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去醫院飯堂吃飯,我一進去便感覺裡面瞬間安靜了不少。
好多人都在看我。
有羨慕的目光,嫉妒的目光,不可思議的目光……
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注視,只淡然地走到取餐窗口要了兩葷一素。
端着盤子找座位,不一會兒便看到一個長髮的女孩正獨自坐在一個窗邊的位置上,我笑了笑,隨後朝她走過去。
“如意姐……”見到我坐下,婉婉有點尷尬。
我把餐盤放下,笑着說:“今天怎麼不等我一起吃飯?”
婉婉平時對我挺親近的,中午吃飯還會叫上我一起。
“我……”她想了想,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怕別人說你巴結我?”
“恩,是……有那麼一點兒,”婉婉不好意思地說道:“最近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我夾了一塊豬蹄放在婉婉的盤裡,“吃這個,美容豐胸的。”
“謝謝如意姐,”婉婉不好意思只吃我的,便說:“那你要不要吃我的番茄蛋?沒有吃過的。”
“吃過我也不介意的,”我用勺子挖了一勺她的番茄炒蛋,在婉婉詫異的目光下,淡定地放進嘴裡吃了起來。
婉婉有些感動地看着我。
我一邊吃一邊淡淡地問婉婉:“你剛剛說大家都在討論我的事,討論了些啥呀?”
婉婉想了想:“恩……大家都說很羨慕你,你家境好,智商和情商都高,性格也好……”
頭頂的大風扇呼呼地轉着。
雖然婉婉把我從頭到尾誇了一遍,但下午的時候我突然又聽到了另外一個不同的版本:
“哼,你看馬如意最近屌成那個模樣,還真以爲自己是什麼千金名媛了,她頂多就是一個爆發戶的女兒,要教養沒教養,開口閉口就會談錢……”
說話的人是林小夢,當時我正在衛生間最後一個隔間,那個隔間前些時候壞過,被清潔工鎖了幾天,今天不知怎麼就好了,所以即使關着門,他們也以爲裡面沒有人。
外面應該還有好幾個人,有想撇清關係的就說:“這個我們不太瞭解,馬醫生畢竟是最調來的,不太熟。”
“人家命好,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也有跟林小夢沆瀣一氣的:“我覺得也是,她太高調了些,剛跟腫瘤科的陳醫生分手,好歹也低調點,這麼快就傳出結婚的消息,不好吧?聽說以前還是她主動去追陳醫生的。”
林小夢的聲音又傳來了:“所以就說她水性楊花嘛!”
我握緊拳頭,正想衝出去幹一架,接着便聽到一把甜美溫和的聲音。
是婉婉的,她怯怯地說:“你們不要亂說了,如意姐不是那樣的人,她爲人可好了。”
婉婉聲音太低,她的意見自然不被林小夢採納,林小夢提高聲調說:“婉婉你是年紀太小,不知道這世道險惡,那些人有沒有修養一下就能看得出來的,昨晚的《凱講啦》你看了沒?馬如意那個張飛一樣的老爸上節目了,演講稿照着念還讀錯了好多字,哎呀笑死我了。”
《凱講啦》是本市一個電視臺節目,一般會請一些有功名的男士上去演講,我爸之前確實錄了一期的,當時我讓爸爸別去,但是他又拗不過電視臺的盛情邀請,後來還是去了。
林小夢還在說:“有其父必有其女,一個沒有文化沒有水平的老爸教出來的女兒能好到哪裡去?你們都說馬如意學歷高,可誰知道她的學位是不是通過關係買來的?前幾天還有人爆出大學學位被頂替的呢……”
我按了後面的沖水按鈕。
水聲一響,外面頓時鴉雀無聲了。
我淡定地推開門出去,再淡定地去水龍頭下洗手,洗完,我甩了甩手上的水。
“哎呀,馬如意你把水甩我臉上了!”林小夢氣憤地叫道,隻字不提剛剛在背後說我壞話的事。
另外那幾個人已經腳底抹油般地開溜了,衛生間裡只剩下我和林小夢。
林小夢擦擦臉上的水珠,氣極敗壞地說:“看着我幹嘛?你把水甩我臉上了,故意的吧?”
我冷笑一下:“對,就是故意的,因爲我是一個沒有修養的人呀,所以我自然也不知道‘道歉’兩字怎麼寫的。”
“你……”她氣得不怎麼說了,又用了那句:“真是沒有修養!”
“我是沒有修養,可你呢,背後說人壞話就很有修養?”
正要出門,林小夢拉住我,義憤填膺地說:“是,我是背後說你了,但我說的都是事實!”
我冷笑一下:“嘴巴長在你身上,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也不能吃了你。”
林小夢顯然不甘心:“你如果不水性楊花,陳醫生怎麼會被你折騰成現在的樣子?”
陳禎?
