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蘇念語和凌舒白在自家丫鬟及小廝的配合下,好容易才從枇杷園中脫身而出,因着心虛,二人便挑着偏僻的路走。
走了好一會,已經被日頭曬得頭皮發熱,蘇念語拿手輕輕在額頭一碰,已經出了不少的細汗。
見前方有座涼亭,二人不假思索便進去坐着休息。
蘇念語輕喘的,再加上頭一回落荒而逃,這一路上心跳得飛快,直到她坐在了亭子裡的石椅上時,仍能感受到心口突突的蹦個不停。
再看和自己一起跑路的那人,神色自若,神清氣爽,依然俊俏非凡,任是誰看了,都不會認爲他之前才風風火火、動作敏捷地帶着她一路躲避僧人或香客而來到了這裡。
再看她自己……
蘇念語默默地把自己的裙角理好,又把衣裳整了整,攏了攏髮髻,拿出帕子輕輕拭了拭汗;這頭一擡,見坐在一側的凌世子爺也撈了塊手帕出來,正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
蘇念語不由一呆。
那手帕怎麼看着如此眼熟?
蘇念語又看了看,終於認出那便是一開始就被凌世子爺順走的那條手帕,登時瞪圓了一雙眼,“……世子您怎麼還留着這條帕子?”
又看了一眼,便顯得有些着急:“若是被別人知曉您身上帶着我的帕子,那可是大事!”
豈止是大事?原本她就名聲不算好,這會兒再傳出世子身上藏有她的貼身絹帕,也不知世人又要如何想她?
嬤嬤本就擔心她的婚嫁之事,被世子爺這麼一攪合,自己只怕要正正經經嫁人都是難的。
坐在亭欄上的凌舒白晃了晃手中的帕子,好似纔想起是有這麼一回事,一向對男女之事不大靈光的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很早之前,涼竹與他說過的那些話。
“會讓人覺得你放.蕩,也會讓你的閨譽受損?”
蘇念語一下子就鬧了個大紅臉,“世子既然知道,爲何還要如此做?”
“我好像也才記起,”凌舒白把將將才晃了一圈的帕子給收進了衣袖裡,無視蘇念語眸中的歸還之意,道,“唔,蘇大姑娘別擔心,我基本是不拿出來的。”
蘇念語:“……”
眼神很是哀怨,壓根就不信凌世子爺所說。
若是基本不拿出來,她怎麼會看到?她若能看到,總會有別人看到的。
蘇念語不得不多提醒一句:“此事的後果真的很嚴重,若被旁的人看到,我這一輩子怕是嫁不了人的。”
“不會,我保證以後都不讓它示人。”凌舒白接得倒是順口,將將頓了一頓,又接着道,“若真到了那樣的地步,我娶你便是。”
“……”
手中的帕子一下子掉落在了地上,蘇念語震驚得差點就跳了起來,只大着雙眼睛望着他,心中卻是在想,一定是她聽錯了。
這哪裡是一個被當今聖上捧在手心裡疼着的靈威侯世子所能說的話?
委實太不負責任了些。
甭說世子爺能不能做主自己的婚事,就是她這樣的一個四品官員家的小姐,也都是父母做主的。
再者……什麼叫真的到了那樣的地步?這不是咒她以後真的嫁不出去麼?
蘇念語忍了忍,決定不與他計較,只當自己沒聽過。
本是想裝看風景,卻見世子爺的目光忽地一低,她這纔想起她的帕子掉在自己的腳邊,生怕凌世子爺這一彎腰把帕子撿了又不還她,她趕忙一屈身,拾了起來。
又想着方纔二人待在一處是形勢所逼,如今再一同坐在亭子裡頭,若被看到了也不好,便朝着世子福了福身,準備先走。
哪知,世子爺喊住了她:“你現在倒是不能走,別忘了,方纔在園子裡頭的時候,你說了要教我剝枇杷的。”
“……”
蘇念語原本就暗惱當時自己一時口快,如今見世子爺當真了,不由又是一陣懊悔,明明就是想着多避這世子爺,可這一出又一出的,怎麼偏偏這麼多事?
蘇念語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只是道:“如今你我手中也沒有枇杷,不如就等下次吧!”
蘇念語心中盤算着,二人之間應該是沒有下次的。
只要是從普應寺這麼一走,要在京城裡碰面幾乎是不可能。
豈料,凌世子爺凝了凝眸子,脣角竟勾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誰說沒有枇杷的?”手在袖子裡頭一摸,拿出來的時候,掌心裡居然已經躺了兩個又大又誘人的枇杷,“我方纔在離開的時候摘了幾個。”
蘇念語很想揉額。
憶起那會還在園子裡頭的時候,因着怕被人發現,自己只顧着緊張;卻不想,人家世子爺一心好幾用,還有閒心思分出來摘枇杷,委實讓她大感意外。
……果真是她有欠火候啊!
