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野豬是剛死的還是死了幾天,徐子楨還是能看得出來的,而眼前這頭的斷腿處鮮血還沒完全凝固,顯然是剛宰了沒多久,徐子楨想起了剛纔喝的那碗湯,肉香馥郁湯味鮮香,想來就是這頭倒黴的野豬的腿肉所燉的。
徐子楨徹底被感動了,他已經暗中觀察過,顏玉淙這裡附近都沒有別的人家,也就是說這頭野豬是她一個人去獵來的,而且是爲了徐子楨的傷勢特地去獵的,一頭成年野豬的攻擊力絕非小可,而且顏玉淙還是個身懷六甲的孕婦,爲了他這個傷員去冒險,徐子楨又怎麼能不感動。
“你在幹什麼?”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將徐子楨喚醒,徐子楨回頭看去,卻見顏玉淙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一隻手中提了只母雞,另一隻手上則是一袋白麪,顯然這也是爲徐子楨準備的。
徐子楨趕緊走上幾步,說道:“你身子不方便,怎麼還到處跑,也不知小心些……嘶!”他本想過去接過顏玉淙手裡的東西,可情急之下走得快了些,頓時又牽扯到了痛處。
顏玉淙急忙丟下母雞和麪粉,身子一閃就來到徐子楨身邊,將他一把扶住,皺眉冷冷地道:“我沒那麼嬌貴,該小心的是你,不好好呆在屋裡歇着,亂跑什麼?”
徐子楨苦笑道:“我就想上個茅房。”
顏玉淙沒再說話,扶着徐子楨回屋,母雞和麪粉就這麼丟在了地上。
徐子楨也不再開口,身子半偎在顏玉淙的手臂上,慢慢走着,才走兩步他的斷骨就一陣劇痛,徐子楨輕哼一聲,下意識地將左手攬在顏玉淙的腰上,以借一把力,顏玉淙的身體忽然一顫,卻很快恢復了從容,並沒有將他的手打開。
一股淡淡的體香鑽入了徐子楨的鼻中,十分好聞,他對這味道很熟悉,思緒不由自主地又飄回了數月前他和顏玉淙共處一室的幾個夜晚,這股香味在那幾個夜晚已經印在了徐子楨的記憶之中,再難抹除。
兩人誰都沒說話,就這麼慢慢走向那間屋子,徐子楨的臉上帶着幾分尷尬,顏玉淙依舊面無表情,可不知怎麼的,她的耳根處卻悄悄紅了。
女人有體香,男人也有獨特的體味,她和徐子楨的距離這麼近,那股男子氣息同樣鑽入了她的鼻中,而且徐子楨的手還攬在自己的腰上,手掌溫暖而有力,於是她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幾晚發生的事,雖然對她來說那是一輩子的屈辱,但是……顏玉淙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象自己想像中那麼恨他。
氣氛變得有些古怪,也有些曖昧,徐子楨幾次都想尋個話頭和顏玉淙說說話,可終究還是沒敢開口。
再長的路也有盡頭,徐子楨終於回到了屋裡,這一刻他忽然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甚至恨不得再這麼走上幾個時辰,哪怕斷骨處疼得讓他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顏玉淙一言不發地將他扶上了牀,替他把被子掖好,除了臉上略顯冰冷之外,她的所有舉動簡直就象個溫柔的妻子,徐子楨心中愈發感動,接着就是不忍,他咬着牙糾結着,因爲他發現當初用顏玉淙來設計兀朮壓根就是個混帳無比的決定。
“我就在隔壁,再有什麼事叫我,莫要再逞能亂跑。”顏玉淙冷冷的丟下了這句話,轉身就要離開。
徐子楨腦子一熱脫口而出:“等等。”
顏玉淙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怎麼?”
“我……”徐子楨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麼開口了。
顏玉淙也不催他,就這麼靜靜地站着,神色間看不出是喜還是怒。
媽的,慫貨!
徐子楨握緊了拳頭暗罵了自己一聲,終於一咬牙,問道:“我想問,這孩子是……是我的麼?”
顏玉淙似乎猜到了他要問什麼,神情一點都沒變化,但卻依舊安靜地站在那裡,良久之後纔開口:“是。”
“真是我的?”徐子楨簡直欣喜若狂,雖然他事先已經猜到這個結果,但是得到顏玉淙親口承認,還是讓他歡喜得不知如何自處,他忘形之下猛的從牀上坐起,可是動作太大又牽扯到傷口,頓時疼得他一聲悶哼,額頭上冷汗密密地滲了出來。
可是顏玉淙這次卻沒去扶他,只站在原地,冷冷地說道:“但我不會讓孩子見到你,也不會讓他知道你。”
徐子楨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劇痛,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容易原諒我,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你不能讓他一生下來就沒了爹吧?”
“那又如何?”顏玉淙的眼中涌起了怒氣,語氣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我會將孩子生下來,但是與你無關,因爲,你!不!配!”
徐子楨一時無語了,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確實卑鄙無恥到極點,可是他卻絕不願意放棄,不光是孩子,還有顏玉淙。
“等送你迴應天府後我便會回來,你不必再來找我。”顏玉淙說得很慢,但是語氣堅定,不容辯駁,說完再度轉身就要出門。
徐子楨再也按捺不住,叫道:“玉淙!”
顏玉淙突然渾身一顫,剛擡起的腳鬼使神差般又停了下來,但語氣依舊冰冷,頭也不回道:“我意已決,無須多言。”
徐子楨苦笑道:“我不是想勸你,只是……”他頓了頓說道,“我想拜一下伯父,能帶我去麼?”
顏玉淙遲疑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
徐子楨又起了牀,忍着痛隨顏玉淙慢慢來到屋外,除了院子來到不遠處的一條河邊。
這條河很寬,水流卻並不急,緩緩地流淌着,岸邊有一株棗樹,在樹下有座墳,墳前豎着塊碑,上邊卻沒有一個字。
顏玉淙來到墳前停了下來,沉默了片刻,說道:“這便是家父。”只是她心中同時默默地喚道,“爹,這就是徐子楨。”
徐子楨一撩前襟跪了下來,無比認真地說道:“小婿徐子楨,拜見岳父大人!”
話音剛落,他已恭恭敬敬地磕下頭去。
“徐子楨,你……!”顏玉淙的臉瞬間變得通紅一片,羞惱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