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御劍至蒼溪近郊的阿羅山腳,葉璟便招呼我們停下。
“到了。”他面平如水,不費吹灰將我們帶到一座窄得只有兩人寬的瀑布前。
玲華擡臉哇了一聲,實在大驚小怪得很。
我瞥了她一眼,又打量着眼前這小家子氣的瀑布。阿羅山植被稀少,嚴寒封凍,舉目一片荒涼,卻只得這條瀑布從山頂降下,不見一絲恢宏,反而像條大鼻涕般甩在山間,當真不知玲華感嘆個什麼勁兒。
“走吧。”葉璟又說。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葉息口中的蒼溪鎮郊,不是老老實實的一處小樹林或曠野,而,又是一座山!本想着從財帛星君那裡抓來的金葉子總算能夠揮霍一把,沒想到又來了這鳥不拉屎的地界,當真天帝不佑!
我哭喪着臉巴巴跟在隊伍最末,回過神來才發覺被瀑布擋了去路,而其他三人已經不知所蹤。正疑惑着,眼前瀑布倏然被靈力分成兩股,葉璟探出半個身子:“怎麼不走?胳膊疼?”
他這一問不打緊,倒是引得好事的葉息和玲華也擠出半張臉,三雙眼直直盯着我,好不尷尬。
葉息輕描淡寫地瞅了我一眼又縮了回去,譏嘲道:“師姐這般鐵石心腸,怕是連四肢也是鐵打的,怎地會疼?哥你就別管她了,玲華我們走。”
玲華怯生生看了我一眼,嚶嚀一聲跟上葉息。
我呆在原地竟然忘了反擊,暗想着這葉息夠小氣的,一句要他滾的氣話也需得計較這麼久,真是娘娘腔腔。
剛準備踏入瀑布,肩上卻一輕。擡眼望去,只見葉璟右手已多了我的包袱。
我兩步追上他:“師弟,我自己拿就好。”
葉璟沒說話,卻把我的包袱徑自纏到自己腰間,從後面看倒像個走商的老油子,模樣十分滑稽。
我哈哈笑了笑,與他並肩走在一起:“還是葉璟師弟體貼會做人。哎,同一個父母生養差別卻那樣大,果真一樣米養百樣人吶。”
葉璟頓了一頓,正經道:“我與阿息並非一母所生……”
我愣住,噗嗤笑了出來。
葉息回頭,眼中盡是無奈:“哥,你也犯不着這麼快撇清關係吧!”
葉璟臉上鍍了絲笑意,嘴脣愈發抿得緊,生怕露出一點脣舌風光一般。我饒有興致地盯着他的臉,他卻悄悄斂了笑意垂了眸子只看自己腳尖,小模樣簡直純的跟個良家婦女一般。我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不想遠處飄飄渺渺傳來一陣歌聲,眼前也亮了起來。
只見葉息與玲華的身影已經隱沒在亮光裡,我覺着新奇,想也沒想便拽着葉璟小跑着跟上。
阿羅山果真別有洞天,穿過小瀑布迎來了一條橫亙山澗的壯麗長河。河畔的黑影是浣洗的婦人,她們包着黑布包頭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揉搓着手頭顏色亮麗的衣衫。時不時有兩聲阿莫尼惹的吆喝傳來,這便是方纔我們忽聞的美妙歌謠。
放眼望去,遠遠近近的土屋高低齊整,屋頂全拖着厚實的白雪。圍住屋房的是一片盛放的紅梅,帶着冰的魂,凝着雪的魄,鱗次櫛比、暗香疏影。
風吹野梅香,縈繞洞天處。我禁不住往前走了兩步,深深吸了一口這洞天福地之靈氣,只覺胸內清新的好似整個人都要飄起來。
“這裡好漂亮!”玲華暢快嘆道。
“歡迎歡迎!歡迎來我們阿羅寨!這位阿波汝小嘴甜的很吶!哈哈哈!”
“阿波汝便是小姑娘的意思。”葉璟小聲解釋道。
我點點頭循聲望去,一位佝僂着腰的老嫗拄拐上前。老嫗一襲紺青色布衫,袖口是鑲邊的梅花暗紋,她笑意盈盈遞過一罈子酒。壇口封着,卻也藏不住那一縷醇厚。
“熱扎先喝。”老嫗熱情地將酒罈子遞給葉息,做了個拍壇送酒的姿勢。
我想了想,偏頭問葉璟:“熱扎便是小夥子的意思?”
葉璟微笑頜首。
葉息朗聲一笑,左手掌壇,右手輕拍壇身,封口的紅布立馬落下。他毫不扭捏,仰脖便往嘴裡灌,喝罷咂嘴嘆道:“老嫗客氣,這頂好的紅梅原釀怕是要被我這毛頭小子糟蹋了!”
“不糟蹋!不糟蹋!”老嫗搖着手。
葉息將罈子遞給玲華,玲華捧着罈子抿了一口也笑着向老嫗道謝。大家入鄉隨俗,一罈子酒便被我們四人喝盡了。
“殷大娘又在勸客人喝酒了?”銀鈴聲起,踱近一個半大不小的綵衣俏丫頭。
丫頭打量了我們四個,目光定在葉璟身上。
葉璟微微抿了抿脣,抱拳算是問個好。
那丫頭卻毫不避諱目光熱切地望着葉璟問道:“我叫加茉衣,不知阿哥可有婚配?”
葉璟沒什麼反應,倒是葉息笑出了聲:“哈哈哈,原來哥比較受彝家小姑娘的歡迎,也怨不得你成天繃着一張臉搞得觀中師妹都只敢對你遠觀。看來,倒是熱情的彝家少女能夠穩住哥哥你的心脈。”
“休要胡言亂語。”葉璟蹙眉。
加茉衣絞着衣襬,面上兩朵紅暈:“我們黑彝姑娘十六便能婚嫁,若是阿哥並未婚配,今晚便跟加茉衣去姑娘房說說話吧。”
葉璟搖搖頭,後退一步。
這樣的拒絕和刻意疏遠惹怒了加茉衣,小姑娘一跺腳,重重地“哼”了一聲:“阿哥不願便不願吧,何必急忙後退,難道加茉衣是帶疫病的毒蟲子嗎?”
葉璟低頭無語,竟完全沒有一絲勸慰的意思,當真冷麪無情。
這邊廂沉默無語,那邊廂的葉息卻在一旁抱着肚子笑得不行,玲華也紅着一張臉抿嘴笑着。
殷大娘在邊上看了一陣,見葉璟根本無心,怕加茉衣追問下去傷人傷己,便急忙解圍道:“小衣,你可未到十六,怎可壞了規矩?再說,這位熱扎並非我彝人,也無需隨着你的小性子跟你胡來。”
加茉衣不依,乾脆拽着葉璟袖擺,又一跺腳,怒嗔道:“還有三月便是我十六生辰,阿哥不肯,難道阿哥已經定親?是隨行的兩位姑娘其中之一嗎?”
葉璟被她逼得節節敗退,下意識去尋身邊人,無奈連個影子都見不着了。
“喂!你們還不過來!歐其族長已經擺了酒菜招待我們!”
葉璟嘆了口氣,使了個小術法擺脫加茉衣,一個躍起,踏着劍影奔向那青蓬。
加茉衣皺眉噘嘴,也想跟着跑了過去。殷大娘卻一把將她拉住,不住的嘆氣。
《虞峭傳》雲起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