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磅礴。
這頃刻間,幾乎所有觀照着此間的諸修,鹹皆在那磅礴的滅世天災之中,真正感受到了滅世的恐怖毀滅氣息。
那是一切立身顯照在室外的蒼莽汪洋之上的諸修,一切能夠感應到風暴本身氣息的諸修,鹹皆能夠在這種恐怖的毀滅氣息之中,感受到真正毀滅己身形神與道法的可怕天象氣韻!
金丹境界如是,神境真人如是,古之地仙如是!
甚至,連帶着那些和六位巨擘一般無二,涉足在了探索超脫的範疇之中,但卻盡皆流於平庸的諸位修士,新舊兩道的列位巨擘們,也在這凜冽天威之中,感受到了能夠淹沒己身性命本源的磅礴力量。
二十四道玉光大日與先天道器的力量渾一。
這一刻,是楚維陽真正用己身所掌握的力量,在俯瞰着這舊世的海疆,在俯瞰着那蒼茫濁世之中同樣神情盡皆茫然的芸芸諸修。
而同樣的,在楚維陽這出手的剎那間。
在楚維陽分明能夠以蠻力,在閃瞬間斬滅六位新道巨擘的性命,但道人卻偏生放棄了這樣“功高欺理”的出手選擇,反而是以更爲玄妙到奇詭邪異的方式,將混朦法的前路,在那幾個呼吸之間,展露在了所有人的注視下。
而也正是這頃刻間,楚維陽的抉擇,那抉擇所展露的後果。
在真正徹徹底底的證明了混朦法的謬誤之後,也同樣展露出了這頃刻間楚維陽的決心。
要如他己身所言,正本清源的決心!
所以這一刻,倘若說古法諸修尚還僅僅只是因爲那天威而驚怖的話。
那麼新道混朦法諸修,則是感受到那真正貫穿在滅世天災的景象之中,那貫穿在風雨雷霆之中的屬於血華真髓與本質神韻的徜徉與暈散,感受到那其中一切動搖着混朦法的神韻,因之而真正在心神與天象的內外交錯搖曳之中,感受到了切實的“滅頂之災”。
沒有誰以高卓的修爲境界也橫壓而鎮殺誰!
甚至沒有甚麼天意逆亂要背棄誰!
這一刻,甚至不是楚維陽的凌厲手段要殺誰,更不是那磅礴的天威要殺誰,而是新道混朦法之中所蘊藏的那些無法更易的謬誤,要使得新道諸修在血華的真髓與本質的神韻沖刷之中,形神自行潰滅了去。
而他們的想法與感觸並沒有錯!
就像是早先時楚維陽出手,演繹混朦法的前路那樣。
自從現身伊始,楚維陽的一舉一動,盡都在行在最爲堂皇的、渾無遮掩的路上,道人顯照出了己身至臻至妙的古之地仙層階的力量,更顯照出了己身所作所爲那背後一切顛撲不破的道法義理。
而這一刻,楚維陽甚至也在順延着諸修的所思所想在有所舉措。
不曾超越尋常與平庸的思感,也正因此,才使得舊世海疆之中的芸芸諸修更能夠理解楚維陽在做甚麼。
於是,當那洶涌風暴與雷霆在下一剎那將整座雲城囊括在其中的時候。
歷經了漫長光陰歲月的血戰,這雲城早已經非是昔年的模樣,在白骨鋪陳而成的法陣之上,楚維陽看到了其上更多夯實的層層累積,甚至有着風水堪輿的無上妙道,將這座雲城與舊世汪洋的水文相互牽繫,隱隱約約之間,錨定着那些鋪陳在海域之下的原始兇獸的血與骨。
其本如雲霧一般縹緲,但卻也在長久的血戰歲月之中,展露出了和懸世長垣一般固若金湯的本質。
但是這一刻。
當那玉質的蒼白雷霆恍如雨瀑一般在滅世風暴之中轟然砸落的頃刻間。
在真正磅礴天威的毀滅與刑殺之力的貫穿之下。
曾經堅不可摧,曾經固若金湯的雲城,便這樣在那短暫的令人聽來牙酸的哀鳴聲中之力破碎開來。
真正的雲霧在縹緲的狂風之中煙消雲散去,連帶着那支撐與託舉着雲城的一片片滿是符籙篆紋的兇獸白骨,也在這樣磅礴天象的撼動之下,化作灰燼與塵埃,鹹皆真正融化在了汪洋之中,不復可見。
一擊即潰!
