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山莊外,負責巡邏的兩名弟子正在外面溜達着。他們臉上的神色看上去都有些疲倦。不在意的向前走着。
作爲當今武林四大家之一,沈家、尚家、雲家當代家主皆是年輕一輩,對流蘇山莊莊主蘇成雄甚是客氣,是以莊內衆弟子一向以四大家之首自詡。
正因如此,加之十數年來流蘇山莊一直風平浪靜,以至於這些負責巡邏的弟子們並不太認真,他們可不會認爲有人會動武林四大家的念頭。
便象此時,兩名弟子雖然仍在外巡邏,但動作看上去都有點懶洋洋的,嘴裡,還不時地小聲聊着天。
似乎有一陣冷風颳過,一名巡邏弟子機靈靈打了個冷戰,向右邊的巡邏弟子道:“小乙,我怎麼覺得有點冷。”
“你感冒了?”小乙努力讓自己的眼睛睜大一點。白天沒有休息好,以至於到了這時候困頓不斷侵襲着他的大腦。
左邊巡邏弟子搖了搖頭,道:“不是啊!我總覺得好象有什麼不對,好象特別安靜似的。”
小乙嘲笑他道:“安靜還不好?你難道想象小甲他們那樣,在巡邏的時候被冷無情硬闖進來,惹得莊主大發雷霆,捱了幾十大板,到現在還沒好利索。”
那弟子想想也是,便訕笑道:“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你等等我,我去方便一下。”說着,就朝着不遠處的樹叢走去。
小乙有些無聊的站在那裡等自己的夥伴,突然,他的雙眼捕捉到一絲淡淡的亮光,緊接着,他的耳朵動了一下。
作爲一名巡邏弟子,小乙本身的實力並不強,不過,他卻有着一個普通人難以企及的能力:聽力。
耳朵微動之下,他聽到了一聲輕微的跌落,憑藉着多年的經驗,他能清晰的辨別出,這是人體摔倒的聲音,不敢怠慢,他趕忙將自己的聽力提升到了極限。頓時,一連串悉悉索索的聲音落入耳中,雖然很輕,但是,這些聲音卻如同海潮一般,從四面八方涌來。
“敵----襲----”幾乎是帶着淒厲的聲音怒吼,在寂靜的夜晚是那麼的清晰。下一刻,冰冷的寒意已經從他背心鑽入,直接穿過胸膛,戳破了他每一塊內臟。
在臨死前的剎那,小乙看到一個細小的竹管被甩了出去。帶着刺耳的尖嘯聲,一道紅光沖天而起,眨眼間已經炸開了一朵炫麗的光花。
“什麼,流蘇山莊被襲擊?”
沈際飛訝然道:“什麼時候,有多少人,莊內損失如何?”
雲中軒面色沉重:“流蘇山莊被一把火夷爲平地,黃舵主當時離流蘇山莊最近,他率領分舵內所有弟兄子趕去支援,卻在半路被人伏擊,損失了許多人手之後,只將蘇莊主、蘇磊及蘇挽雪三人人救了出來,莊內其餘弟子連同蘇少莊主及其夫人,卻是盡數覆滅。”
沈際飛倒吸了口冷氣:“盡數覆滅?”
“這麼大手筆,事前竟然沒有一點預兆,這決非一般人所能做到,知不知道是什麼人做的?”
雲中軒搖頭:“事發深夜,那些人又都着黑衣,戴着面罩,根本無法判斷身份。”
沈際飛眉頭緊皺:“武林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在這個時候卻發生這種事情,恐怕行事之人所圖匪淺,可是,爲什麼首先挑上蘇家呢?”
他想了想,擡頭看向雲中軒:“你還記不記得,半年前大漠馬賊被剿滅一事?”
“你的意思是說是耶律圖做的?”
“當初因爲他們襲擊了紫衣公主,所以耶律圖下令,不要一個俘虜。這麼多年來塞外馬賊來去如風,何等勢大,誰敢說能將他們一網打盡,可是,只不過耶律圖一句話,不到一個月,塞外再沒有馬賊的蹤跡。”
“這一次流蘇山莊遇襲,不留活口,與之何其相似。上次你和紫衣公主被人伏殺,認出領頭之人便是流蘇山莊的蘇磊,
之後小芸兒雖然那一段記憶不清,我卻查出她是被冷無情從流蘇山莊救出的,恐怕那件事與流蘇山莊是脫不了干係的。”
雲中軒也皺起眉頭:“可是我覺得紫衣她不會那麼做。”
沈際飛眉頭微跳,道:“那麼,她既然將小芸兒從流蘇山莊救出,又爲何要封住她那一段的記憶?”
