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正僵時。
碧桃這麼一說話,倒是轉移了在場的人的注意力,寧嬤嬤的雙眸滴溜溜轉了一圈,忽地用手指着她道:“當時,碧桃也是隨着劉姨娘來的,她也能作證那盅湯是劉姨娘送來的。”
眸子亮了亮,轉而熱切嚴肅地看着碧桃說道:“碧桃你可要說實話,可不能因爲劉姨娘是你的主子而包庇她,這可是關乎到二姑娘的性命!”
碧桃白了寧嬤嬤一眼,並不接她的腔,又恭恭敬敬地向着蘇老夫人行了一禮,道:“劉姨娘因着擔心二姑娘的傷勢和身體,這幾日確實都有送盅湯過來,二姑娘也連續喝了好幾日,一切都好好的。今日這盅湯卻檢查出被下了毒,奴婢也惶恐不已,便想確認一下投進去的是什麼毒藥。”
蘇念語道:“碧桃是否有這麼厲害,看一看聞一聞便能知道是什麼毒物?”
這會,劉姨娘的面色沒好看多少,冷着聲音解釋:“碧桃對藥理一直很有興趣,平日裡一得了閒便會學着分辨,久而久之,倒也懂得了不少,除非是不常見的或是無色無味的,要不她總能看出個大概。”
就因着碧桃懂得了這些,在劉姨娘的身邊倒是幫了她不少忙;只是,以往都是她神不知鬼不覺地設計他人,今日,卻是反過來用在自己女兒的身上……果真是造化弄人。
劉姨娘想到這些,整個心肝都在疼。
蘇念語點了點頭。卻是不知碧桃有這樣的本事。
轉念一想,自母親去世之後,府中幾乎就沒再給她添過弟弟妹妹。難不成也是和劉姨娘有關?只要她暗中讓懂藥理的碧桃給各個院子的吃食摻了藥,自是生不出來孩子的。
蘇念語不由拿眼瞅了瞅碧桃。
卻在這時,碧桃已經得了蘇老夫人的允許,到了桌几邊上查看了湯碗及盅湯,又拿了勺子舀了些湯水出來,看了看,又聞了聞。甚至還拿手沾了點湯汁在口裡試了試味道,纔拿了自己的帕子掩着嘴吐掉。
“可知道是下了什麼毒?”蘇老夫人緩聲道。
碧桃福了福,才輕聲道:“回老夫人。方纔奴婢試了試,發現那湯水氣味濃厚難聞,味道更是甘苦難以下嚥,若奴婢猜得沒錯的話。那毒物應該是丹蔘草。丹蔘草藥性十分強。若是不慎吃到,很有可能會因此喪了命;偏偏此物在鄉間田野都有生長,想要弄到並不難。”
頓了頓,碧桃忽地跪了下去,“恕奴婢直言,下了此毒的人定是知道丹蔘草的藥性,故奴婢方纔在盅湯中只找尋到了兩小截丹蔘草,湯水中的毒性並不足以毒死一個人;好在二姑娘應該也只是抿了點。所以二姑娘並無性命之憂,只是……”
說到這裡。碧桃卻是止了住,只把頭垂了垂。
蘇老夫人只聽到一半,面色並沒有緩下來,知曉碧桃截住了話頭,估摸着接下去要說的話有些顧忌,便揮了揮手,道:“但說無妨。”
碧桃這才磕了磕頭,略略瞟了眼已經從榻上坐起來的二姑娘,道:“……奴婢曾經聽劉姨娘說過,二姑娘不喜苦的東西,那湯水氣味又難聞,爲何二姑娘還是會喝下去?”
蘇念晴未料到到最後,碧桃會把問題拋回到她的身上。
原本她聽得碧桃竟準確無誤地猜出了那藥物,心裡便是一驚,只是因着大夥的注意力不在她這裡,故而無人發現她的不對勁;勉勉強強裝作若無其事,把碧桃的話一琢磨,她這才聽出了碧桃的弦外之音。
不禁眼圈都紅了:“我自是因爲那湯水是姨娘送過來的,並沒有半點懷疑;雖然味道聞着奇怪,卻並沒有往的地方想,等喝了兩口方覺得拗口,這纔沒繼續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我還會自己下毒給自己喝?”
