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瀟,你說的果然沒錯,她瘦的很快,我幾乎認不出她了。我讓人送了些補品給她,她……很激動,不過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那是當然。王妃既感動你關心她,又會覺得你只在乎外表而忽視內在,既想要吃,又厭惡這些吃的,矛盾着,當然不會有好臉色。”
陽光曬在談話的兩人身上,帶着淡淡的光輝。一個穿着經年不變的黑,一個總是混着顏色調和的青,在似水墨畫般的面湖水榭中,一靠一倚,萬分愜意。
靠着欄杆坐着的蜀錦青衣男子,一手搭着欄杆,半抵着頭,惑人的丹鳳眼微微眯起,斜斜的看着身旁的男子,那眼尾微翹,更似勾人而不自知。而被他注視的黑衣青年,倚在欄杆最邊上的圓柱上,一腿半跪着,手中揉搓着粉屑,散漫的落在湖面上,引得紅鯉爭相來食。
“若瀟,別餵了,王府的紅鯉有專門的人餵養,你再這樣喂下去,那老師傅要向我抱怨奪他差事了。”看不過去的清逸忍了數日終於開口阻止。
“呵,老師傅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向殿下抱怨?清逸做人也不可太寬仁,把府裡的僕人都慣壞了。……紅鯉貪吃,纔會過來,有那麼好的胃口,當然要滿足它。只可惜這湖對面的那位夫人,想吃都吃不了,怨不得別人。”若瀟似是可憐對岸的女子,略帶同情的說。
對岸住的是誰,彼此心知肚明,清逸苦笑道,“若瀟早就知道這個下場,對女子還真是不憐香惜玉。”
“我的殿下,你爛好人的脾氣該收收了,賞罰分明纔是爲君之道,王妃既然做得出背叛之事,就該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下場,多餘的同情可不能施捨給她喔!”若瀟拍乾淨手中的饅頭屑,回眸一笑道,“對了,最近二皇子有什麼動靜,是不是很得意,像個跳樑小醜?”
清逸瞪了一眼,對若瀟的說法不敢認同,卻在想象到二哥的模樣時莞爾一笑,“二哥最近是很得意,不過他身材魁梧,跳樑小醜可沒法做,會把樑給壓斷的,不過笑得像個彌勒佛,卻一點慈悲之心都沒有的拼命打壓我工部官員,工部現在一肚子怨氣呢!”
若瀟樂得一笑,道,“還再等等,讓大家看清他的爲人,官場之人都是聰明人,明白誰是將來應該效忠的主子,清逸只要稍作親近就好,過於明顯反而顯得勢力了。”
清逸瞭然的一點頭,卻神色一變道,“若瀟,你沒見過我的其他幾個兄弟,二哥雖然看着囂張,其實他性子最急,六弟跟他是同胞兄弟,有時候也瞎摻和,其實他們並不是最大的威脅。”
“清逸想說的是你的三哥——飛宇皇子吧。”若瀟確定的說。在衆多資料裡,唯獨這位皇子,找不出一絲毛病,而這也正讓若瀟注意。
清逸神色漸嚴肅,斟酌着言辭道,“三哥做事很完美,爲人也是,讓人挑不出毛病,其實大臣多傾向他,而且他居掌六部之首,辦事圓滑,士林學子朝野百官,對他的讚譽從不間斷,若不是父皇對他如我們幾個兄弟一樣冷淡,我恐怕連爭的想法都不會有。”
“那麼清逸,你覺得你爲什麼要爭,爲了權力,爲了榮耀還是別的什麼?”若瀟問的很直接,也很尖銳。
“我……”清逸似苦惱的撫了撫額,語出無奈道,“我若說我也不知道,若瀟可信?”
他冷靜的又想了想,才組織好語言坦然道,“身爲皇子,從小就被灌輸着這樣的論調,似乎越出色,就能奪得帝位,如同小時候兄弟一起爭個糖果,糖果只有一個,看得到漂亮的糖紙,不管裡面的口味自己喜不喜歡,都會去爭,哪怕爭到後發現其實裡面並不如想象的美味。到成年,開府建衙,也就容不得你自己的想法了,謀士、臣子,都會聚集過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到這時,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不得不去爭,因爲身後還有那麼多人的利益、期望,我不可能不去顧及。”
若瀟站起身,微嘆了聲,徑自去倒了杯茶,也不喝,只是拿在手中把玩,沙啞着開口,“清逸,太過淡泊權力的慾望在你的處境下並非是好事,就算你只想做一個閒散的王爺,也不一定能讓今後的主子容下,更何況你已經動手爭了,就更不該有這樣消極的想法。誠然,你並不熱衷權力,也不喜歡勾心鬥角,但僅僅是有出色的理政能力卻不能調節好各方面關係的上位者,並不是個完美的君主。我能教你的只是部分,關鍵是你自己可有主動去學去用的想法。”
在若瀟眼中,清逸的思路還是很清晰的,不管是決策還是方案,都不拘泥而重實際,懂得吸取新意和教訓,雖無大的成就卻也難有紕漏。不過,就是沒有野心這一點,若瀟也很無奈,清逸太過溫和了。
罷了,也許時機還沒到,他現在不過是個不怎麼受重視的皇子,管着六部中地位相對低的工部,性子又不強硬,過於隨和,有這樣的想法也不爲過。若不是他天賦高,聰慧且有着出色的理政能力,若瀟覺得,她這樣幫他也無濟於事,雖然有辦法奪得帝位,但之後呢?現在關鍵的是讓他有自驅力,那麼她這做謀士的才能大展手腳。
刻意的親近,平等的相處,又淡淡透着上層階級的高貴,讓他不覺得孤獨,讓他覺得特殊、覺得能夠接受這樣一個友人般的自己,既是若瀟爲長遠打算刻意所爲,也是受他自然的吸引。若瀟心中的危機預警早已告警,針對眼前這個自然而然能夠吸引住別人的人,即便強如若瀟,對這種不懷惡意的親善,仍然抵擋不住。
不過對於教育,若瀟還是頗有心得。大凡謀士都只期待自己效力的主上有足夠的強勢供自己施展拳腳,引導主上向自己規劃的方向邁進,讓這一利益羣體變得強大,卻很少有人去讓自己的主子充實自己,讓他自身變得強大。這兩者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往往有些君主在作爲臣子時非常出色,與幕僚關係極好,而當上了帝王,沒了約束便漸漸怠政無道起來,甚至對之前的有功之臣多加刁難打壓,君臣不和。在若瀟看來,其實無非是引導者只教導了學識、謀略,卻沒有塑造好君主的人格。最重要的內在不去教導,正如只教導學習的內容,卻不教導學習的技巧,那樣怎會成功。而若瀟覺得,她當下最該做的,是讓清逸有想要施政的慾望,想要指點天下的野心。一個可以隨和待人卻不失了威信,果斷自信而不剛愎自用,處事不驚而感情豐富,親民卻又爲民所敬的君主,這纔是若瀟想要讓清逸做到的,而這需要循序漸進。
若瀟乾咳一聲,掩下神色的波動,安撫道,“清逸不用急,這些無非都是空談,每一個人的價值對於這個國家都會不同,你只要努力做自己,讓在你掌握下的人們有一個好的生活,也非易事,你……其實做的很好。”
清逸苦笑一聲道,“若瀟,也只有你會這樣說。算了,不提這個,過些日子大哥誕辰,我們幾個做弟弟的都會去他府上,若瀟可願一同去見識見識我那幾個兄弟?”
“當然,萬分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