雲中軒想了想:“我倒覺得,如果她想報復,只要將小芸兒救出,流蘇山莊之事便可鬧得世人皆知,她無論怎麼做也不會有人反對,何必大費周章封住小芸兒的記憶?”
“無論怎麼做也不會有人反對?包括象現在這樣將流蘇山莊滿門盡滅?”
沈際飛輕嘆一聲:“她畢竟……畢竟是遼國的公主,況且,當初要殺馬賊也不一定就是紫衣公主之意,結果馬賊還不是一樣灰飛煙滅?有時候,有些事情並不需要她說,她的幾個師兄你也見過的,你覺得,他們能夠容忍她被人謀害而不聞不問?當初斷崖上,冷無情那一劍,我可是至今記憶猶新。”
雲中軒的面色有些難看:“可是,流蘇山莊承襲百餘年,根基深厚,要在一夜之間將它連根撥起,還分出人手去阻擊支援之人,這絕非數十人可以做到的,耶律圖勢力再大,畢竟只在遼國,如果他大肆調集精銳,又怎麼可能瞞昨過我們的眼睛?”
“你不要忘了,中原武林也並非鐵板一塊,也許,他根本不需從遼國調人,武林大會在即,想要從中取一杯羹的門派恐怕大有人在。我懷疑近段時間銷聲匿跡的渡厄教與耶律圖也脫不了關係,如果真是如此,耶律圖此舉既替紫衣公主出了氣,又消耗了中原武林的有生力量,只怕是一石二鳥之計。”
雲中軒不語,他其實也知道,沈際飛的懷疑很有道理,無它,流蘇山莊被毀的時機太巧了,前段時間十數個門派門主被刺殺,他已經懷疑是冷無情所爲,而這次,蕭紫衣被伏擊受傷,差點送命,她的幾個師兄向來護短,哪有不報復的道理?
可是想到蕭紫衣,他卻又不願這樣去猜想,無論是以前性烈如火的月依依,還是現在悠靜如蘭的蕭紫衣,骨子裡的清冷孤傲,是不會變的,那樣一個如月光般高潔的女子,會耍這些陰謀詭計嗎?
沈際飛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當下道:“現在也只是我們的猜測,到底實情如何,既然蘇莊主他們已經救出,不妨等他們來問問情況再說。”
雲中軒長吐口氣,點了點頭。
流蘇山莊離棲雲山莊只有數天路程,若是騎馬快行,卻只需一天半。
可是,因爲在之前的拼殺中蘇成雄和蘇磊盡皆受了傷,再加上知道滿莊盡數被屠之後,蘇成雄傷怒攻心,竟然吐血昏迷,是以當他們來到棲雲山莊之時,已是五天之後。
雲中軒對他們的情形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在半路上迎到他們的時候,還是大吃一驚。
其他人也還罷了,可是蘇挽雪的情形卻很不好。原本豐潤的臉頰如今已深深地陷了下去,整個人消瘦不堪,面色青白,眼神驚惶,便個人便似一頭受驚的小鹿,惶惶然不知所措。
雲中軒眉頭一皺:“不是說蘇姑娘沒有受傷麼?”
