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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臨近正午,陽光明媚,天朗氣清。
離開御房之後,正堯便打算回蜀州會館,畢竟他的府邸還在修葺當中,估計年底才能夠搬進去。
而就在正堯出門不到十步的時候,小曦卻叫住了正堯,同時遞給他一張紙條。
其實正堯之所以想要快快離開是與寧安分不開的,不久前纔在太和殿上談及自己與寧安可能存在的婚事,現在要正堯去面對寧安,說實話,他還真的有些不自在。
也不是正堯不想見寧安,只是現在非常時期,連他自己都沒有想清楚到底該怎樣去面對這件事,說真的,見到寧安只會更加尷尬,不知所措,索xìng過了這段時間再說。所以在方纔與嘉靖談話的時候,正堯甚至都沒有正眼看寧安一眼,因爲他怕尷尬。
只不過命裡有時終須有,該來的始終要來,想躲也躲不掉。
接過小曦的紙條之後,正堯便打開一看,四個字:御景亭見。
雖然只是短短的四個字,但是正堯已經可以預見這裡面可能已經發生了什麼,至少,寧安對賜婚一事已經知道了,否則不會有此看似多此一舉的表現。
小曦也不等正堯,轉身便走。留下正堯一個人在原地苦思。考慮良久。
終究。正堯還是搖搖頭,長舒一口氣,跟着小曦的背影,往宮後苑御景亭走去。
宮後苑乃是平常後宮妃嬪王子公主以及皇帝休憩遊玩的地方,也就是御花園。自然是滿園****,草長鶯飛,郁郁青青,花香四溢。
寧安站在假山旁邊的御景亭中兩眼專注的看着水池,那曼妙的倩影在和煦的陽光下顯得玲瓏有致,寒風一吹。裙襬飛揚,秀髮飄逸,陣陣幽香撲來,一旁的花草也爲之傾倒。如癡如醉。
正堯此時已經來到了御景亭前,待小曦走過去,在寧安耳邊嘀咕了一番之後,便識趣的離開往門口走去,似乎想爲兩人把風。
空曠的宮後苑,寂靜無聲,只有正堯與寧安二人。
寧安依舊沒有轉身,只是靜靜地看着水池,此刻已是寒冬時節,水池中的魚兒也冷的不肯探出頭來。只在石縫裡面露出一條魚尾,半晌一動不動。
而正堯則是站在原地,不向前走也不往後退,甚至頭也沒有擡起來,只是低着頭,看着地上,右腳在地上不停地畫着圈,彷彿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7Z小說? wWW ⊙TтkΛ n ⊙℃ O
良久,良久。
寧安沒有轉身,但是還是開口說話了:“你……你來啦!”
寧安的語氣顯得有些生澀。彷彿說這麼一句話是在面對多大的壓力一樣。
一陣陣壓抑的氣氛瞬間涌上心頭,周圍的空氣彷彿凝結起來一樣,寧安說完,那單薄的身子不禁一陣哆嗦。
“嗯,來了。你……你找我有……事?”正堯也吞吞吐吐的說道。
或許並非他們刻意如此,而是發自內心一陣不言而喻的真實感受。或許二人此時此刻。心中都有着一種莫名的無言,說不清道不明的無言。
“父皇今天在上朝的時候……”
“不,你聽我解釋,那個不是我……”
未等寧安把話說完,正堯一把將其打斷,可是說着說着,正堯卻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最後只能吱吱唔唔起來。
那個不是我?不是我什麼?難道正堯會說那個婚事不是自己提出來的,自己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和你寧安公主有男女之間的關係?
且不說這番話是否是違心的,單論這句話說出來,寧安會有怎樣的反應,就得令正堯考慮很久。寧安一直都是一個敢作敢當的人,衝動,霸道,不講理,但是卻很直爽。說什麼就是什麼,都說女人口是心非,但是那也是指在某些時候的某些情況下而已。
若是正堯將話說完,很有可能寧安立即二話不說的不理正堯掉頭就走,從此以後,寧安是寧安,李正堯是李正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其實這種也是見怪不怪的事情。顯然這並不是正堯所想要的,所以他終究還是止住了口。
然而寧安也是個聰明的人,比起一般的女子還是要聰明許多。雖說很多時候在正堯面前有犯傻,智商低於零等現象,其實那不過是因爲正堯太過聰明的光環將其掩埋罷了。
“哦,那……那你是怎樣想的呢?我……我是說如果……如果父皇不參與進來,你……你會如何選……選擇?”寧安雖然沒有轉過身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此刻的寧安必定是臉頰緋紅如嫣,眼睛也晶瑩如水。
男女之間的感情就是這樣,懵懂時期總是磕磕碰碰,模糊不清,有過猜忌,有過幻想,但是終究沒有一個明確的肯定的答覆,這也是爲何會說朦朧也是一種美的原因。後知後覺的人總會在失去時纔會懂得珍惜,回首時,已然無法從頭再來。
而寧安的問題聽起來很白癡,但其實這也是每個女人最爲關心的問題。
可是正堯聽到這個問題之後,不禁又一次茫然,即便擡起頭,努力的看向寧安的背影,正堯的心中還是有種無可奈何。
選擇?這個是多麼令他頭痛的問題!
