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峰只是把我帶到他的辦公室裡,又讓女秘書給我送來兩本時尚雜誌,隨後就自己去忙了。他顯然篤定了陳禎不會跳樓,似乎陳禎要跳樓這種事在他眼裡就像一個小孩子滾在地上吵着要買玩具,你不給他買他就會乖乖爬起來了。
我當然沒有心情看雜誌,翻了幾下之後便拿出手機胡亂翻着。
到了中午,林主任打電話給我,說陳禎已經被勸下來了,他沒有受一點傷。
林主任又讓我放心,說如果把我帶走的男人是一個不如陳禎的男人,那陳禎可能不會死心。但是把我帶走的人是宋澤峰,陳禎就應該有自知之明,以後肯定是不會再自尋短見了的。
而我,對陳禎僅剩的那一點美好回憶,也在他這一鬧之下,徹底地煙消雲散了。
……
外面下起了雨,雨點拍打在窗戶上,淅淅瀝瀝的。
宋澤峰總算忙完了,他讓我留下來陪他吃午飯,隨後吩咐女秘書叫酒店的外賣,理由是下雨天出門不方便。
不用半小時酒店服務員就把飯菜就送來了,一條糖醋魚,一份拼盤,還有湯和米飯。
他給我盛了湯和米飯,一言不發地遞到我面前。之後他又給自己盛了飯,默默地吃着。
他顯然還在意陳禎跳樓的事情。
我夾了一塊魚放到他碗裡,半撒嬌地說:“聽說多吃魚的人聰明,而且眉頭不會一直皺着。”
他吃了魚,還是不說話。
我又夾了一塊燒肉放到他碗裡:“聽說,下雨天的時候,魚和肉更搭配哦。”
還來不及縮手,他放下筷子突然抓着我的手,嚇了我一跳。
他的目光仍有一絲不悅:“今天,我的老婆差點被人騙走了,你讓我怎麼開心得起來?”
我呆呆地看着他,只覺得他兇起來真可怕。
“那你想怎麼樣嘛,”我問。
好一會兒他才放開我的手:“吃魚吃肉都不能讓我開心,只有吃了你,我才能開心得起來。”
“……”
他長手一攬,我便跌進了他的懷裡,他一手摟着我,一手擡起我的下巴,在我的脣上狠狠地吻了一口。
他還要往下,我適時地擋住了他的脣,抱歉地說:“今天……可能不行,大姨媽來了。”
他頓了頓,又狠狠親了我一口後,才把我放回旁邊的椅子上:“繼續吃飯吧。”
我知道他現在不生氣了,便湊近他,打趣着說:“雖然吃不着,但聞過味道也解饞了吧?”
他又不悅地盯着我。
我摸着他的臉:“你就別生氣了,問你個事啊,我們都快結婚了,怎麼你爸媽都不回國呢?還是我們什麼時候去美國看他們?這種終身大事,雙方父母都應該出面纔是。”
他略微一怔,隨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麼迫不及待想見公公婆婆?”
我眨眨眼睛“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的嘛。”
他又重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放進嘴裡,好一會兒才說:“我跟父母關係不是很好,他們也不管我的婚事,不過如果你真的想見我媽的話,我會打電話讓她儘早回一趟國內,見你。”
我笑了笑,終於有胃口吃飯了。
……
下午回醫院,走進門口的那一刻,心情又忐忑起來。
所幸醫院一切正常,來來往往的也都是前來看病就診的病人和家屬,再也沒有了早上的喧囂。
我回到體檢科,身後的林小夢一見到我便幸災樂禍地說:“喲,咱們的大小姐回來了,今早的事情很轟動啊,前任爲了挽回你的心,不惜以跳樓威脅你,接着現任過來把你截走,我怎麼就沒有這樣的福氣呢,到現在還是單身。”
把包包放到抽屜裡,我回頭淡淡地說:“是啊,你得先有正經的男朋友,要是找一個有婦之夫,他跳完了,她老婆還得再跳一次。”
“馬如意,你……”林小夢氣乎乎地說:“你別詆譭我的名聲,我跟張主任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笑了笑:“我有說你跟張主任有關係嗎?我剛只是打個比方啊。”
“……”她氣得臉色一下紅一下白,半天說不出話來,手裡那本書被她抓得皺巴巴的。
我仔細一看,那是一本外科臨牀手術之類的書,看來她並不甘心待在體檢科,還在等待機會回去。
正在僵持的時候,林主任進來了,說:“你們幾個醫生準備一下吧,今年的新兵入伍體檢設在我們醫院,你們每一位醫生的擔子都很重,務必要做到全面、嚴謹、嚴格,不允許一絲紕漏!”
我和林小夢趕緊放下爭吵,齊齊對林主任說:“知道了主任!”
兩天後,林小夢告訴我陳禎被派到國外進修了,算是因禍得福。這個禍,指的就是我了。
我鬆了一口氣,去醫院上班不再忐忑了。
……
新兵體檢那天,我照例是負責外科方面的檢查,婉婉負責協助我。
但是,一到現場,婉婉馬上就紅着臉跑了回來,她說:“如意姐,我們還是不要進去了吧,讓林主任換幾個男醫生過來!”
