽不堪的時候,可是,他絕不會知道,他的出現改變了自己一生的命運。
她正想着,微一擡頭,卻正望進一雙含笑的眼眸中。
香憐不禁嚇了一跳。
白無影笑道:“姑娘一直在看在下,莫非在下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香憐忙低下頭去,低聲道:“香憐一時失禮,請公子見諒。”
白無影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自責,在下只是開個玩笑罷了。”
香憐沉默片刻,終於鼓起勇氣道:“公子看起來好生面熟,不知道以前是否曾經見過。”
“是嗎?”白無影淡淡道:“在下卻毫無印象,或許姑娘是記錯了吧。”
“或許吧。”香憐低下頭,掩住自己眼中的失落,是的,他當然不會記得自己,他心裡,從來都只有他的師妹。
雲中軒回到棲雲山莊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他走進大廳,見廳上坐滿了人,數雙眼睛都盯着自己,不由一怔,隨即打趣道:“怎麼,大家是在等我嗎?什麼時候我變得這麼重要了?”
雲中芸首先跳了起來,嚷道:“大哥,你跑到哪裡去了,沈大哥和尚姐姐已經等了你好久了。”
雲中軒微怔,其實他從一進門便發現尚容華坐在那裡,本想裝作沒看到含混過去,沒想到被雲中芸揭破,不得不勉強轉過頭去。
只見一個年青少婦端坐在那裡,含笑看着自己,雖然臉上一道疤痕破壞了她姣好的容貌,卻仍無損於嫺靜從容的風度,顯得溫婉可人,讓人不得不感嘆,如果沒有臉上那道疤痕,真不知會是怎樣的美麗。
雲中軒淡淡道:“原來沈夫人也來了。”
尚容華見他語氣冷淡,面上泛起尷尬之色,她佯做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聽說你馬上要繼承門主之位,特地來恭喜你。”
雲中軒仍是冷淡道:“有勞。”
雲中芸似乎也看出了他們之間有些不對勁,大眼睛滴溜溜一轉,親親熱熱地拉起尚容華的手道:“我總要沈大哥和你到棲去山莊來住幾天,沈大哥總也不肯,這次好容易你們來了,可不許那麼快就走。”
尚容華見雲中芸一派天真熱情,心中的愁苦不由消散了幾分,她笑了笑,輕撫着雲中芸的手,柔聲道:“小芸兒長得這麼大了,而且越長越漂亮了。”
雲中芸皺皺鼻子,扮了個鬼臉道:“我再怎麼漂亮,也比不上……”
一轉眼看到尚容華臉上的疤
痕,後面的話趕緊嚥了回去,因爲轉得太急,反而把自己給嗆着了,引得她一陣猛咳,看起來,倒象是因爲嗆着了所以話沒說完,倒免去了大家難堪。
蘇挽雪“卜嗤”一笑:“小芸兒,你怎麼象個小孩子一樣,聽見人家誇你,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雲中芸見蘇挽雪取笑自己,不甘示弱,狡黠一笑道:“再怎麼樣,也比有些人一聽到我哥的名字就臉紅得象個蘋果好吧。”
“小芸兒,你……”蘇挽雪頓時羞得滿臉通紅,趕上來做勢要揪雲中芸的臉。
雲中芸笑着往尚容華身後躲,一邊躲一邊笑道:“哎呀,我又沒說是你,你臉紅什麼啊,不過,你的臉,現在倒真是比蘋果還紅呢。”
“你還說……”蘇挽雪這下子,連耳朵都紅得象要滴出血來。
尚容華見她二人打打鬧鬧,只含笑坐在那裡,目光卻輕輕往雲中軒那裡瞥了一眼。見雲中軒正兒八經地坐在那裡,與沈際飛說話,似乎全沒聽到方纔的話,心中不禁輕嘆一聲。
“好了,小芸兒。”尚容華伸手捉住雲中芸,笑道:“你大哥和際飛有正經事要說,咱們不要打擾他們了。”
蘇挽雪聽尚容華這樣說,便停下來。
雲中芸卻從尚容華懷中伸出半個頭來,笑道:“尚姐姐,我發現你真是越來越賢惠了,沈大哥娶了你可真是有福氣啊。”
尚容華聽了這話,面色卻變得有些難看起來,她勉強一笑,輕輕彈了雲中芸的額頭一下:“你這小丫頭,居然連我都敢打趣了。”
雲中芸對尚容華還是不敢太過放肆,嘻嘻一笑道:“那我們去花園說體己話,不讓他們聽。”
尚容華與蘇挽雪推辭不得,說笑之間,幾人便去遠了。
雲中軒看着沈際飛,方纔雲中芸的話,他也聽到了,雖然不知道尚容華臉色如何,可是沈際飛那一瞬間的僵直,他卻是感覺到的。
對於這位好友,他是很敬重的,出身名門,身懷絕藝,卻從不盛氣凌人,一心以武林安危爲己任,也怪不得他僅僅二十七歲,卻被選爲下任的武林盟主。
可是,雲中軒覺得,沈際飛的悲劇也正源於此。
若不是爲着這個武林盟主,他不會失去月依依,若不是固執地將責任全擔在自己身上,他用不着娶尚容華。
到如今,他終於如願以償,成爲武林盟主了,武林中人,也無不羨慕他,娶了一個好妻子,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裡到底是苦是甘。
娶了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卻永遠失去了自己深愛的人,這樣得到的尊榮,又有什麼意義?
