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厥過去的段淵恰在此時醒來,模糊之間隱隱望見不遠處,第一眼後,微微出神的盯着眼前的旖旎之象,少女光滑的玉肩曝露在白霧下,她的腳下,被撕裂的布帛散落一地。
然而第二眼看清楚後,瞳孔忽的緊收。
是她,在幽林裡救了他的少女被人掐住動彈不得!
“喂……”
段淵攢足了力朝兩人喊。但遠處沒人聽得到他此時的呼聲!他半爬半滾過去,見少女被困,只想去扶弓救她。被蕭鈺扔下的弓箭離他僅有幾步之遙,可因身上有傷,竟走了比平常多幾倍的時間。他一面盯着少女的臉色,不敢放鬆警惕。
蕭鈺餘光瞥見段淵,擡手指了指地上的雪玉鞭。
紅衣女人的手才靠近少女的心口,卻見那個重傷的男人拾起雪玉鞭扔過來,頃刻嚇得退開。那是魔不能觸碰的東西,賀樓族的神物!即便當初本該她所有,然而如今卻非往昔。
蕭鈺大口的喘氣,手腕一轉接住雪玉鞭,裸露的肩膀因風覺冷,段淵卻還在盯着她,她羞憤的低頭下去,手腳並用整理好衣袍,只是一分神,紅衣女人迅速捲起身側的樹枝,身法捷迅,唰的便擊中少女心口。尖銳的利器刺入心臟,可蕭鈺竟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愣了半晌,她不自禁的相信了夢境和女人所說的話,試探着拔出樹枝。
然而在短促的時間裡,傷口竟迅速癒合。
絕望驀然攀上眉梢,蕭鈺擡眼看着林間的紅衣女人,然而她一樣有些許的驚訝,只是比自己少了幾分,一轉眼,一襲紅衣便消失在眼前。
怎麼可能?
蕭鈺擡手撫摸着那處傷口,和夢境裡一模一樣,刺在心口的傷會在一瞬之間癒合,這並非凡人會擁有的能力,即便是賀樓祭司也不可能,然而她……
“‘護’?”她頹然坐在地上,難道,這便是夢境裡那些人和紅衣女人提到的神女的能力?
“你是我的……”蕭鈺恐懼的將手掌附在心口,唯恐會如夢境一樣它會被人剮走!
段淵神色複雜的靠近帶着哭腔自言自語的少女,手裡的力度虛弱如霧:“快帶我離開……”
否則,他真的是要死在這裡了!
“帶本王回望月……”
然而蕭鈺未回過神,他的話她一句也聽不進去。此刻迴盪在耳邊的,只有母親一一的囑咐:“好好保護姐姐……”
“好好保護姐姐……”
所以即便自己年幼,因爲得知她繼承了神血,擁有‘護‘的力量,母親才一直告誡她——保護賀樓氏是她生來的責任!
可是,她並不想要天神賜予的心,她只想擁有一顆屬於自己的心,藏着自己愛慕的人,銘記至死。
絕不要落得失心成魔的下場!
“帶我回望月……我會……重重有賞……”
段淵氣息漸弱,扯着少女衣角的手驀然一鬆。
蕭鈺回神之際,他又重新陷入不省人事的境地。
“喂,你快起來!”蕭鈺扶着他坐起,手掌觸碰到他背上的血跡,一驚,這纔想起他舊傷未愈,又招新傷。“望月……”她爬起來,有些笨拙的想攙扶他站起,“我帶你回望月!”
但談何容易!
帶着一個不省人事的大男人試圖從幽林離開真是費事!
進來時沿路刻下的記號早已不知去向。濃霧包圍之下,蕭鈺迷失在幽林裡。而段淵的傷口早便感染風寒,發熱不停。她隨手採到的藥少之又少,一無火熬煮,二來她醫術不精,只得湊合着先給他治療,心中暗想,反正是望月的王,與她是仇家,活不活得了她可不會管那麼多。
“脫下!”
趁着段淵片刻的清醒,蕭鈺抓準時機命他將衣袍解下,好替他背後的傷口敷藥。
誰知他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袍:“不行!”
“那你便死在這兒好了!”蕭鈺也不多言,扔下藥草便走,她的事還多着,跟暗靈的事沒了解,還要抽出時間來管他!他若還如此,她還不如不白費心機。
“誒……誒!誒!”段淵費盡力氣朝越走越遠的身影喊道,“你真要把我扔在這裡?我已經記住你了,若我真的死了,化作冤魂便去找你,是你見死不救,是你謀害本王!”
“我謀害你!?”蕭鈺一聽到此便來了氣,頃刻怒氣衝衝的殺回來:“是你謀害我父王!是你!是雲幕!”
彷彿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段淵愣愣的看着少女,珩山上的記憶此刻才浮現出來。
“是你?”段淵的聲音不由得沉了幾分,“在珩山殺了雲幕的,是你……你是大淮的人?”
蕭鈺盯着他雙目如柱:“你謀害我父王,我不殺你報仇已經算仁至義盡!”
段淵一震,不可置信的打量着少女,半晌,恍然大悟:“你是西南王的女兒!可……不是我,西南的戰事我一向不管,蕭曲靖不是我殺的!”
“你是望月的王!你和雲幕是一夥的!”提起此事,蕭鈺根本剋制不住怒火,似乎只要他再多說一句,她便會拔弓將他殺死!
“我的父王,死在你們望月手裡……”少女恨道,“你知道父王一死,西南王府變成什麼樣了嗎?”
是冰天雪地裡,唯一的暖意被人連根拔起!
段淵撐着樹幹站起來,面對着低泣的少女,卻沒有任何憐憫,只是冷笑一聲:“我的父王也是死在你父王手裡……那你知道,我父王一死,望月變成什麼樣了嗎?”
望月已經不是段家的天下,從千年前的夕鋒王朝,到如今的望月國,段氏一直受陳氏壓迫,守着越來越小的國土艱難度日,而望月那些權臣,沒有一個不做着一統天下的大夢,他們想要重現這個屬國曾有的光輝,對於不能統領天下的王,他們會選擇擯棄。而他段淵,正是那個不理朝政、不能上戰殺敵的王!
一路來,他就像耍無賴一樣處處要求少女照顧周全,除卻恐懼和懦弱,蕭鈺根本看不到他身上還有什麼。但是此刻,他忽然冷冽的一笑,卻讓她看到他身上除卻懦弱之外的東西——絕望!
此刻爬在這張英俊的面容上的神色,分明就是絕望!
“已是末路,我回到望月,和死又有什麼區別,算了,反正現在離死不遠了,也沒什麼好怕的,你走吧!”段淵又坐回地上,一身華貴的服色早被泥垢蹭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