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劉俞仁到章府時,楊久安已經在了,身邊還跟着儲謙和許淮。幾人沒有避嫌,都在正廳坐着。馮俏垂頭默默發怔,神情凝重。

劉俞仁一進門,馮俏倏地擡頭,眼眶泛紅,眸色中意。馮俏一句話也沒說,一旁,明稚摟着母親的腰,怯怯的貼在馮俏懷裡。

劉俞仁尷尬半晌,硬着頭皮道:“……你別擔心,章年卿不會有事的。”

馮俏沒有理他,指着大門道:“請劉大人出去,現在。”聲音鏗鏘,堅定有力。話音一落,四五道目光齊齊看過來,逼的劉俞仁呆不下去,只好離開。

劉俞仁走遠了,楊久安才嘆氣道:“小嫂子也彆氣了。這次也不盡然是劉大人的計謀。摺子是河南遞上來的……天德兄明知道皇上會發怒,也不得不幫忙。”

儲謙冷笑:“內閣章年卿出事,誰最高興?呵,在這來裝好心。誰稀罕!”

許淮深以爲然,冷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理他爲好。小姨母做的沒錯。”

“都別說了!”馮俏大吼道,梨頰微鼓,顫個不停。

衆人愕然半晌,馮俏方纔後悔的垂頸,致歉道:“抱歉,妾身無禮。”

儲謙第一個回神,笑道:“弟妹說的哪裡的話,天德如今還跪在紫來殿外,弟妹現在心情定然焦躁,我們幾個叨擾了。”

“叫丫鬟扶着小嫂子去休息,我們幾個就在這裡等。”楊久安開口道。

儲謙還想說什麼,被許淮拉住袖子,低聲道:“留下吧,還能鎮鎮場子。”儲謙略一思索,也怕發生上次的事,點頭道:“我讓李妍帶着舟之過來,陪陪弟妹。”

許淮忙道:“我也讓周韶帶着季哥兒也過來。”

楊久安悻悻的摸摸鼻子,“我就不叫女眷和兒子過來了。”

儲謙和許淮哈哈大笑。楊久安妻妾成羣,正妃和側妃水火不相容,叫誰不叫誰都不合適。

儲謙打圓場道:“不叫也好,世子妃身份尊貴,弟妹這時候哪有心情照顧她。”

楊久安臉上白皙,透着一絲冷冽 ,吊眉道:“她敢!”又是一陣鬨笑。

宮裡,謝睿攙着王皇后在御花園走着,花香鳥鳴。王皇后微微蹙眉道:“章年卿是儒生文人,卻守諾言背信棄義在先。如今你怎麼還要去救他?”她不贊同道:“你二叔好不容易對你放下戒心,你和章年卿是什麼生死交情,值得你這麼爲他拼命。”

謝睿沒有辯駁,含笑道:“不管怎麼說,當年是阿俏姐姐和外公幫我恢復身份的。章年卿背信諾言,我卻不能不知恩圖報。”

王皇后嘆息良久,鬱卒道:“可惜馮俏着孩子,多麼好的姑娘,竟然嫁給這種背信諾言,出爾反爾之人。當年又沒人逼他,是他自己站出來說,和你外公一體。沒想到……堂堂狀元郎出身,竟是小人行徑。”

謝睿安慰母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之常情。”

“你到看得開。”

紫來殿,血色夕陽輝宏壯麗,宮殿飛檐浸着金色的光。章年卿跪的兩腿麻木,心情鬱燥,壓抑着情緒,他面無表情的跪着。小太監帶着四皇子飛快的從他身邊走過,疾風匆匆,章年卿只來得及看清一處袍角。

殿門吱呀一聲,小太監帶着四皇子已經進去。不知過了多久,章年卿還在出神,兩個小太監小跑過來,一左一右將章年卿饞起來。一人到:“章大人,皇上讓你回去歇着呢,以後可別頂撞皇上了……”心裡大石落下,章年卿已經無暇聽他再說什麼。

腿痛的如針刺一般,動一動都撕心裂肺。走了幾步,章年卿實在吃不住勁,兩個小太監只好輪流揹着他,把他送到宮門外。

宮外,長公主府的馬車停在外面,楊久安焦急的在外面等待着。見章年卿出來,幾個人搭手,忙將章年卿擡進去。

馬車裡鋪滿厚厚的褥子,毛竹紅着眼睛,撕開章年卿的褲腿,抱着一條腿給他腫脹的膝蓋上,不住擦藥酒。章年卿問:“少奶奶知道了?”

毛竹狂點頭,哭道:“三少爺放心。少奶奶沒事,許夫人和儲夫人都在府上陪着。兩位夫人把自家府上的小少爺也帶來了,正陪着鹿佑少爺和明稚小姐玩呢。”

章年卿閉眼道:“那就好。”

到章府了,章年卿堅持要自己下車走回去。毛竹又急又慌,章年卿怎麼罵他都不走。楊久安忽然出聲道:“你下去吧。我扶章大人進去。”“哎,哎!”毛竹感激連連。

楊久安略帶強硬的捉住章年卿一直胳膊,章年卿苦笑:“世子爺,你給我留點面子吧。”

“瞎逞什麼強。”楊久安不以爲然。

臨近主屋,馮俏聽見動靜飛奔出來。楊久安第一時間鬆開章年卿,不動聲色後退,李妍和周韶見狀,也雙雙告辭。

馮俏腳下有些亂,下臺階時錯了一步。“小心。”章年卿忙扶住她,馮俏順勢偎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的腰,驚嚇道:“天德哥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章年卿笑了笑,拍拍的她手背,“回屋再說。”