黃戰輕嘆了聲道:“蘇姑娘是沒受傷,可是她親眼看到蘇少莊主和夫人被人殺死,畢竟是個小姑娘,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和驚嚇,這幾天她誰都不讓靠近,若是再拖下去,真怕她會生出病來。”
雲中軒心中一陣難過,想到當初兩人聯袂進入塞外尋找武林盟主令的時候,她還是人人稱羨的武林第一美女,顧盼之間,神采飛揚,想不到短短半年,卻變得如此。
他來到蘇挽雪面前,柔聲道:“蘇姑娘。”
蘇挽雪看到雲中軒,先是一怔,緊接着,便一頭扎進他懷裡,兩隻手死命地拽着他的腰,頭一個勁地往他懷裡鑽,彷彿外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趕她一般。
雲中
軒一怔,終是不忍推開她,他輕輕撫摸着她的長髮,柔聲安慰道:“沒事了,你已經安全了,沒事了。”
蘇挽雪身體僵直,好半天,才略略擡起頭來,一雙大眼睛充盈着淚水,哽咽道:“他們見人就殺,好可怕,我大哥、大嫂,還有采兒她們……我一直跑,一直喊,可是到處都是血……我,我也殺人了……起火了,他們放火了,莊子……莊子燒着了……”
她的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着,整個人幾乎都要縮進雲中軒懷中。
雲中軒知道蘇挽雪雖然身在武林世家,但自幼在父母寵愛之下長大,從未經歷過江湖險惡,現在陡遭劇變,家園被毀,親人身死,她一時接受不了這麼慘烈的事實,是以她身體雖未受傷,精神卻是衆人中最脆弱的一個。
尚容華上前來,紅着雙眼,輕撫着蘇挽雪的背,不住地安慰她道:“雪兒,沒事了,別擔心,我們都在這裡呢,來,跟姐姐去吧,你累了,姐姐先帶你去休息一下。”
她伸手去挽蘇挽雪,蘇挽雪卻尖叫一聲,掙脫了她,死命地抱着雲中軒不放,顫聲道:“不要,不要……雲大哥救我!”
尚容華無奈地看着她,目中幾乎要滴下淚來。
雲中軒看向沈際飛:“我先帶蘇姑娘回去,這裡就有勞你了。”
沈際飛看了眼八爪魚一樣緊貼着他的蘇挽雪,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開口,只點了點頭。
回到莊裡,早有大夫等着了,診了脈之後,斷定蘇挽雪是受驚過度,魂思不屬,便開了安神靜心的方子。
雲中軒便吩咐依方子抓來藥,叫廚房將藥熬好,然後又親自喂蘇挽雪喝下,這期間,蘇挽雪一直緊緊地偎在雲中軒懷中,不肯離開半步,便連大夫診脈,也需得雲中軒好言安慰半天,才肯伸出手來。
雲中軒憐惜她遭此大難,對她也格外耐心,喝完藥後,又哄着她睡下,正要離開,卻被她緊緊地抓着衣袖不放,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雲中軒放緩了表情道:“蘇姑娘,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蘇挽雪忙不迭地搖頭道:“我不敢睡,我一閉上眼睛,就看到好多死人,好多火,雲大哥,你別走,我很害怕。”
雲中軒有些爲難,便柔聲道:“男女有別,我在這裡多有不便,不如我叫小芸兒來陪你如何?”
“我不要,我不要。”蘇挽雪執拗道:“雲大哥,難道連你也要拋開我不管了?”
雲中軒見她臉上剛剛透出的血色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張小臉慘白,知道她確是害怕到了極點,只好點了點頭:“好吧,那我便在這裡陪着你。”
因着蘇挽雪始終拉着他的手不放,雲中軒只好斜坐在牀邊,心中卻有些放不下。
雖然他自問磊落坦蕩,但和蘇挽雪這般親密不避忌,終是不妥的,他已經看到進莊時衆人看着他疑惑和訝異的目光,這些他倒不放在心上,可是他最擔心的,卻是紫衣。
在半路上,沈際飛的欲言又止,其實他是看在眼裡的,也知道他想說些什麼。
他今日一整日都沒有看到紫衣,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知道了這個消息,她心裡,會怎麼想?她傷勢剛復,千萬不要因此又生出什麼變故纔好。
他心中焦急,恨不得能馬上脫身趕到紫衣身邊,可是看到蘇挽雪眼睛雖然閉着,一雙長睫毛卻不停地眨呀眨的,顯然是沒有睡着,只要他的手略微一動,便會受驚似地馬上睜開。
此情此景,他又怎麼忍心離開。
幾日折騰,蘇挽雪已是精疲力竭,再加上藥效開始發揮作用,過了一刻鐘左右,她終於闔上了雙眼,緊抓着雲中軒的手也漸漸鬆開了。
雲中軒鬆了口氣,看看天色,卻已是華燈初上,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過去了一天,心中暗叫不好,急匆匆朝着朋來館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