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金兵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咽喉處已血如泉涌,他們下意識地掙扎着轉身,但還沒看清來人是誰就已經氣絕倒地而亡。
殺人的那金兵飛快收起短刀,又探頭出門張望了一眼,隨即回身對張叔夜道:“張大人,快隨我來。”
張叔夜又驚又喜,這時候也顧不上問什麼,趕緊跟着出去,那人帶着他輕車熟路地順着營中暗處迅速往外跑。
大營的門在南,而那金兵卻帶着他直往北而去,張叔夜心中存疑,又不便多問,一路上邊走邊時不時看那金兵的背影,猜想着他的身份。
營中到處是人,儘管兩人已非常小心,但還是難免會遇上值守的金兵,兀朮治軍甚嚴,儘管現在兵圍汴京佔盡優勢,但軍中的巡邏依舊未曾放鬆,而那人每逢這時總是讓張叔夜先隱到一邊,由他出面與巡邏的金兵說上幾句。
張叔夜愈發驚疑,那人的女真話說得極爲順暢,完全聽不出半分破綻,要不是他的漢話也同樣順暢得象是出孃胎就說的,張叔夜真要懷疑這就是個地道的女真人了。
兩人小心翼翼穿行如風,漸漸的碰見的人越來越少,那人忽然停下了腳步。
張叔夜跟着停下,四處望了一眼,只見身周都是成囤的草料,不用說,這是大營的草料場。
“張大人稍候,我這便去……”
那人對張叔夜拱了拱手,只是話未說完,忽然旁邊冷不丁冒出來一個聲音。
“你若從這裡出營,必遭擒回。”
“什麼人?!”
那人大驚,瞬間拔出短刀回身相向。
只見草料堆後轉出一人來,面白如玉斯文俊秀,但卻是一身戎裝打扮,頭盔邊垂着兩條狐尾,竟是一員金將。
張叔夜這一驚非同小可,沒想到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都會有人,難道這一路已經被人識破了行蹤?
那金將卻忽然笑了笑:“九爺,別來無恙否?”
九爺原本戒備的神情瞬間變成了怒色,眼睛微微眯起,一字一頓地道:“柳!風!隨!”
張叔夜一凜,他聽過這個名字,據說這是徐子楨曾經的結義二弟,只是在某次徐子楨做了對不起他的荒唐事後惹得他一怒之下投靠了金人,張叔夜對這事頗爲不齒,男兒就算有些什麼私仇也不該丟宗忘祖賣身事敵,更何況他還聽說率兵破開汴京城大門的就是眼前的這個俊秀後生。
“你便是柳風隨?”張叔夜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後說話自然不會太客氣,更何況眼下柳風隨已是金人,是自己與國家的敵人。
柳風隨不以爲意地笑了笑:“在下便是,不過現在非閒聊的時候,張大人若想安然得脫,不如聽在下一言,從那裡走。”說着手一指,指向了西南方一處角落。
九爺回頭看了一眼,很快又扭回頭來道:“你若想擒住我二人回去立功直說便是,何必還如此拐彎抹角。”
張叔夜有些不解,看向了九爺,九爺冷笑道:“他哪會安什麼好心,那裡過去是個河灘,乃是金人傾倒糞水之所在,這天氣入水,便不臭死也得凍死。”
不等張叔夜說話,柳風隨便笑道:“九爺,這便是你屈了我了,在下實乃欽敬張大人,不願他枉死於此處。”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以前的舊事,哂笑一聲道,“再者,你我終究相識一場……”
九爺狠狠啐了一口,打斷他的話頭:“認識你算老子倒黴!還有,別再叫老子九爺,那都是兄弟們對我的稱呼,你?不配!”
柳風隨還是沒動氣,依舊微微一笑,說道:“好吧,既如此我便不說了,不過草料場外早有暗哨,言盡於此,二位愛信不信,告辭。”說完轉身翩然而去。
九爺瞪着柳風隨的背影,牙咬得咯吱作響,似乎想要撲過去生死相搏,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爲還是該把張叔夜救出生天爲首要大事。
“九爺,這……”張叔夜有些猶豫,試探着問九爺。
九爺回過神來,慌忙說道:“張大人千萬莫要如此稱呼在下,可折煞我了,小姓王,名中孚,張大人喚在下阿九便是。”
“啊!”張叔夜頓時想起來了,他雖不在汴京幹事,但也曾聽說過這個名頭,據說這汴京一霸,統領着城中數千潑皮,可說是外道上第一人。
王中孚沒容他再說什麼,一咬牙揮手道:“走,就按他說的。”
張叔夜一怔:“你信他?”
王中孚嘿的一笑:“無非是個死,他若真有心害我其實無須如此羅嗦,我可真打不過他。”
“哈哈哈!好,那就走!”
張叔夜也很爽快,跟着王中孚就往柳風隨所指的方向而去,只是他們誰都沒看見,就在他們走後不久,柳風隨又從草料堆後走了出來,看着他們的背影喃喃低語道:“大哥算了那許多,卻未算到過你們,我也不知該當如何,只能幫到這裡了。”
……
王中孚與張叔夜很快就來到了那個河灘,果然,這裡四處都是撲鼻的惡臭,現在還是隆冬季節,真不知若是炎炎夏日會臭成什麼樣子。
張叔夜武將出身,沒那麼嬌貴,只皺了皺眉看向面前那條河流,河水頗爲湍急,而且下游不遠就是個急彎,如果就這麼貿然下水,恐怕遊不到對岸就會被水沖走,到時絕無生路。
就在這時,王中孚忽然輕呼一聲:“有條舢板。”
張叔夜一驚,隨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河邊的一片枯草中隱隱露出條小船來,這條小船藏得很是隱秘,要不是碰巧一陣風吹過掠低了枯草,只怕二人還看不見。
王中孚左右看了看,確認安全後也顧不得河灘上一片稀泥,就這麼跳了下去,將小舢板拉到岸邊,對張叔夜說道:“張大人,快請下船。”
張叔夜反問道:“那你呢?”
“我還不能走。”王中孚露齒一笑,“我留在這裡就是爲做些事的。”
張叔夜心中一沉,他能聽得出來,王中孚所說的做些事絕不是什麼小事,如果沒猜錯的話必定是刺殺金人高官之類的,他很想勸幾句,但轉念又閉上了嘴,這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自己能做的不是勸阻他,而是該儘快回去,做自己能做的事。
想到這裡,張叔夜整了整衣襟,長身一揖,簡單但鄭重地說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