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春意看花難 西風留舊寒

雲中軒擡頭一看,蕭紫衣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帳門口,神色焦急。

雲中軒一怔:“爲什麼?”

蕭紫衣急急道:“你看她的手臂。”

雲中軒低頭一看,幾乎驚跳起來,只見蘇挽雪整條手臂已腫得老高,臂上的皮膚已經崩得極緊,隨時有撐破的危險。

蕭紫衣掠了過來,伸手疾點,拍開了她被封的穴道。

穴道一活,毒氣立時又向上移了兩寸,但臂上的腫脹卻消退了許多。

蕭紫衣微鬆了口氣道:“蘇姑娘所中之毒非比尋常,若是強行封阻,只怕整條手臂都會撐破,到時筋骨俱裂,便是終身的殘疾了。”

她微微一笑:“武林第一美女,若是少了一條胳膊,豈非是一大遺憾。”

雲中軒見她此時還有心情開玩笑,不禁皺眉道:“可是這毒性如此厲害,不封住穴道,恐怕不出一個時辰便會毒發攻心了。”

蕭紫衣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揚:“一個時辰可以發生很多事情呢,或許一個時辰之內可以找到解藥呢?”

雲中軒精神一振:“這麼說來,姑娘知道怎麼解這毒了?”

蕭紫衣不答,卻道:“公子可知蘇姑娘是爲什麼所傷的嗎?”

雲中軒搖頭道:“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沒看清楚,只覺得樣子很奇異,竄得很快,很象是猴子之類的,但比猴子要小得多。”

蕭紫衣點點頭:“是了,方纔我聽外面有人大聲喧譁,說是師兄他們終於設法將靈狸從穴中趕出,卻不慎被它逃脫,追了許久之後竟然鑽入帳篷不見,想必蘇姑娘便是被它咬傷的。”

她輕嘆一聲;“我本來以爲靈狸只是個傳說,想不到真的被他找到了,實在是難爲他了。”

雲中軒面色凝重:“據說靈狸身懷劇毒,被它咬傷的人一個時辰之內便會毒發攻心,而且無藥可解,是真的嗎?”

蕭紫衣搖頭道:“並非無藥可解,只是解毒之藥異常珍稀難求,而且時間也來不及罷了。”

雲中軒心中焦急萬分,如果真如蕭紫衣所說,在這大漠之中,荒無人跡,卻更是無法取得解藥了,更何況,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解毒之藥是什麼。眼見毒氣沿着蘇挽雪手臂不斷向上延伸,整條手臂幾乎已經變黑,再拖下去勢必會毒氣攻心。

他微一思忖,俯下身子,便欲爲蘇挽雪吸出毒血。

蕭紫衣眉頭微皺道:“靈狸之毒非同小可,你若用嘴替她吸毒,稍有不慎,不但救不了她,便連你,也非中毒喪命不可。”

雲中軒聞言一怔,心中不禁猶豫了一下。

蕭紫衣看出他的躊躇,淡淡道:“公子還是先用解毒丹替她護住心脈,盡人事,聽天命吧。”

雲中軒擡頭看了她一眼,道:“在下與她一同前來,又受她父親之託,斷不能棄她於不顧,只是……在下若真有不測,還請姑娘將她送回中原,在下感激不盡。”

蕭紫衣面上微露驚訝之色:“你真要這麼做?”

“事到如今,也只有冒險一試了。”

“你不怕死?“

雲中軒苦笑道:“在下運氣一向不錯,希望這次也能如此。”

蕭紫衣看他一眼:“看來你很喜歡她啊。”

不待雲中軒回答,她又轉而仔細端詳了蘇挽雪一眼,輕笑道:“果真是天生麗質,怪不得能當得武林第一美女,也怪不得你肯爲她捨命相救了。”

雲中軒聽她話中竟似諷刺自己救蘇挽雪只是因爲貪慕她的美貌,面色微慍,道:“姑娘誤會了,在下救她只是基於道義,並非有所圖。”

蕭紫衣目光直盯着他,道:“是嗎,那麼如果今日中毒的不是蘇姑娘,而是我的侍女小玉,你也肯冒險這麼做麼?”

雲中軒被她犀利的話逼得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啊,如果中毒的不是蘇姑娘而是一個陌生人,自己會不會這麼做?

