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楨的目光盯着那一地碎片,不驚不懼.
砰!
燕趙和另幾名護衛聽見響動,急忙不告而入,一進門卻發現趙構正怒目瞪着徐子楨,地上有個摔碎的筆筒,其他什麼都沒發生.
幾人互望一眼,什麼話都沒說,行了一禮後退了出去,並順手帶上了門.
趙構依然怒視着徐子楨,對燕趙幾人只作未見,只是被他幾人這一下闖入,屋內原本的氣氛卻似乎有點更緊張了.
從兩人認識起到現在,趙構還是第一次對徐子楨說這麼重的話,要不是他還忌憚着徐子楨那”半仙”的身份以及對他還有很大的用處,恐怕趙構早已直接翻臉了.
徐子楨終於擡起頭,就這麼靜靜地看着趙構,開口說道:”我不是來看你的狼狽,而是想讓你自己看清自己的狼狽.”他指了指趙構,冷笑道,”你是大宋的皇帝,是這片天下的主子,全大宋幾萬萬百姓都仰仗你而活着,你的一個念頭就能決斷他們的貧富,一道旨意就能把持他們的生計,可你自己看看,我離開三年了,這三年裡你都幹了些什麼?”
他和趙構身高差不多,只隱隱高出少許,但是這時他的神情與口氣竟有種居高臨下責問的感覺.
趙構也沒想到徐子楨會給他這樣的回答,竟一時愣住了,就這麼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徐子楨沒有客氣,冷哼一聲繼續說道:”三年前我爲什麼要走,明面上我是要做給兀朮看,我在躲他,省得他來煩我,這是其一,也是你知道的,可另一層意思你想過沒有?你是皇帝,你要決心護着我,這天下誰他媽能傷我,誰能害我?可惜你沒有,你沒有決心,雖然表面上你以帝王之尊與我交好,讓天下人都羨慕,可其實,你是怕我的.”
趙構猛然一震,象從夢中醒來,大聲抗辯道:”胡說,朕爲何要怕你?”
徐子楨哂笑一聲:”七爺,有些事你沒必要騙人騙己,你要不怕我,不忌憚我,怎麼跟我自稱朕了?這是你的潛意識在保護自己.”
趙構不懂潛意識是什麼意思,剛要反駁,徐子楨卻又指了指他,說道:”從我來到這片天下時,我就決定找到你,爲什麼要找你?你可知道?當時你爹趙佶在位,太子趙桓也好端端的,我爲什麼不找他們?我盡心輔佐你而做的事,同樣可以幫他們做.”
趙構再次愣住了,是啊,徐子楨爲什麼會單獨找上他?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早在他出使真定大營前就想過,可是始終得不出結論來.
徐子楨揹着踏上兩步,在離趙構還有尺許的距離停了下來,盯着趙構的眼睛看着,然後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爲,我和你有緣,若干年後你將隨我羽化登仙!”
轟!
趙構只覺彷彿被一道天雷劈中,腦子裡聲聲炸響而起.
羽化登仙?我……
趙構的第一反應就是徐子楨在胡說八道,這怎麼可能?可若不是這樣的話,徐子楨爲什麼會找上自己呢?他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從徐子楨開始出現起,他就和自己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幫着自己一步步到達了現在這個高度,還記得當初他跟自己說的那兩個字——“將來!”這兩個讓自己怦然心動的字。
徐子楨察言觀色,知道趙構現在開始被忽悠得有些迷茫了,打鐵趁熱,不給他仔細考慮的機會,說道:“當初我離開前曾寫過一道讖言,交給了李綱保管着,現在該是給你看的時候了。”
趙構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他也想起了這碼事,這三年裡他曾數度問李綱要過,可那個死心眼的老傢伙,非說不到時候,還不能給他看,於是直到現在他也沒看過那裡邊寫的究竟是什麼。
李綱就在門外,這個好辦,趙構皺眉想了想,喝道:“燕趙,讓李綱進來。”
“是!”燕趙應喏一聲,很快房門輕啓,李綱踏進屋來。
“官家……”李綱的話纔開了個頭,就被趙構打斷。
“徐子楨的那份讖言可在?”
李綱怔了一下,但立刻會意,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來,然後雙手呈上,徐子楨注意到他的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自己。
趙構似乎沒想到,這封三年前讓李綱保管的東西,到今天他居然會隨身攜帶,本以爲他放在了應天府的家中,還想着讓他回去拿一趟的,這下倒是省事了。
信封拿到手上,翻看了一下,封皮陳舊微微泛黃,封口處的蠟封完好無損,上邊還有當時徐子楨刻下的印記。
沒錯,就是這個了。
趙構現在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羽化登仙四個字,他看了一眼徐子楨,徐子楨聳了聳肩,擡了下手道:“看吧。”
按捺不住了,趙構不再多話,直接拆開封口,從裡邊抖出一張同樣隱隱泛黃的紙張,然後迫不及待的看去,目光所及之時,趙構愣住了,雙目圓睜,滿臉的驚恐之色。
只見紙上寫着短短一行字——避賢寵閹,苗劉之變;皇子夭折,無丁可添;歲過甲子,羽化登仙。
嚓嚓嚓……
這是紙張抖動的聲音,因爲趙構的手在抖。
他沒法控制住自己,這句讖言的前半段說的正是自己這三年直到最近發生的事。
從徐子楨三年前離開起,他的確開始漸漸享受起了安逸,一切麻煩似乎都有徐子楨解決了,金國的侵略停止了,甚至與大宋暗中簽訂了同盟和平條約,只有四王子兀朮的十幾萬人馬還流竄在中原地帶,但這不是問題,早晚會解決的,徐子楨早就跟自己說過,有韓世忠在,兀朮就是個死人。
於是接下來他放縱了,心情放鬆之下開始了享受玩樂,就如讖言中所說,他開始寵信康履,那不就是個閹人麼?當時李綱馬春林雍爺等人一再上言直諫,卻屢屢被他駁回,終於禍根伏下,在康履及其同黨無法無天之下惹惱了一衆武將,所以苗傅劉正彥兵諫,殺了康履,囚了王淵,擄了皇子逼自己禪讓退位。
皇子夭折?趙構心中驚慌,到目前爲止並未傳來任何皇兒的消息,難道皇兒真會……
他不敢想下去,但是接下來的四個字讓他渾身冷汗涔涔,象見鬼似的看向徐子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