凌世子爺都拿出了兩個枇杷出來,蘇念語若再找藉口便是太矯情了。
索性接了一個過來,在手裡掂了掂之後,讚了一句:“金枇杷不愧是金枇杷,個大不說,味道又好。”
把枇杷捏住之後,看了看凌世子爺,道:“這裡沒有剝枇杷皮所用的工具,我便就地取材了。”
見凌世子爺也正經地拿好了枇杷,這才輕聲道:“這枇杷若要剝出完整乾淨的果肉出來,則是要些小技巧的,您可先用指甲尖從上到下輕輕刮上一圈,果皮就會變得柔軟,甚至於較生的枇杷皮都能輕鬆剝下來。然後,您再把果子連着枝的那頭給摘掉,像這樣,再把皮從上往下一撕,便很容易了。唉,您看,果皮和果肉分得多幹淨……”
少女一邊輕聲說着,一邊手中動作着,黃燦燦的枇杷在她手中不斷地轉着圈,素手在枇杷上頭開了一個口,再揪着果皮往下那麼一撕,原本粘合得十分緊的皮和肉就這麼利利落落分開了。
和之前凌世子爺所剝的那副模樣差了個十萬八千里。
凌舒白看得專注,也覺得驚奇,目光就落在那雙巧手上,不管如何動,看起來都白嫩嫩的,如青蔥一般,忍不住就看了看自己的那雙手。
他到底是個養尊處優的世子爺,一雙手自也是養得又白皙又纖長,可和跟前少女的那雙小手一比,足足有人家的兩倍大,若是那麼一握,定是包得嚴嚴實實的。
蘇念語自是不知道凌舒白此刻在想着什麼,只是看他握着只枇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手,還以爲他學得認真,越發不敢大意,生怕自己沒做好,倒被世子爺笑話了。
待把最後那塊皮一撕到底,方纔還包着一層皮的枇杷此刻只剩下了橙黃橙黃的肉,果子的一端是被摘開的,另一端是落手的地方,又垂着好幾瓣的薄皮,咋一看,倒像是一朵花。
蘇念語對於自己的剝皮技術很是滿意,抿着笑把剝好的枇杷往世子跟前推了推,“世子您瞧,剝好的枇杷應該是這樣的。”頓了頓,又道:“說起來,想剝好枇杷也很簡單,世子從頭看到尾,想來若是跟着我方纔講的那些來做,世子定也把枇杷剝得十分好……”
邊說,邊拿眼去瞄他手中的枇杷,卻不想,教之前枇杷是什麼樣的,現在抓在手裡也一分沒變。
一瞬間竟不知要說點什麼好。
總不能自己出聲質問高高在上的世子爺,爲何他提出要學如何剝皮,可到最後他卻只看不做吧?
凌舒白絲毫沒有意識到哪裡不妥,倒是看了看蘇念語手中的那隻枇杷,點了點頭,而後伸出了一隻手道:“你把東西給我。”
蘇念語不疑有他,只當他是想好好看看,便把剝好的枇杷肉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又看了幾眼,讚賞道:“唔,你剝得倒是不錯的。”
說完之後,把枇杷肉往回收了點,待蘇念語反應過來之時,凌世子爺已經張開了雙脣,一口咬了下去。
“……”
蘇念語半張着誘人小脣,訥訥說不出話來。
若是知道凌世子爺到最後會是這種做法,她寧願自己當着他的面把枇杷給吃了,難道他不知,他此般做法過於曖.昧了麼?
蘇念語回過神來,第一件事便是先四下裡望了望,他們所處的亭子雖然是在一面假山之後,輕易不被覺察,可是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若被人看到了,也不知會遭來何樣的閒言碎語。
待發覺一切正常之後,她一回過頭來,便又忍不住盯着那隻被咬了一半的枇杷看。
凌世子爺察覺到她異樣的目光,道:“怎麼,你也想吃?”想了想,把他手中的另一隻枇杷給了她,“那你再剝一個。”
“……”
蘇念語想掩面淚流。
在市井裡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靈威侯世子,容貌無雙不假,可性子冷漠是怎麼回事?聰慧過人又是如何評定的?
無非是世人鮮少見到他,又因素日裡他不常笑,引發了一連串的臆想罷了。
凌世子爺,明明是天然呆,最大的特點則是一鳴驚人,不鳴,也驚人。
那隻枇杷她自然是沒有接過來的,只是瞅着跟前這位看起來明明很正經,偏偏總做不正經事的凌世子爺,覺得她應該婉轉提醒一番。
“……世子性子溫和,平易近人固然是好,可是,”蘇念語頓了頓,見凌世子爺優雅地咬了口枇杷,繼續炯炯望她,她才挑着字句道,“到底是有男女之防,世子的一言一行還望多加慎重,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就比如……”
蘇念語還在斟字斟句挑着易懂又能表達意思的詞語講,這廂,凌世子爺卻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晃了晃手中的枇杷,“唔,那以後我就吃你剝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