新兵體檢是很嚴格的,身高,體重,有無疤痕,是否平足……甚至還要檢查是否有痔瘡,這些項目全都需要脫光進行,。
我已經想到裡面的情況了,但還是安慰婉婉說:“在我們醫務人員的眼裡,不應該有性別之分,只要你的思想是純潔的,就不存在病人是男是女,他們身上不管哪一個部位,在我們眼裡都統稱:器官!”
婉婉還是猶豫:“可是……”
我拍拍她的肩膀:“一回生二回熟,跟我進來吧,經歷了這一次之後,你下次就不會有心理障礙了。”
我拖着婉婉的手打開了門。
那間房平時是用來開會的,現在拉上窗簾就成了臨時體檢室。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我也瞬間驚呆了——裡面一片白花花的身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大的小的……
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
見到我和婉婉進來,裡面的人一個個先是緊張,後來便大膽起來:“哇,這裡的女醫生好漂亮。”
還有人吹口哨。
婉婉躲在我身後:“怎麼辦如意姐,我們進去還是不進去啊?”
裡面一個人突然站起來,興奮地朝我喊了一聲:“如意姐!”
我一看便看到了唐明朗,他站起來後,突然意識到什麼,連忙捂着身體某個點。
我把婉婉推了出去,再把那扇門猛地關起來,之後便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婉婉問我:“如意姐,你怎麼了?”
我拍拍胸口:“面對一個病友可以不分男女,面對一羣病友,同樣也可以不分男女,因爲……我有種闖進原始森林看到一羣猩猩的感覺了。還是找林主任換一個男醫生過來吧。”
……
“如意,原來你跑到這裡了啊,”b超室裡,唐明朗見到我仍然很開心的樣子,他完全沒有把我上次的話放在心裡。
看見他這個樣子,我對他也沒有什麼顧慮了,畢竟他從來沒有要求過我什麼,也沒有讓我覺得難堪。
“躺下吧,把上衣撩上去一些就好了,”我說。
他很聽我的話,乖乖地照做。
b超是一對一的,裡面很安靜。
唐明朗突然小聲地說:“如意,我這一走可能就是一兩年,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不一直是自己照顧自己嗎?而且照顧得好好的,”我懂b超,只是儀器操作得不太順手,探頭力道深淺把握得不好,一般人會覺得難受,但他卻很平靜地躺着。
他又說:“唉,不知爲什麼,就是挺擔心你的。”
“有什麼好擔心的,能吃能睡又沒有病,”我撕了一團紙巾給他:“可以了,你起來擦擦吧。”
唐明朗很是失落。
那一刻,我終於有些不忍,便叮囑了他一句:“你去了部隊之後要勇敢一點,再苦再累也不要做逃兵,要咬牙堅持下去,希望到時能看到一個更開朗更成熟的……好弟弟。”
唐明朗終於笑了笑:“恩,有你的鼓勵,我會勇敢堅持下去的。”
……
體檢歷時三天,雖然一個個看着很健康,可是在我們這裡還是淘汰了一批,比如色盲的、視力不達標的、身高體重不達標的,還有一些有隱性病情的。
我特地去找了唐明朗的檢查結果,他各方面都合格,應該是順利通過的了。
辛苦忙碌的體檢期終於過去了,大家的工作又恢復了正軌,只是我感覺林小夢似乎一直不淡定,有時會莫名地發脾氣,不知道她究竟怎麼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那個時好時壞的衛生間裡又聽到她跟另一名女醫生的對話——
林小夢說:“我真沒想到,面對一羣雄性的,年輕的,健康的身體,那種心情是多麼的洶涌澎湃。”
另一個說:“你現在才知道?以前你跟張主任……說實話,虧了,張主任都五十多了。”
林小夢說:“唉,我不過是想爲自己的前途賭一把,可到頭來,還是什麼也沒保住。”
“別急,你還年輕,你看馬如意不也一樣在體檢科熬着。”
“我哪能跟她比?她上學早,畢業時才21歲,工作了四年也才25,我現在都28了,無論怎麼努力都沒有人賞識,以爲跟張主任好了之後,就能換來一片光明前途,誰知道他又在關鍵時刻調走了……”
我本來打算等她們走了再出去的,以免尷尬,誰知這時手機響了,外面那兩人一聽到手機響,頓時不說話了。
我的手機鈴聲是特設的,林小夢她們都知道。
是宋澤峰給我打的電話,我只好裝作若無其事地一邊接電話一邊走出去,經過她們身邊時,我還對一臉尷尬的她們抱歉地笑笑。
“峰,有事嗎?”我問。
“在幹嘛?”
“上廁所呢。”
“方便接電話嗎?”
“上完了。”
“那我可以說話了,後天我媽回來,有空嗎?出來讓她看看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