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二)

我心中一喜,忙擡起頭來,“許公子!”

他站在前方,微微笑着,那笑容,像冬日的暖陽,柔和,溫婉,明媚。

一樣的白色長衫,卻沒有人妖的豔麗和不羈,反倒多了一絲莊重和平和,出落凡世,而不染纖塵。

他衣衫下的手微微露出,修長,纖細。

他的身後,負着一副琴。

他居然來了!!他居然會來!!他沒有生我的氣!!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叫我孜然便好!”

說罷蹲下身來,輕柔的扶好了那株菊花。

我愣在那裡,看他扶好菊花的專注神情,不禁暗暗感嘆:這麼多人,無論外表多麼光鮮,可對待植物,照樣目無一切。

像紫煙,像這裡的許多人,像人妖(雖然他很可能是故意的)。可是,此刻,許孜然卻專注的侍弄着菊花……

風靖寒應該還不知道許孜然來了吧。

(“不許再和許孜然來往。”、“今晚的教訓還不夠嗎?”)

耳邊想起燈謎大賽那天風靖寒的話,我有點心虛。

“孜然……先請到一旁歇息,品茶會不久就開始了。”

許孜然點點頭,笑看着我,和人妖一起去了別處。

我四處無聊的逛着,忽見靖恆過了來,朝着我說:“大哥讓你進去呢!”

靖恆看了一眼遠處又對我說道:“奚然默予都來了,大哥定是不高興的!”

“我明明就只請了奚然公子,也不知道那人妖爲何要來!”我皺皺眉,無可奈何。

進了廳來,紫煙姑娘已經不在,靖宇也在外面和一人說着什麼,風靖寒一人氣定神閒的喝茶。

“莊主有何事?”

“今日茶會,你有何安排?”他放好茶杯,看着我說道。

“這是秘密,莊主拭目以待就可以了!”我給自己倒了杯茶,看也不看他,隨口答道。

他看了一眼我,又轉開眼:“待會不要亂跑!”

我看着他,不懂他爲何突然冒出這句話來,想着他定是怕我到處惹事,便也就點點頭。

說完,他站起身走了出去。到門口時停了一下,又忽然轉過身來,目光遽冷的看着我:“許孜然爲何在此?”

我低下頭,微嘆口氣,這傢伙的觀察力不是一般的強。我已經儘量把許孜然引到離廳較遠的地方,可他還是一眼就發現了。

“真的嗎?在哪?”我睜着一雙十足迷茫的大眼睛,裝作完全不知情的樣子,往外看去。

他眯眼看着我,“若無請柬,如何進來?”

言下之意是誰送了請柬?

“靖宇靖恆定不會如此!”

言下之意,除了我不做第二人選。

我沉默,無言以對。

可憐我的謊言還沒萌芽便被扼殺了。

“過來!”他在門口冷冷的喚我。

我扁扁嘴,極不情願的慢慢挪過去。

走至門口,恰見靖恆走了進來,我心下一喜,忙叫道:“靖恆!”

他笑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大哥,後者在用眼神示意他快滾,靖恆識相的笑着對我說:“我有事,先走!”

“誒,靖恆……!”我無奈的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真是沒義氣。

“莊主!”我低着聲,咬牙切齒的叫他。

他略帶冷笑的看着我:“默予公子也在?”

“許公子來了,所以他也跟着來了!”我也不知要如何解釋。

“你總是不聽我的話。”他盯着我,有些生氣的說道。

我忙擺手:“我真的只請了許公子一人!”

我也不想人妖來的,我現在也想把他扔出去……

擡眼起來,許孜然和人妖所站的地方正對着我所處的門口。

此刻,許孜然背對着我,而人妖正對着我,他倆正在聊着什麼。

正說着那人妖已看見了我,還對着我陰險的一笑。

我狠狠的鄙視了他一眼,人妖!!!!!

轉過頭來,卻見風靖寒正冷冷的瞪着我,臉色差的不可思議。糟了,他該不會以爲我正和人妖眼神交流吧!

“我只是想,既然紫煙姑娘都來了,索性也連許公子也一道請了!”當時,我很難受,未經思考便將請柬遞了出去,根本沒想那麼多。

他依然瞪着我,但忽然間目光轉柔,伸手過來。我嚇了一跳,倒吸一口冷氣,以爲他要對我做什麼,卻見他只是輕柔的爲我攏了攏耳邊的髮絲。

我愣,若我有眼鏡的話,此刻怕早掉到了地上。

他……這是在幹什麼?