但是在這樣這樣洶涌的足夠在頃刻間教固若金湯的雲城煙消雲散的刑殺天威面前,那劇烈翻涌的層雲與迸濺的骨渣以及齏粉之中,卻渾無有半點兒的血煞之氣暈散。
竟無有一人在這樣的幾乎撼動濁世天宇的可怖氣焰面前殞命。
但是想到楚維陽的做所作爲,想到早先時那風暴與雷霆之中所呈現出來的景象,這頃刻間,卻幾乎無有一人覺得楚維陽是在心生慈悲而有所留手。
果不其然,當那雲霧與塵埃的暈撒過程之中,那轟落的玉質的蒼白雷霆雨瀑也在雲霧和塵埃的相繼接引下,在剎那間,相互交錯着,密密麻麻的交織而成雷霆羅網的時候,在這雷霆羅網的籠罩、串聯與暈散之下。
幾乎同樣的頃刻間,那磅礴的屬於血華的真髓與本質的神韻,便旋即隨着雷霆羅網本身,一同籠罩與暈散在了這原本的雲城所在,暈染着在這其中驚悸的每一位混朦法修士。
四大界天,兩兩對峙。
這一座雲城的囊括,幾乎意味着半數在參與着血戰的混朦法諸修,這頃刻間,在被那血華的真髓與本質的神韻所沖刷。
形神之中的失控在這頃刻間爆發。畸變,兇獸化,混朦法前路的演繹,那有序之中崩滅而成的無序最終導致的瘋狂與徹底野性蒼茫化。
起初時,是淒厲的慘叫聲音,緊隨其後的是憤怒的獸吼,最後時是生靈蒼涼而無助的哀鳴。
最後,在那真正一道道雷霆羅網的貫穿之下,幾乎數息之間,每一個人都在這樣磅礴的神韻與楚維陽道法的牽引之下,在形神的失控之中,以最爲牢穩的進益,瘋狂的朝着己身的道法前路攀登而去。
甚至,楚維陽引動着血華的神韻所爲他們牽引的諸氣,以及醞釀在其中的精純血華,甚至是他們己身修持時所盡都不具備的。
楚維陽在爲他們每一人敞開前路上的門扉,甚至在主動用至道神韻的沖刷爲他們掃清前路上的障礙。
甚至,這頃刻間楚維陽擎舉着那根竹杖,諸修看去時,道人的心神之中渾無有半點兒殺念涌動。
他凝實着那雷霆羅網之中生髮的一切,甚至在期待着,真正能夠有混朦法的修士在各自不同道途的演繹之中,從獸相之中重新迴歸本我,哪怕僅僅只是從那混亂無序之中重新演繹出道法來。
進而用顛撲不破的實證告訴楚維陽,他的認知是錯的,混朦法或許並不通衢,但並非是一條絕路,並非是一條錯路!
可是,那或者淒厲或者野性或者悲涼的各不相同的聲音起此彼伏,可是從始至終,雷霆的相繼鳴爆聲音之中,卻渾無有半點兒的真切人聲展露。
有的,只是無序與蒼茫。
而也正是在這純粹而單一,並且真切看起來,諸道諸法鹹皆在導向無可挽回的變化之中,楚維陽引動着磅礴的天威刑殺之力,卻教幾乎每一位混朦法的修士,在自己的道途前路上,死的明明白白。
而同樣的,楚維陽的所作所爲,那雷霆羅網之中每一位修士以性命所演繹的不同道途不同境界的同一結局,也將混朦法的謬誤本質,教一切旁觀的諸修看得明明白白。
從來沒有過,從來沒有過誰,將混朦法的本質展露得這樣真切。
哪怕,在這樣的雷霆轟鳴聲中,所隨之而湮滅的,是一位又一位混朦法修士的性命。
這剎那間,離着這片慘烈的戰場最是接近的月華光王佛,已然在心神的顫抖之中,在瞧見了混朦法的本質之後,仍舊因爲無算諸修的殞命而有所動容。
“地仙,地仙……此皆性命也,此皆生靈也,貧僧懇請地仙,能有所留手,能有所……”
聞聽得此言時,半懸空中,楚維陽手中的動作不停。
伴隨着接連的雷霆羅網的交錯,在那猙獰可怖的獸相崩滅而成的血霧之中,原本屬於雲城根基的符陣氣韻以純粹靈光的形式橫空顯照。
早先時,僅只是《釘頭箭書》的靈形,便足夠教楚維陽僅只依循着絲絹帛書的氣息而反向錨定老禪師。
更不要說是這樣圓融而完整的符陣,其上承載的氣韻實在過分的明晰與渾厚。
這剎那間,是楚維陽的竹杖輕輕的攪動,是那滿蘊着蒼白玉雷的風暴,在這剎那間,以一道雷霆隔空映照向遠空的剎那,像是某種無法言語的盛大的隔空設壇祭法一樣。
那是雷霆風暴的滅世天災的氣韻,在朱明華陽天界的上空醞釀。
與此同時,道人清朗的聲音也在原地迴響開來。
“有所留手?”
“王佛,你能洞徹諸相非相,不該看不明白彼等的真靈與根髓,總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前提彼等也得是真正舊世的性命,真正舊世的生靈!路是他們自己選的,不是貧道替他們選的。”
“當然,這樣的話,便是說得破了嘴皮子,實則也沒有甚麼用處。”
“楚某修道煉法,至於今日這樣的修爲境界,也不是爲得教汝等安靜下來,聽貧道一字一句來講道理的。”
“貧道沒這份兒閒心。”
“該教你們看明白的,貧道已經教你們看真切了!”
“這萬古血戰,如今和貧道也沒甚麼太大的干係,但是貧道出手,只爲正本清源,大道之爭,自然不可能有甚麼留手的可能。”
“但貧道也說過了,王佛,伱若是有甚麼不情之請,貧道不難爲你。”
“畢竟,王佛你修的,可是諸相非相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