午夜夢迴,再回首看看,他可會覺得寂寞,可會後悔?
沈際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面色已恢復了平靜。
他看了看雲中軒:“聽說你今天又去百花樓了?”
雲中軒收回心神,臉上是滿不在乎的
笑容:“你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不愧是未來的武林盟主啊。”
沈際飛對他的調侃毫不在意,反而劍眉微揚,語氣中也帶了一絲笑意:“看樣子你的心情不錯啊?有什麼好事嗎?”
雲中軒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
沈際飛看着他,心中忽然一動:“你遇到蕭紫衣了?”
這下子,雲中軒是真的吃驚了:“你連這個也看得出來?”
沈際飛輕輕搖頭:“看來你還是沒把我說的話聽進去啊。”
“遼國紫衣公主來到中原,這是何等的大事,便算她們做得再隱秘,也不可能瞞過所有的人,我敢說,不只是我,恐怕中原各大門派都會知道了。”
雲中軒微嘆了口氣:“是嗎,我倒是沒有想到。怪不得我邀她到棲雲山莊小住的時候她會拒絕,原來她早就料到了。”
“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蕭紫衣會在這個時候來中原,而且,又爲什麼會找上你呢?”
雲中軒略怔了怔:“際飛,你想說什麼?”
沈際飛擡眼看着他,此時天色已晚,莊內上上下下燭火明照,映得雲中軒臉顏側影輪廓深邃,如若如削,可是眉眼覆在這跳動的燭光下,卻又有幾分溫柔的明朗。
沈際飛神色不禁有些恍惚,數年之前,他何曾不是同他一樣。
這個念頭只是一轉,隨即被他壓在心底,不再去想。
他正色道:“我一直在奇怪,你和蘇姑娘一出關,便遇上耶律圖和蕭紫衣,蘇姑娘中毒,險些不治,偏偏蕭紫衣有解藥,你遭黑衣人暗算,恰好蕭紫衣同你在一起,你要尋盟主令牌,她正好有人獻上,就好象是一個連環扣,一環扣着一環。若說是巧合,怎麼會如此之多呢?”
“還有,你一回到中原,就傳來耶律圖即將親政大婚的消息,緊接着,蕭紫衣就來到中原,找到你,中軒,難道你不覺得這些事有些蹊蹺嗎?”
雲中軒靜靜地坐在那裡,嘴角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見,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很低,卻透着一種堅持:“你所說的,我何嘗沒有想過。可是……我不相信。”
沈際飛皺眉:“中軒,你……”
雲中軒輕嘆一聲:“擬歌先斂,欲笑還顰,最斷人腸’。際飛,你不曾在夜靜時分,聽她低低吟奏,也不曾在茫茫荒原中,見她漠漠無依,更不曾……在黃昏月下,見她對月遙思,楚楚不禁。”
“她不願意讓人看到她落淚,可是她卻不知道,她的笑容,卻更會讓人難過。”
雲中軒擡起自己的雙手,緊握成拳:“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我再也不想嘗試第二次了。”
沈際飛面上神情瞬息數變,動容道:“中軒……”
雲中軒打斷了他的話:“如果那一切都是假的,如果那樣的一切,也能是假的,那我,也無話可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