他輕咳一聲,道:“這個麼,在下也不知道。”

蕭紫衣眼波流轉,忽地莞爾一笑:“你倒誠實

得緊。”

雲中軒苦笑道:“姑娘不要取笑在下了,時間緊迫,在下急着救人,姑娘如果沒什麼事的話……”

蕭紫衣卻道:“或許我有解藥呢?”

雲中軒不禁擡頭看了蕭紫衣一眼:“姑娘真的有解藥?”

蕭紫衣笑道:“我方纔不是說過,一個時辰可以發生很多事情呢,況且,解靈狸之毒的藥雖然珍稀,未必我便沒有啊。”

雲中軒立時便想到,蕭紫衣長年生病,耶律圖爲了她四處奔波,搜尋奇丹異藥,說不定她身邊真的有解毒之藥也未可知。可是她這般迂迴曲折,自然不會白白送上解藥,當下便道:“姑娘有什麼吩咐,在下只要做得到,一定竭盡全力。”

蕭紫衣忽然面色一沉,道:“你當我是什麼人,趁人之危,挾恩圖報麼?”

雲中軒見她方纔笑意盈盈,顯得嬌俏嫵媚,想不到她一旦沉下臉來,立時便如天上寒星一般,凜然不可侵。忙道:“在下失言,姑娘莫怪。”

蕭紫衣面色稍緩,道:“靈狸天下至毒,唯有千年靈芝方可解。”

雲中軒聞言精神一振:“姑娘果真有……”話未說完,陡然住口不語。

蕭紫衣道:“公子可是不信我有千年靈芝?”

雲中軒搖頭道:“在下豈有不信之理,只是,千年靈芝乃天下罕物,姑娘得之定然不易,況且以姑娘身體也需要此物,在下與姑娘萍水相逢,怎麼開口索要。”

蕭紫衣笑道:“想不到你這人倒挺會替別人着想的。”她停了停,道:“爲了這靈芝,大家的確是費盡心力,不過。”

她輕嘆一聲:“此物雖然珍貴,卻不能治好我的病,我留着也是無用。”說着,便從懷中取出一個極小的玉瓶,揭開瓶塞,頓時滿室生香,令人聞之神清氣爽。

蕭紫衣道:“師兄用天山雪蓮與千年靈芝一起,配得三顆天香丸,據說能治奇症,我還沒來得及服用,也不知道靈不靈驗,不過,能解蘇姑娘體內之毒是一定的,你快給她服下吧。”

雲中軒暗自驚異,千年靈芝與天山雪蓮俱是極爲罕有之物,可遇而不可求,二者能得其一已是不易,她卻獨得兩物,這期間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以千年靈芝和天山雪蓮的效用,縱然不能治好她的病,也定然對她的身體有極大的好處,不然,白無影等人又怎會千辛萬苦地尋了來,又千辛萬苦地配成藥丸。現在她居然肯舍了這難得的靈藥來救一個素昧平生的人,這便不能不信人歎服了。

他心中思忖着,接過丹藥後不免遲疑了一下。

蕭紫衣看在眼裡,道:“你再猶豫,我可不能保證能救得了她了。”

雲中軒一驚,再看蘇挽雪面上已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黑氣,知道時間無多了,當下不敢再多想,忙將丹藥送入蘇挽雪口中。

不到一柱香時間,蘇挽雪臂上的淤腫便已消退了,黑氣也逐漸下落,最後聚集於一處。

蕭紫衣一直守在旁邊,待黑氣凝聚之後,便立即以銀針劃破皮膚,讓毒血流出,然後再將傷口包紮好。道:“好了,蘇姑娘已無大礙,只是中毒方解,身體難免虛弱,爲防餘毒未清,暫時不宜走動,需要靜養數天。”

雲中軒不禁讚道:“姑娘對醫術似乎頗爲精通啊。”

蕭紫衣微微苦笑道:“難道你沒聽說過‘久病自成醫’這句話麼?”

