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晴萬萬沒想到，父親居然去了祖母面前提了升姨娘爲蘇府正經主母的事情。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她愣了好半晌，亂糟糟的腦袋瓜這才又開始運轉，她極力想讓自己不要慌，好好想想事情爲何會成爲這樣。
父親一向是不理後宅之事的，今日會有這樣的舉動，定是姨娘教唆的。
和劉姨娘相處得久了，又不乏姨娘有意無意的教導，蘇念晴有些事情倒是想得十分透徹。
姨娘畢竟身份卑微，若自己前去和祖母說了這事定是行不通的；可是，若是由父親來開這個口，情況就會大大的不一樣。
父親到底是蘇府的老爺，更是祖母引以爲傲的兒子，在身份上自是最有資格，他說的話，祖母自會斟酌一番，不會直接拒絕；再加上有嫡長女在邊上幫着說話，姨娘成爲蘇府主母這事，怕是八九不離十的了。
若真如此順利，那她成爲蘇府二嫡女自是美事一樁，她自然是高興都來不及；只是她卻是清楚，讓長姐幫助美言幾句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便是姨娘要親自結果了她的小命！
她來恭喜她？分明是來跟她炫耀姨娘選了她那一頭站着了。
蘇念晴越想越是無措，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卻又想起長姐還在她的屋子裡頭，爲了這事落淚被長姐看去了，還不知道她要多得意了！
忙端出了一副無事的模樣，這一擡頭，卻發現長姐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屋子，她左看右看，也沒找尋到長姐的身影。這才意識到長姐果真是話一說完，就乾淨利落地走了。
那硬憋着的淚水一下子就冒了出來，流得太急太猛，她怎麼擦都擦不完，忽地手一甩，哇地哭了個酣暢淋漓。
碟玉琉璃方纔也聽到了大姑娘說的話，神色極爲複雜。見自家姑娘毫無形象哭鬧了開。趕忙把門一掩，防止被外頭的人看了去。
寧嬤嬤則是在邊上安慰着“……姑娘您別急，總是有法子的。您別哭，我們可以想想別的辦法……”
聲音卻也是帶着哭腔的，一雙不如少女般清明的眸子裡也蓄滿了淚水。
到底也是憂心忡忡。
蘇念晴眼淚嘩嘩地流，滿心滿眼都是絕望。只管抱着寧嬤嬤哭“……嬤嬤，您說我要怎麼辦……怎麼辦……”
“……”
寧嬤嬤早也慌得腦袋瓜裡無法思考。更是找不到好的說詞，一時悲從中來，一老一少抱在一起抹眼淚。
大抵是絕望到了極點，激發出了蘇念晴骨子裡那求生的本能。她忽地從寧嬤嬤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坐直了身體，狠狠地擦着不斷涌出的眼淚。聲音裡雖還帶着哭腔，面上的表情卻堅強了許多“不。這節骨眼我不能只顧着哭，我要好好想辦法，我……我不能死。”
“若我要活下來，就不能讓姨娘有機會對我下手，可如此一來，定是要整日整夜提心吊膽的，吃不下睡不好更是人心惶惶……”
蒙着面紗的少女在屋子裡急躁地走來走去，一趟又一趟，她卻只顧着皺着眉頭思考着，口中喃喃地說着話。
時而搖頭時而頓腳，時而咬脣時而焦急……終於，方纔被淚水洗刷過的雙眸一亮。
她喜着一張臉，欣喜若狂地拉着寧嬤嬤“嬤嬤，若是在這個時候，姨娘犯了錯事，是否會影響到她進一步成爲主母？”
寧嬤嬤幾乎想都沒想就點了頭，“主母若是從府中姨娘提起，自是要看掌家能力、人品等等諸多方面，條件自然是十分苛刻，若是那主母人選犯了大錯，定也會失了不少機會，影響還不小。”
蘇念晴亮着一雙眼睛道“若是先一步讓姨娘與主母之位失之交臂，那她也就不會再爲了這事要殺了我對不對？”
寧嬤嬤點了點頭。
蘇念晴的眸子又亮了亮，面上也終於有了笑容。
可那笑容還沒維持多久，她忽地驚叫了一聲，又拉住了寧嬤嬤急急問道“嬤嬤，方纔姨娘送過來的那蠱湯還在不在，您可千萬不要倒了！”
寧嬤嬤被自家主子扯得身子有些晃，卻還是趕緊搖了搖頭，“沒，老奴本是想要倒掉，剛巧見到大姑娘領着人走了，我便把東西隨便一擱又回了屋子裡來。”
蘇念晴揪緊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又見碟玉琉璃就站在邊上，便一同喚了過來，說起了悄悄話“到時候你們就這般做……”
沁竹居總算又恢復了難得的平靜，而這廂的玉蘭苑，蘇念語就靜靜地立在院子裡的小荷池邊上，輕輕搖着她的團扇。