眼眶中的眼淚嘩嘩往下滴,蘇念晴拿着帕子拭了拭,卻發現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着,又是驚又是嚇。
到底只是個十三歲的姑娘家,陷害的對象還是往日裡把她寵到骨子裡的劉姨娘。
想到劉姨娘,她禁不住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見劉姨娘的目光正緊緊地鎖在她的身上,那般犀利絕望的眼神,盯得她身子又是一抖,忙別開了雙眸,不敢再與之對視。
寧嬤嬤見事態越發偏離了她們的意料,又見碧桃說得有板有眼,不僅急得當着蘇老夫人的面大力把碧桃拉了一把,瞪着眼睛道:“你這丫頭是怎麼說話的?你怎麼能如此污衊我家姑娘?若是事先知道里頭有毒,姑娘又怎麼會喝下去,真當姑娘是傻了的?哼,別以爲老奴不知道,你是劉姨娘的人,說的話自然是向着她,保不準你們早就串通一氣,商量好說辭的!要我說,那毒指不定是經了你的手,給下到湯裡頭去的……”
碧桃被寧嬤嬤拉扯得上半身直晃,想掙開,卻又掙不過寧嬤嬤的手力,只得儘量穩着身子,辯解道:“奴婢不過是提了自己的疑問及疑點罷了,並不是針對二姑娘,還請二姑娘不要怪罪。”
蘇念晴只覺得眼前的狀況一團糟,整個腦袋瓜越發的疼,這一疼,淚水便掉得越發猛:“……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已經都懷疑到我身上來了,還讓我不要怪罪你?你……”
卻是又緊張又氣憤,不知道要說點什麼好。
“姑娘莫生氣……”
“……”
蘇念語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跪在一處的寧嬤嬤和碧桃,已經是互看不順眼,當着大大小小主子的面掐起架來。
碧桃再怎麼說也是劉姨娘身邊的,雖年紀不大卻是知輕重的,倒沒對寧嬤嬤下狠手,只是遮着擋着,儘量不讓自己太狼狽;寧嬤嬤則不然,大抵是因着在沁竹居橫行霸道慣了,動起手來一點都不留情,又是掐又是擰的,面上一片猙獰,盯着碧桃的眼神好似恨不得撕了她一般。
碧桃不還手,自是落了下方,咬着脣死死忍着,遇到被掐得厲害之時纔會發出吃痛聲。
蘇老夫人被氣得一掌用力打在桌几上,喝了一聲:“夠了!”
寧嬤嬤這才意識到自己竟在衆多主子跟前沒規沒矩的,忙訕訕停了手,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瞪碧桃。
碧桃這會兒就連梳得整整齊齊的髮髻都被寧嬤嬤給扯亂了,又礙於老爺老夫人都在不好發作,眸中正含着委屈的淚。
蘇老夫人冷眼看了這一遭,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冷眸一擡,便喚了劉姨娘:“……這裡發生的事你自己處理好,我這把老骨頭經不起你們折騰,先回去了。”
李媽媽和趙媽媽忙靠了過來,正欲扶老夫人起身,寧嬤嬤卻是不依。
好不容易導出了這場戲,老夫人還沒發話要如何懲罰劉姨娘,怎麼能走呢?不行,一定得讓老夫人有個表態纔好。
便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了過來:“老夫人,您不能不管二姑娘啊!二姑娘被劉姨娘下藥毒害,您不能看着二姑娘遭了毒手,你要嚴懲兇手啊……”
蘇老夫人哪裡料到寧嬤嬤竟敢朝着自己撲過來?當下只是氣白着一張臉瞪着她。
李媽媽是個眼疾手快的,當下就又是一巴掌糊了過去,直打得寧嬤嬤眼冒金花,耳邊還能聽得李媽媽的快言快語:“你是個什麼東西,在沁竹居無法無天也就罷了,連老夫人也敢頂撞?若嚇到了老夫人,我李媽媽定饒不了你!”
寧嬤嬤捂着臉,好容易才反應了過來,忙磕頭道:“老奴並無冒犯老夫人之意,老奴只是咽不下那口氣,只求老夫人能爲二姑娘做主……”
寧嬤嬤話還沒說完,就聽得劉姨娘冷哼一聲:“咽不下那口氣?”
劉姨娘的一張臉差點就氣綠了。
事到如今,她若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她這幾年在後宅便是白混了,雖她也想不通晴姐兒爲何要如此做,可是,確實是在污衊她!
寧嬤嬤也好,晴姐兒也罷,以及碟玉琉璃那哭喪着的臉和不安的神色,無一不在彰顯着她們手段的稚嫩,簡直就是錯漏百出。
還想着在老夫人面前上演苦肉計,怎麼可能瞞得了人精一般的老夫人?
老夫人尋了藉口要回去,擺明了是不想插手沁竹居的這出鬧劇,算是格外開恩的了,卻不想,遇到個事情都想不明白想不透徹的寧嬤嬤,非得逼着她動真格。
劉姨娘着實是被氣得狠了,袖子一揮,便怒道:“我倒懷疑是沁竹居出了害人的東西,此番我便要當着老夫人的面,讓人全面搜尋一番,看看是否有殘存下來的丹蔘草!爲了避嫌,珍珠碧桃,及沁竹居的人都別動,有勞李媽媽帶了人幫忙找一找。”
寧嬤嬤一聽,臉色即刻就白了;而坐在塌上的蘇念晴也慌得站了起來,失聲道:“沁竹居、沁竹居怎會有丹蔘草?姨娘怎能如此說話……”
劉姨娘的目光冰冷懾人,蘇念晴在她的眼神中禁了口。
只聽得劉姨娘又是一聲令下:“大家都下去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