“他現在什麼樣子?又關我什麼事?”我問。
“他夜夜買醉,整個人很不好!”林小夢很氣憤。
“買醉?你怎麼知道的?”我疑惑地問。
“我……”林小夢說不出來了。
我又問:“你該不會暗戀他吧?”
“怎麼可能?”林小夢瞪大眼睛:“馬如意你的腦洞是不是開得太大了?”
我定定地看着林小夢,算了,暗不暗戀都跟我沒有關係了。
……
我回到辦公室用手機搜索最新的一期《凱講啦》。
很快就搜到視頻了,手機跳出提示:播放該視頻將產生大量流量,請在wifi狀態下查看,土豪請隨意。
我豪不猶豫點了繼續播放。
省掉廣告和前面的開場白,直接拖到老爸演講的部份。視頻裡,老爸站在臺上,目光一直聚焦某個點,一般演播室背後都有一個大屏幕,是用來提醒主持人和嘉賓不忘詞的,我猜我爸應該是演講稿都懶得背就上來了。
我爸講了自己的創業歷史,說他以前是一個農村娃,也是命好趕上改革開放,抓住了最好的創業機遇,通過努力一步步白手起家,創建了現在的東盛集團。
這明明是一個很嚴肅的演講現場,鏡頭切換到現場觀衆時,還有觀衆在流淚。卻被我當成笑話一樣看了,我一邊看一邊笑,心想這絕對是他的秘書幫他杜撰的。
演講結束時主持人問:“馬先生,您能不能用一句話形容創業時的艱辛?”
馬今東先生憋得滿臉通紅:“一句話吧,就是……只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
我一口老血差點噴在了手機屏幕上。於是再一次心存疑惑,馬今東這樣的智商究竟是怎麼當上東盛的老總的?
主持人也是機智,知道不能跟我爸談文化,便跟我爸談起了生活,他說:“在節目開始之前,我們大概瞭解了一下馬先生的家庭,您是身邊只有一個小女兒對嗎?”
我爸的表情瞬間恢復正常了:“對,我太太去世得早,身邊只有一個小女兒,不過我要先聲明一下,我不徵婚的,我太太雖然走了,但我依然愛她,愛她一輩子。”
現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有些小女生還站起來爲他鼓掌,很是感動的樣子。
主持人又問:“那您一個人又要照顧公司,又要照顧女兒,不累嗎?”
“累啊,怎麼不累?”現場音樂換成了煽情的,我爸說:“又當爹又當媽的。”
說到這裡,我爸再也不肯講下去了。煽情的音樂白放了,主持人愣在那裡。
我關了視頻,心裡堵得慌。
……
上班時是宋澤峰送我來的,如果他不來接我下班的話,那我只能打車回去。
我打了宋澤峰的電話,沒打通,估計正在忙,於是便出去打車。
也許是下班高峰期,好長時間也沒有打到車,索性回到醫院門前的花壇前坐一會兒,等天黑了再走。
正想拿出手機玩一會兒,眼前卻出現了一雙白色的休閒皮鞋。
這是去年的款式了,鞋尖上已經有一條褶皺了,陳禎向來節儉,去年送的生日禮物一直到今年還留着。
怪不得別人都說給戀愛對象送禮物不能送鞋子,會跑,果然如此。
我淡淡地擡起頭,看到一臉憔悴的陳禎。
是的,他很憔悴,一臉的鬍子渣,像是幾日沒有刮過了,一張本來青秀的臉現在瘦了不少。
最憔悴的是他的眼神,有一股說不出的疲憊感。
而他看着我,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我站起來,與他對視着,“你怎麼成這樣了?凌兒沒有潤滋你,還是你又被她甩了一次?”
好一會兒,陳禎才苦笑一下:“如意,你的心變得真快,枉我還相信你會一直陪我。”
我也苦笑一下:“如果你不劈腿,我是要一直陪你的,但是……現在說什麼都遲了。就這樣吧,我們好聚好散。”
陳禎冷冷地看着我:“哼,你追了我兩年,又在一起三年,可是到頭來,卻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我無語,捉過奸,又看到凌兒從他車上下來,看到他眼裡只有凌兒一個人,現在他反過來跟我說信任?
“陳禎,我快要結婚了,這事你應該知道吧?所以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陳禎仍然苦笑一下:“如意,你也別得意太早,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局?”
一個局?
想起那天酒會上,老爸說這可能是一個局,現在陳禎也說是一個局。
我一動不動,想着跟宋澤峰相處的點點滴滴。
可我能想到是全是他的好,他的溫柔和包容,他的體貼和關心,不可能是裝出來的。
我對宋澤峰還沒有到很愛很愛的地步,但是他的表現讓我感到安定,不自覺地想去依賴。
我回頭對陳禎說:“還是那一句,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正要離開,便聽到路邊有人在叫我:“如意,馬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