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說完,皇帝就彷彿瞬間蒼老了十幾歲,而蕭太師則恰恰相反,雖然依舊面沉似水,但眼裡已放着光,象是年輕了十幾歲,禪位,多美妙的兩個字,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蕭太師敢奪取天下,可也怕天下人悠悠之口,篡位與禪位僅一字之差,這中間的意思卻大不相同。
禮部官員已經在手忙腳亂地準備着禪位大典一應用具,誰都不知道該怎麼準備,要用些什麼,可時間倉促,只得憑着臆想猜測胡亂弄着,崇宗被押到了一邊等着,蕭太師志得意滿地進到承天宮內去等候,那些被押在一處的李氏皇族沉默不語,百官也噤若寒蟬,每個人的神情各有不同,或惶恐,或憤怒,或期盼。
崇宗都已經低頭妥協了,大夏的天,要變了。
幾個使臣團安靜地站在一旁看着,同樣沒人吭聲,唯有那位金國少王爺完顏昂在暗中觀察着徐子楨,他生性豪邁行事不拘一格,但心思細膩看人極準,徐子楨雖然表面上相助蕭家奪取皇權,可他總有種感覺,這個宋人身上還有不爲人知的秘密。
就這麼過了大半個時辰,禮部終於將禪位大典草草安排完畢,蕭太師之子蕭偃親率一隊馬軍侍衛拱立司禮臺兩側,除去被押下的官員外其餘人等已準備就緒,按官職階級排列端立,等候新皇上的登基加冕。
內侍將蕭太師從承天宮請了出來,崇宗也整理了袍服被送回到臺前,司禮官高唱了一喏,禪位大典開始。
徐子楨在臺下漫不經心地看着熱鬧,眼睛卻留意着西南方,那裡是傳說中雲家的秘密據點。
……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城外的空地上寒風刺骨,蕭亦身上裹着件厚厚的皮袍子,還是覺得腳趾被凍得發麻,初春的西夏還是很冷,大晚上埋伏在郊外的田地邊絕不是一件愜意的事。
已經一個白天過去了,眼前那座宅子沒有任何人出來過,而從外邊進入的人已有近百,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院子裡的燈火很亮,窗紙上映得影影綽綽的,不過相當安靜,距離遠了根本聽不到聲音。
在蕭亦身旁的是一箇中年人,論輩分他算是蕭亦的堂叔,蕭家那些死士就是他一直訓練管帶的,今天也是由他來帶隊剿滅雲家。
就在蕭亦冷得快要罵孃的時候,堂叔開口了:“二少爺,方纔一人進去後已有半個時辰了,雲家餘孽該是已到齊了。”
蕭亦精神一振:“那要不咱就上?趁早完事還趕得上大伯登基。”
“是!”堂叔點點頭,朝遠處一揮手,兩百來條身影從四面八方的夜色中出現,飛快地朝着那座莊園而去,一把把雪亮的鋼刀在月光下閃着攝人心魄的光芒,殺氣四溢。
蕭亦興奮地跟了上去:“走走走,咱們也湊個熱鬧。”
孤零零的莊園很快就被圍了起來,高高的圍牆在這些訓練有素的高手面前完全起不到作用,死士們分作兩份,一半倚着牆根半蹲下身體,另一半踩着同伴的肩膀用力一跳就搭上了牆沿,一眨眼的工夫就飛身進了院內。
蕭亦和堂叔就在正門口,這將是一趟一邊倒的殺戮,以有備對無備,死士們的鋼刀和勁弩不會放走一個雲家人,牆外還有一半人伏在暗中,就算有人逃出來也會被立即斬殺,蕭亦熱血沸騰,彷彿已經聽到了那不絕於耳的慘叫聲。
砰的一聲,院內的屋門被踢開了,意料中的驚呼慘叫並沒有響起,只是隱約有一記清脆的聲音,彷彿是個什麼鐵器掉落在了地上,蕭亦的聽力不錯,但是並沒有當回事,可就在這時,院裡猛的爆發出一記驚天動地的巨響。
轟!
蕭亦忽然發現面前不遠處的那扇大門竟然脫離木榫飛了過來,他驚得目瞪口呆,完全忘記了躲避,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來不及了,半尺多厚的門板結結實實地砸了上來,在他失去意識的剎那間,分明看到院內已成了一個碩大的火球,而那一圈高大的圍牆也在這時轟然倒塌。
堂叔身手高強,在門板飛來時險之又險地避了開去,爆炸聲將他震得腦中一片眩暈,耳朵裡滿是嗡嗡的聲音,眼前一切都是火紅色的,彷彿世界被那團沖天的火焰包圍了,他眼睜睜看着蕭亦被厚重的門板砸飛了出去,血肉模糊,他辛苦培養了十幾年的死士瞬間就消失在了火海里,留在牆外的那一半人手也在瞬間被倒塌的牆磚埋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
堂叔已被震的七竅出血,腦子裡一片空白,接着就看見四周的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羣人,象是憑空出現的幽靈一般,手持鋼刀圍撲過來,當先一箇中年人,威風凜凜不怒自威,堂叔認識他,正是雲家現任族長--雲虎。
來的這羣人直撲廢墟,手起刀落將那些尚未斃命的蕭家死士斬殺乾淨,堂叔滿臉呆滯地看着,直到雲虎走到他面前簡單直接地一刀插入了他心口,直到死的時候他也沒想明白,一個白天進入莊園裡的那些人都去哪兒了,這爆炸又是怎麼回事。
只片刻功夫,廢墟里已沒有一個活口,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有火油味,有血腥味,還有烤焦的人肉味。
雲虎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兀自在燒着的莊園,院裡的地道,屋門上的油燈,還有屋內地底下埋着的一桶桶炸藥,最終組成了這一幕驚天大爆炸,以己方零傷亡的代價滅了對方全部人馬,而這些都是出自一個人之手,一個被蕭家尊爲神仙的人。
“走,拿下蕭府。”
……
禪位大典已經開始,並沒有冗長的說辭,也沒有反覆的儀式,蕭不撻已經等不及要將龍袍穿上了,蕭不撻就是蕭太師,他的身份太尊貴,已經很多年沒被人叫過名字了,今後會更少人叫他名字,因爲他將會是大夏國的新一任君主。
崇宗無精打采地坐着,李家皇親與保皇派官員面如死灰地被押在一邊,蕭家爪牙興奮異常地拜倒在臺下,禁軍也都放下了兵刃單膝跪倒,整個場子裡除了蕭不撻和司儀的禮部天官外,只有徐子楨依舊悠閒地站着。
西南方的夜空忽然亮了起來,徐子楨的嘴角也微微揚了起來,他忽然輕咳一聲,對崇宗笑笑:“可以動手了。”
天官主持着禪位的聲音戛然而止,蕭不撻的心臟猛烈地一跳,暗叫一聲不好,他下意識地看向崇宗,卻見原本萎靡不堪的崇宗已緩緩站直了身子,眼中閃着精光,背脊挺直如槍,嘴脣一碰冷冷吐出一個字來:“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