雲中軒想起方纔她與耶律圖所說的話,又見她面容蒼白,喘息微微,似乎方纔的舉止已耗費了她不少的力氣。惻隱之心大起:“蕭姑娘,你還好吧。”

蕭紫衣舉起衣袖拭了拭額上的汗,站起身來,微微一笑道:“我沒事,你好好照顧她罷,所需之物,我會派人送來的。”

雲中軒嘴脣嚅動了幾下,想說幾句感謝的話,卻終於沒有開口。只目送她向外走,只見她方走了幾步,身形忽然一陣搖晃,似快要跌倒一般,忙上前幾步,伸手欲扶。

“師妹!”帳門一掀,一個身影搶進來將蕭紫衣扶住,右手貼在她背心穴位,將真氣輸入她體內,動作嫺熟自然,便似早

已習慣一般。

蕭紫衣也不回頭,微笑道:“二師兄,你怎麼來了。”

雲中軒看清來人,不由微愕,這正是當日在客棧中遇見的那個冷冰冰的藍衣人,原來他竟是冷無情。

他心中恍然,怪不得關外衆人對他噤若寒蟬,原來他竟是耶律圖的手下。

冷無情道:“大師哥帶人去追靈狸,不放心你,特意叫我留下,我在帳中不見你,便一路尋來了。”

“我沒什麼事,我們回去吧。”

冷無情皺眉道:“你臉色這麼難看,還說沒事?”

他目光微掃,忽然看到躺在氈毯中的蘇挽雪,鼻翼微動,立時面色大變:“天香丸?”

蕭紫衣知道瞞不過他,便輕輕“嗯”了一聲。

“你!”冷無情霍然回頭:“這天香丸普天之下只有三顆,費了我們兄弟費了多少心力才得,大師哥說必須以它爲藥引,方能對抗靈狸身上的劇毒,治好你的病,你,你卻將它送給不相干的人,那我們縱然捉到靈狸又有何用?”

他一向面無表情,冷漠如冰,此時情急之下,竟然面色蒼白,便連聲音,也似乎有些不穩。

雲中軒一驚,想不到天香丸竟然重要至此。

蕭紫衣忙道:“我這裡還有兩顆呢,想來做藥引足夠了。”

“你知道什麼?大師哥配這三顆天香丸,那是思之再三,缺一不可的。”

他頓了頓,忽然道:“她服了多長時間了?”

雲中軒見他神情不對,心中暗自戒備,道:“大約一柱香的時間。”

冷無情目中厲芒一閃:“或許還來得及。”

雲中軒見他目光凌厲,面帶殺機,急忙擋在蘇挽雪身前。

冷無情冷哼一聲,擡足向前。

“師兄!”蕭紫衣頓足,大聲道:“你就算殺了她,我也絕不,我也絕不用她的血做藥引。”

她話未說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身子也搖搖欲墜。

冷無情急忙回身扶住她。

蕭紫衣倚在冷無情懷中,一邊喘息一邊道:“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可是蘇姑娘之所以會中毒,也是因爲我的緣故,若不是我們捉靈狸驚動了它,蘇姑娘也不至於被它咬傷。”

冷無情憤憤道:“你總是爲別人着想,爲什麼不替自己想想,你今天這樣,還不是因爲……”

他說到這裡,卻又停了下來,轉過頭來,恨恨地看着雲中軒和蘇挽雪。

雲中軒面露苦笑,這冷無情似乎對他和蘇挽雪頗有敵意,也不知是誰招惹了誰。

正暗暗凝神防備,卻見蕭紫衣輕拉了拉冷無情的衣袖:“好師哥,別生氣了。”

語氣嬌柔,便似小女孩在撒嬌一般。

雲中軒一怔,便不自禁地擡頭看向蕭紫衣。

這聲音,可多象她啊。

冷無情微微一嘆:“你不看在我和大師兄奔波尋藥的份上,也該替他想一想,他爲了你夙夜憂慮,寢食難安,連我們看了都感動。”

他頓了頓,又嘆道:“他若是知道此事,只怕另一半頭髮也會氣白了。”

蕭紫衣也輕嘆了口氣:“我知道,都是我連累了大家。”

冷無情瞧着她,眼中閃過一抹憐惜:“罷了罷了,總之是生死一……”

他沒有說下去,扶着蕭紫衣,逕自出了帳門,再也不看雲中軒和蘇挽雪一眼。

雲中軒看着他的背影,這才明白當日他一再不許同伴出手,原來是爲着身上的千年靈芝,想來他當日爲了這靈芝一定費了不少心思,又一定是對它滿懷着希望,沒想到……

總之是生死一處!

雲中軒微微一嘆,有些明白他的心思了。

直到天色泛白,蘇挽雪臂上的泛腫完全消退,呼吸也均勻了,方纔敢鬆一口氣。正想伏桌小憩片刻,卻聽見外面不斷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他走出帳篷一看,只見許多人正忙着將東西搬到外面的馬車上,雲中軒心念一動,難道他們要啓程回遼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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