我極爲詫異的偷偷瞟他,見他正目不轉睛的凝視着我。若在平時,我與他對視三十秒也是沒問題的。可不知爲何,此刻,我竟快速的避開眼去,望向一旁。

卻見許孜然和人妖都望着我,只是這二人的表情大相徑庭。人妖滿臉笑意,而許孜然,烏雲密佈,一動不動的看着我。

他看見了!

我直覺的轉頭過來,見風靖寒已恢復了方纔的神情,臉上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在許孜然面前造成假象,他明知道,他剛纔那個動作,在古代,已是多麼親密。

雖然,我並不用向許孜然解釋什麼,辯解什麼。可是風靖寒這種行爲,我非常鄙視。他對我是什麼感覺我不關心,但若用這種事情來達到某種目的,那就不可原諒了。

而這一幕也同時落入了紫煙眼裡,雖然她只是矜持的快速轉開。但她神情裡的落寞誰都可以看見。

風靖寒你這個變態,你要把我至於萬人敵視的地位嗎?我很想給他一拳踢他兩腳,再踩在地上狠狠踐踏。可現實中,我只能狠狠的瞪視着他,可他似乎並未從我憤怒的眼神中找出一點內疚之情。

這種人,我實在是不想多看一眼,憤憤的怒視了他一眼,也不等他放話,轉身走出去。

他跟着我出了廳來,走在我後面不遠處,我邊走邊在心裡罵他,太沒品了,把腳下的石子作爲泄憤的對象,狠狠的踢,忽聽前面有人大叫一聲:“哎喲!”

我心裡暗叫不妙,轉身就跑,衝至風靖寒後面。

但見一人,書生打扮,正揉着頭,四處搜尋着罪魁禍首,目光來回幾次,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離他不遠處的風靖寒身上。又覺得似乎不可能似的轉開,最後又回到風靖寒身上,最後更爲鬱悶的轉開。

風靖寒轉過頭來,我得意的聳聳肩,看也不看他,提起衣襬飛奔了回去。

拍賣會開始在即,賓客也來得差不多了。

大院的戲臺上,傳來一陣優美的樂聲合奏,人羣中的喧譁漸漸沉寂下來,所有人目光均投向了看臺。

幕布一點點的拉開,人羣中歡呼聲亦隨之而起。

臺上,四個蒙着面紗的絕妙佳人,身着白衣,坐在特製的鞦韆上。鞦韆用結實的繩固定在頂上,栓着鞦韆的是用鮮花裝飾好的藤繩。

從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這並沒有什麼新奇,甚至已被很多人用得過於爛俗。但在時代卻十分新奇。古時女子因輕盈的身姿和翩飛的衣襬,尤其適合鞦韆。

四位佳人,均手持琵琶輕攏慢捻,樂聲優雅,伴隨着頂棚不斷飄落的鮮花,確實可算是一大勝景。

這些女子,都是伊香園裡面,才華卓絕的女子。

我們不講究品質,但要渲染氣勢。

一曲終了,場上掌聲雷動,只見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的白衣書生季雨寒走了上去,朝臺下的觀衆嫣然一笑:“各位老爺,各位夫人,公子們,小姐們,大家早上好!(極其優雅的一扶手,作了個邀請的動作),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這裡羣賢畢至,少長鹹集,我們匯聚一堂,品茶賞菊,其樂融融,首先,有請嘯風山莊風莊主講話,大家掌聲歡迎!”

如我所料,下面掌聲響亮,其實我已事先安排了人專門負責鼓掌!因爲我擔心臺下的有錢人和才子佳人不屑於鼓掌,這氣氛也就無法渲染。

再說了,我的人氣可能會大大壓過風靖寒,沒人爲他鼓掌,到時候,這嘯風山莊的面子就可扔茅坑了。

但見我優雅的退到一旁,風靖寒走上臺來,站到我事先爲他確定好的位置————看臺的黃金分割點!

一身紫袍,面目俊朗,身世顯赫的風靖寒往臺前一站,臺上的目光忽然多了起來,不過貌似大多來自臺下的女眷們。

只見風靖寒站在臺上,面色平和,威嚴氣魄,不疾不徐的向着臺下的人說到:“各位能賞光參加敝莊的盛會,風某深感榮幸。他日,若需要風某幫忙的,嘯風山莊定全力以赴!”言罷,還略帶江湖性質抱拳拱手。

我在旁邊不停的翻白眼,極爲鄙視的瞧着風靖寒,你當是召開武林大會呢?