荷池之中，竟已經有了一些早開的荷花，嫋嫋婷婷地盛開在大大的荷葉之間，更有一些花骨朵嬌嬌地貼着荷葉立着。
蘇念語心中忽地有了些感慨，恍惚之間，竟已經到了五月，果真是時間不等人。
大門口處，柳意走了進來，直接來了蘇念語的身邊，大抵是因爲天氣熱了，走得也比較急，額頭上還掛着細汗。
聲音卻如往日那般沉穩“姑娘，奴婢方纔打聽到了一些，二姑娘在我們走了之後又大哭大鬧了一場；原本寧嬤嬤端走的東西，沒一會又被急忙忙地端了回去，之後，二姑娘所在的屋子裡有了笑聲，也不知是爲何……”
蘇念語默了默，忽地問道“可有聽到裡頭都說了什麼？”
柳意道“裡頭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只能聽得是有好幾個人在竊竊私語，似在計謀着什麼。”
蘇念語皺了皺眉頭，一時也拿不準二庶妹她準備搞出什麼名堂來，又問了幾個問題，便讓柳意下去了。
在荷池邊又站了會，便帶着元香元秋進了屋。
甫一關好門。蘇念語皺着眉道“今日去了沁竹居一趟，我倒是看到了綠枝，想來，劉姨娘是把綠枝遣到沁竹居做事去了。原本是想着綠枝才得了劉姨娘的信任，不宜有所動作，如今看來，晚上是非得喚了綠枝過來問一問情況才行。”
元秋垂了垂眸。道“我們注意些便是。如今劉姨娘也忙活着自己的事，想來一時也顧不上綠枝。”
蘇念語點了點頭。
可不是，她能鼓動父親去跟祖母提了升嫡母之事。想來要考慮要準備的事情還有很多；相比之下，綠枝又是個不起眼的，劉姨娘暫時應不會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總之，一切等問過綠枝之後再作打算。
因着心頭裝着事。蘇念語的午眠不算好。
翻來覆去的，始終都無法閉上眼；好容易入了眠。卻又做起了夢來，恍一睜眼，又覺得腦袋瓜暈乎乎的。
索性又在榻上躺得清醒了之後，便起了身來。
午後的日頭不再那麼曬人。外面也不再是悶得讓人頭疼，取而代之的是夾着淡淡清香的微風。
天氣甚好。
蘇念語在亭廊上站了半晌，忽地擡腳要往外走。元香元秋本是想跟上去，卻被蘇念語止了住“我自個兒出去透透氣。你們莫要跟着。”
出了玉蘭苑，蘇念語在門口站了站，提了裙角往右邊緩步走。
日頭甚好，撒在身上暖暖的，輕晃的團扇帶起的暖風拂在臉上，讓嬌俏的少女看起來越發懶洋洋。
一路上又是紅花又是綠葉，一切似乎都十分美好。
蘇念語見那花叢中架起的鞦韆，想也沒想便坐了上去，她輕輕地蕩了蕩，恍惚之間，似是回到了母親還在身邊之時。
那時候的母親，會笑盈盈地立在邊上，一下一下輕輕推着，鞦韆便會帶着她飛起來，而她總是在上面咯咯笑個不停。
如今，她似乎已經好久沒蕩過鞦韆了。
蘇念語一雙素白的手方纔撫上鞦韆的兩側，卻眼尖地看到前方鋪着鵝卵石的小道上行走着一個人，她坐直了身子，眯着眼又望了望，才發現那道人影她還不陌生。
是二庶妹身邊的寧嬤嬤。
彼時，寧嬤嬤走在小道上，疾走幾步，不時還要停下來往四周看看有沒有被跟蹤，覺得安全了才又往前走；大抵是有什麼急事，寧嬤嬤倒是走得飛快，不須一會，人影便消失在前頭的遊廊上。
蘇念語忙從鞦韆上起來，快步跟了上去。
將將踏上游廊，寧嬤嬤的衣角剛好又飄在了前方的一處亭廊拐彎處，她便加快了步伐；二人如此一走一跟，前者走得快，並沒發覺後頭有人跟着，後者步子輕盈，卻也跟得極緊。
待蘇念語停了步子，她已經隨着寧嬤嬤七拐八拐進了一個偏僻的小院子，裡頭雜草重生，若不是她一路跟來，還真不知道蘇府裡頭還有個荒廢着的地方。
寧嬤嬤停在一處灌木叢之後，又警惕地四下望了望，這才隱了身子。
顯然，灌木叢後已經有人在等候，二人一碰面，就小聲地交談了起來。
“我要的東西你帶來了沒？”
“自是帶來了。”一道男子的聲音響起，隨後便是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是拿着一樣紙包着的東西，“東西在這裡，你拿好。”
“這事你知我知，萬不能被別人知道了。”
“知曉的，你快些付錢。”
“……”
一會功夫，便從裡頭先出來了一人，蘇念語一見，趕忙把身子往隱蔽處又隱了隱，只來得及看到那男子的一個陌生的背影；沒多久，寧嬤嬤把東西收好，也從裡頭走了出來，如來時那般匆匆走了。
蘇念語這才搖着團扇走了出來，又把所有的事情給想了一通過去，似乎有些明白，她這個二庶妹想要做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