馮俏背手抹了抹眼淚,輕聲道:“恩。”

屋裡丫鬟遊織忙碌,雲嬌珠珠放下泡腳桶,宜詩往熱水的裡倒着藥粉和藥酒。不待馮俏開口,章年卿道:“你們都下去吧。”馮俏心思還沉浸在章年卿的腿傷上,看着丫鬟都離開,有些發懵,章年卿擰了擰她鼻尖,打趣道:“小醋罈子,還裝。”

馮俏嗔他一眼,幫他將褲腿紮上去,整個膝蓋到小腿都浸在藥筒裡。“嘶——”章年卿神情痛楚,壓着膝蓋強忍。馮俏眼淚撲簌簌落進藥桶,章年卿心被蟄的更厲害了,闊掌捧着她的小臉,憐惜的摩挲,指腹間的筆繭磨的她生痛。

馮俏垂着頭,輕輕給撩着藥水往他膝蓋上淋,淋着淋着突然一把抱住他雙腿。章年卿感覺到膝蓋頂着兩團柔軟,渾身一僵。半晌纔鬆下肩頭,輕輕推開馮俏的手,聲音似水溫柔:“你看你,衣服都弄髒了。”

馮俏吸吸鼻子,低頭一看,前襟已經沾滿黑色的藥漬。章年卿心裡一痛,摟過她道:“俏俏,別這樣。”我會擔心的。

“我爹說,摺子是他遞上去的。”

“瞎說。那是我外公還是馮先生外公。”章年卿擰着她鼻尖,喟然道:“總要試試皇上的態度。如今我雖被罰跪,我們不也清楚皇上現在的態度了嗎。”

馮俏眼圈紅紅道:“他的態度還要試嗎,明眼人一看便知。”章年卿笑着哄她。

章府外,劉俞仁看着吃了閉門羹的謝睿,微微一笑:“看來四皇子也被拒之門外了。”謝睿不以爲意,淡道:“人之常情。”謝睿望着朦朧西窗,似乎能透牆而過,“只怕章大人正忙着寬慰佳人,哪有心情和你我見面。”

劉俞仁沉默片刻,道:“章年卿這一跪把士林間的半個名聲的跪掉了。外人只知章年卿因陶金海而罰跪。大家問卻不知陶金海究竟犯了什麼事,一番揣測章年卿身上罪名更重了……”他不解道:“四殿下不怕陶金海反嗎?”

謝睿似笑非笑,夜色下眸子的格外深邃,他沒有接話,目光直直望着劉俞仁身後。劉俞仁一駭,瞬間明白什麼。一轉身,不遠處果然站着一人,是青鸞。

宜佳扶着青鸞,手裡提着散藥,半個身子都在撐着章青鸞搖搖欲墜的身子。謝睿提步上前,劉俞仁急道:“四殿下!”

謝睿恍若未聞,腳下未緩。

劉俞仁一咬牙,死死攔着四皇子,哀聲道:“四殿下,青鸞只是個小姑娘。章年卿猜出你我同盟不過遲早之事。你何必爲難個……”

“讓開。”謝睿道。

漆黑夜色,章府的燈籠微微搖晃。青鸞對宜佳搖搖頭,自己站穩身子:“劉大人,你走吧。”聲音清清冷冷。

“青鸞?”劉俞仁不解。謝睿揚眸,還不鬆開?劉俞仁只好放開謝睿,轉身,有疾步走到章青鸞身邊,低聲道:“我和你哥哥如何,絕不涉及女眷和孩子。聽話,回去。四皇子這裡有我。”

章青鸞有些疑惑,偏頭看了他一會,眼淚滾滾,“你和他設計害我三哥,一轉身又在我這裡裝好人。”一頓,高聲道:“劉大人,你還配被人稱一聲小孟嘗嗎?!”

劉俞仁一僵,卻沒有收手,他面無表情道:“回去。”章青鸞不動。劉俞仁略顯粗魯的將她推到宜佳懷裡,呵斥道:“帶你們小姐回去。”

宜佳抿脣一線,半拉半抱的拖着章青鸞走。

誰知,這一抱卻激怒了章青鸞,她發瘋似的掙脫,徑直衝上前甩了謝睿一耳光,勃然大怒道:“無恥之徒。只會使這種卑鄙手段,你求着我外公,求着我三哥,你倒是跪下來求啊。你求啊。”她叫囂着。

章青鸞赤紅着眼:“你個王八蛋,只會在背後使陰招。有你這麼求人的嗎。”

嗵!劉俞仁愣住了,宜佳愣住了,章青鸞也愣住了。謝睿筆直的跪在地上,嘴角噙笑,問青鸞,“我跪了,你嫁嗎?”

章青鸞結結巴巴,半天才冷靜下來,漠然道:“我三哥跪了多久,你便跪多久,差一分一毫都不行。等你跪夠了,我再考慮,啊——”

說着便轉身回府,猝不及防,被人扛起來。章青鸞天旋地轉,聽見一聲嗤笑,冷的刺骨,謝睿道:“我就知道你們章家人都是出爾反爾的騙子。”

“你說什麼?”

宜佳丟掉藥,一邊喊人一邊自己上前救人。可謝睿再也不是當年汀安那個小可憐了,他身邊佈滿大內高手,宜佳被一羣高手纏住不能脫身,連聞訊趕來的趙鶴都來不及救青鸞。眼睜睜的看着青鸞被馬車帶走。

“章大人,章大人!”趙鶴立即衝回府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