早知道就應該採用我爲他設計的臺詞:

“時逢武林消難,正消魔漲,我輩武林人士應團結一至,共同抵禦魔教勢力的擴散,還武林一片安靜祥和,今各大門派武林豪傑,共聚此處,同舉義旗,爲武林造福。

但是,奈何如今世道艱難,民不聊生,我們嘯風山莊也是入不敷出,今日羣俠匯聚,衆星鹹集,希望各位武林同道慷慨解囊,積極支持敝莊明天的拍賣大會,風某在此代表嘯風山莊生活在水深火熱的上下幾百人向各位致禮了,大恩不言謝,各位的恩情,嘯風山莊必定銘記心中!他日上刀山,下火海,定萬死不辭!”

完後再英俊瀟灑的拱手,割指積血,喝血酒立誓,一時間,廣場豪氣萬千,熱血沸騰,人頭攢動,銀票滿天飛……

風靖寒,就這樣華麗麗的被掩埋在一堆銀子之中了!

我在旁邊臉都憋紅了,就差超沒形象的笑出聲來,看着風靖寒,心裡想到。

人家座下可有許多女眷,你這樣……也未免太豪放了吧。

可我沒想到,他的話說完後,效果出奇的好。下面許多有錢的老爺也都笑呵呵的說:“風莊主客氣了……!”

再看好幾個女眷眼中,紅心又擴大了。

風靖寒轉過頭來盯了我一眼,陽光下我只能見到他完美的輪廓,便違心的朝他一笑,他方纔下臺出去。

我走到前面:“感謝風莊主的講話,下面我宣佈:第一屆恆盛杯大型展銷拍賣會正式開幕!”

伴隨着一陣陣的鮮花飄落(其實我是故意安排的,主要是自己想體會一下那種感覺),樂聲奏起。

“本次活動由嘯風山莊主辦,恆盛典當和裕全酒樓承辦,願大家舒心品茶,放心買賣,順心互利!”

一時間,院裡人心鼎沸,熱鬧無比。

“今天,我們很榮幸的邀請到才貌雙全的紫煙姑娘爲我們撫琴一首,請大家掌聲歡迎!”

臺前緩緩放下一匹白紗,透過白紗,隱約可見,紫煙走上臺前,優雅的坐下。

白紗擋住了衆賓客驚豔的目光,但卻憑空添了一股朦朦的神秘。

我對撫琴本沒有什麼興趣,索性退下臺來,走至一處人較少的地方坐下,慢慢休息着。

全場寂靜,大家都安靜的聽着紫煙撫琴。

我四處望望,見許孜然他們站立在人羣的一旁。

那人妖定然沒什麼才藝,此刻兩隻眼睛正四處瞟着,撞上我略帶鄙視的目光,復又緩緩一笑。我瞪他一眼,笑什麼笑,瞟什麼瞟。

而許孜然,雙手背在身後,微仰着頭,凝神專注的聽着。

對了,他是琴藝卓絕之人,定能夠聽懂,也許此刻正享受高山流水的知音之樂呢!

我正想着,紫煙一曲已終,人羣中掌聲雷動,許多才子們也是不住稱歎道。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啊,紫煙姑娘……!”

周圍的人,也點頭稱道,我心想,看來請林紫煙過來是沒錯的。

我不甚在意的隨着人羣鼓着掌,直到人妖那張討厭的臉出現在我面前:“怎麼,季姑娘覺得不好嗎?”

我站起身,理也沒理他,自己轉身就走。

他在後面冷冷的說:“也罷,若比起大哥來,紫煙的琴藝確實略遜一籌!”

這話說完後,周圍許多人都轉過頭來對他怒目而視。

“這位公子好生張狂,紫煙姑娘才藝卓絕,餘音繞樑,你大哥又是何許人物?”

我轉回頭來,頗有些好奇的盯着論戰。

才見許孜然飄飄而來,走至人妖跟前,低斥了一聲:“孜默!”

這可熱鬧了。

“公子既是他大哥,不知琴藝又如何?”某一公子怒目而視,諷刺着許孜然。

我見狀,連忙上前:“各位公子息怒,紫煙姑娘琴藝卓絕,大家有耳共聞,切忌傷了和氣!”

那些公子見我是剛纔的主持人,也便微微轉頭,不再與我們一般見識。

這許孜默,想盡辦法把許孜然往人羣憤怒的焦點裡推,真是沒安好心!

可許孜默卻絲毫不領情,斜睨着我,及其挑釁的說道:“季姑娘,該不會真以爲大哥琴藝一般吧?”說完還象徵性的看了一眼許孜然。

我知他又是在故意誣陷我,擡眼見許孜然,低着頭,沒有說話。

我說道:“許公子的琴藝我自是相信,可你,又有什麼立場在這評論別人?”

他笑着,眼裡閃過一陣得意:“我若與她比試一番,姑娘又如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