要知道,除了寧安和朱祿穎之外,還有安波爾沁和花清月兩個美女。這要在中間選擇一個出來,或許正堯只能用扔骰子的方法來決定了。也並不是正堯花心什麼的。這四個女人哪一個又與他沒有過交往。沒有留下過較爲深刻的記憶呢?
“這……”正堯吱吱唔唔了半晌,還是沒有說出來。
這時,寧安突然轉了過來,而她的目光瞬間與正堯的目光恰巧進行了一個對接。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你的眼中有我,我的眼中有你。又一輪的沉默開始,任由冬風亂吹,依舊巋然不動。
咚!
忽地響起一道石子落水的聲音,驟然打破了這般沉寂。
寧安努力的哽咽了一下。深呼吸,道:“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你總要給出一個說法來啊!”
“我……”
平rì裡伶牙俐齒,反應敏捷。聰慧過人的李正堯,到了此刻卻像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甚至連一句發自肺腑的真心話都說不出來,好像每說一個字,心口都會劇烈的抽痛一下。
而遠在門口爲二人“把風”的小曦則是看的糾結不已,心裡很不是滋味。雖然小曦對所謂的情愛也是懵懂的,沒有過經歷,但是她就沒見過有這樣的,分明兩個人彼此心中有對方,卻就是不說出來。好像誰先說出來,誰就低人一等似的。
看的小曦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即上前,由自己來將一切說清楚。
“你到底要這樣猶猶豫豫到什麼時候?是不是非要我去找父皇來,你才肯說出你自己心中的想法?到底還有什麼可以令你李正堯如此畏首畏尾的?”寧安實在有些受不了,立即有些微怒的說道。
也不知道寧安怎會突然來了勇氣,沒有絲毫停頓的便連發了三個疑問,而每個疑問都是她平常覺得難以啓齒的。
或許在真正面對情愛的時候,一切的恐懼,一切的顧慮都會拋諸腦後。而眼前,腦中,甚至心裡,都只有自己面對的這個人,你可以爲了他(她)做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是。一直想說,卻不敢說的話。
到了這個份上。到寧安說的如此清楚明瞭的地步,若是還不能明白寧安是怎樣一種心態,那他李正堯就實在活的太失敗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
寧安。
其實對正堯。
有感覺。
可是正堯的矛盾依舊如那亂麻一樣,緊緊地纏着自己,怎麼解也解不開。最後還是吱吱唔唔的道:“那……那你又是什麼想……想法?”
說完,正堯恨不得立即找塊縫立即鑽進去,從此以後再也不出來。
從來沒有過的這種尷尬感覺讓他連呼吸都覺得是那樣的困難,連看寧安一眼,也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罪惡感。平常智勇雙全,玩世不恭的青年俊才,怎麼到了這一刻,竟然變得如此的沒有魄力,如此的即便握緊了雙拳卻無處使力的樣子。
“你……你這個呆子!難……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嗎?!”寧安沒好氣的怒斥道。
或許連寧安自己也沒有想過,李正堯竟然還有如此靦腆的一面,靦腆到彷彿在夢遊一樣。若是往昔的寧安,說不定已經飛身過去,一腳直接將其撂倒,踹醒。或者直接飛撲上去,一切就這麼簡單。
可是寧安變了,寧安變得懂事了,寧安變得成熟了。
而這一切,全都源於正堯,全是因爲正堯而改變的。
見到寧安有些暴怒的樣子,正堯深深呼吸一口氣,然後道:“可是你……你不是一直對柳彥他……”
然而當正堯說完這一句之後,他便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的有些離譜。
只見寧安頓時彎腰拿起右腳上的三寸繡花鞋,二話不說直朝正堯扔來,不偏不倚,直接打中正堯的鼻樑,大概這已經是第五次了。
“李正堯!你這個死呆子!小曦!我們走!”
寧安衝着正堯就是一陣咆哮,完後便裸着一隻腳,連掉落在正堯跟前的繡花鞋也不去撿起來穿上,就那麼一拐一跳的往宮後苑的門口走去。
小曦不禁搖搖頭看了正堯一眼,隨即將寧安攙扶住,然後頭也不回,往乾清宮而去。
而正堯此刻卻是木訥的一個人站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像一樣,一動不動,任那越吹越勁的冬風在臉上拍打,任由眉前的秀髮完全將自己的視線擋住,正堯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
“我到底是怎麼了?”
良久,正堯莫名其妙的喃喃自語道,或許到了此刻,他依舊還沒有發現,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寒風愈烈,水波乍起,飛沙走石,草木橫移。
終究正堯還停留在原地苦苦私語,惆悵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