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與葉璟從杳渺鏡逃走後,庸冥君便整日茶飯不思,常常望着院中幾棵青松發愣,嘴裡也念叨着葉璟千年難遇的好皮囊。
判官清明囑咐老翁,即便庸冥君爲葉璟害了相思,卻也因青燈耗損元氣,飯食藥酒皆不可斷。
老翁心疼庸冥君,日日變着花樣做吃的,無奈庸冥君完全不上道,倒是苦了老翁一番好心付了冥水。
清明想了個法子,卻不告訴老翁,看上去只是替了老翁兼顧送飯丫頭的職,沒什麼蹊蹺。
起初,老翁還是防着清明的。畢竟,老馬識途,他老覺得清明心機頗深了些,怕他肚裡盡是壞水。可後來,見庸冥君開始吃飯,且越吃越香,老翁一顆懸着的心才暫且放了放。鬼是鐵飯是鋼,能吃能睡才能做個健健康康的鬼。老翁也便不再偷偷監視清明,安安心心忙活廚房的事物去了。
好景不長,庸冥君原本保養得宜的肌膚開始潰爛。爲了遮醜,他於是整日整日將自己鎖在房中,即便有人來消業障,他也都交付出去,不似從前那般親力親爲。
潰爛跡象不見好轉,就連老翁數次探望都被庸冥君藉故擋了回去。老翁悻悻欲要探望,亦只得關門的瞬間瞄個大概,模模糊糊望見庸冥君影綽綽的面容。遙遙一面,也能看見那張臉活似天府殿中的崔府君般,只瞧得生生兩個眼窩子,其餘皮膚黑灰黑灰的,倒真似個死人。
老翁默默取來珍藏許久的東海黒蚌精元摻入庸冥君飯食之中,不久,卻聽道庸冥君服用後嘔吐不止的聲響。
黒蚌精元可解百毒,老翁心中默默有了些盤算,躊躇幾日,還是悄悄裹了行李。
離開庸冥詭道前,老翁心軟了一把,摸黑潛入庸冥君寢殿外,想要磕上幾個頭報答庸冥君收留多年的恩情。可真到了寢殿外,真磕了幾個頭之後,老翁才驚覺,這是他身爲一匹識途老馬踏出的最錯的一蹄子。
魂被打散的頃刻,老翁並未感到意外,他一早便見過清明手中紫毫的威力。
雖然清明每日都用那紫毫寫字畫畫,可這筆也絕非文氣的筆啊。
魄被打散最後一霎,老翁確定聞到了那筆尖上沾染的墨香。
“忠心的人該死,忠心的鬼亦不可留。無論人鬼,最好只信自己,寄信他人的下場,便是魂飛魄散不得輪迴!”
清明伸出舌尖,輕舔筆尖還未乾涸的血色,不留下一絲關於老翁的痕跡。
“吱呀”一聲,竹簾挑落,木門大開。
庸冥君立於黑暗之中,聲音出奇地平靜:“本君原以爲,你至少不會殺了老翁。”
清明笑道:“我也原以爲,庸冥君不會這樣天真。”
庸冥君搖着一把墨黑墨黑的團扇,幽幽道:“你想本君死?”
清明坦然:“不錯。”
“本君之死對你有何好處?爲何潛心多年留守本君身邊?你,究竟是何人?”
清明震腕,紫毫落於半空,發散陰柔的紫光。
庸冥君一愣,搖着團扇的手僵住:“是你。”
清明朗聲大笑:“是我又如何?反正,過了今夜,再無人知曉我是誰。”
庸冥君道:“你將本君面容盡毀,卻也傷不及本君身子半分。皮囊嘛,總歸可以換的。而你向來孱弱,即便功力大漲仍不是本君對手。就算你能打得過本君,卻也不能將本君盡毀。要知曉,在這鬼府地界,就連鬼君和魔尊都奈何不了本君。否則,你以爲我這庸冥君是白白撿來的嗎?”
清明收了紫毫,負手走上兩步:“我毀的,只是原本屬於我的面容,庸冥君毫不惋惜也是意料之中。”
庸冥君哈哈一笑,道:“你知曉便是最好的,要知道,從前本君能徵得魔尊首肯取得你之皮囊,今日就是殺了你,魔尊亦不會爲你這個不起眼的弟弟出頭!”
清明點頭:“刈暝的性子我再清楚不過,他永不會保我分毫。所以,我只好選擇一切靠自己。”
庸冥君讚許道:“有骨氣!一副病秧子的身體竟能潛伏在本尊身邊近千年不露馬腳,看來,你也不似本尊想得那般無用。”
清明拱手謙遜道:“謬讚謬讚。說來也算個機緣,從前鬼府丫鬟們閒話時常常提及,庸冥君體質陰煞,冥河魂魚亦對你畢恭畢敬。鬼界一衆料定你是未來接棒鬼君之人選,就連刈暝也默許了你留在庸冥詭道做那半個鬼君的權力。怎麼,莫不是這千年來的舒服日子過上了癮,便以爲取了我皮囊的賬就這麼消了?”
庸冥君道:“你的皮囊換來誅殺魔尊的唯一機會,是你自己沒用,及不上刈暝半分。無奈眼高手低,連鬼君之職也瞧不上,活該你賠了夫人又折兵,還得躲過三界追捕藏到本君這裡一避千年。”
清明冷笑:“今時不同往日,我手中的紫毫已然不似當年那般溫和。它,可是日日飲你庸冥君的血啊!”
庸冥君臉色驟變,再也沉不住氣,提了團扇攻向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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