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昏黃濁世之中,幾乎諸修身形顯照的頃刻間,果決如宗老,兇狠如離恨宮大長老,凌厲如淳于芷。
諸修幾乎在見得那血腥霧靄的頃刻間,便已經直直的殺入了那厚重的霧靄之中,依循着道與法所傳遞而來的劇烈波動,追索着那一道道或是因爲痛苦而高昂嘶吼,或是因爲磋磨而低沉呻吟的諸般兇獸哀鳴聲。
畢竟,僅只是天地之間一息的光陰延展,這其中所洞照的歲月之力,所席捲而成的《道術·風》的力量,尤還有着泰半還多被楚維陽用以了殺戮。
如是“短暫”的時間延展,即便對於楚維陽而言,他也無法將全數的兩界山諸修盡皆斬滅在其中。
但是一切必要去做的關隘舉措,已經被楚維陽相繼得以施展。
尚還殘存下來的這些兩界天的修士,也被楚維陽破去了原本的外象,齊皆在那厚重的血腥霧靄之中在兇獸化。
誠然,這像是獻祭了原本的形神本源,獻祭了原本的三元道法根基之後,所相繼顯照的兇獸過分的猙獰可怖,其氣息在事實的層面上,貫連着昏黃濁世,甚至還在吞噬着濁氣而狂漲。
並且早先時那幾個呼吸之間延展的光陰裡,楚維陽帶給他們的慘烈傷勢在這一刻更進一步的激發出了諸兇獸幾如本能的兇戾。
如是諸般因由,這些尚還在兇獸化的存在們,其修爲氣機本在這樣的變化過程之中,似乎是混同着戰力在瘋狂的進益着,以某種有類於蛻變的方式,教攻伐只能遠勝“生前”之時。
但事實上,反而是這樣的變化本身,教以宗老爲首的諸修,便相繼鬆了一口氣。
他們料想之中的,逢面兇局與殺劫最爲危險的階段,在那短暫的兩息的前後腳間隔之中,竟然已經被楚維陽以一己之力生生扛過去了。
而今,這諸般兇獸化的變化,反而教諸修心態放鬆下來,並且明顯有着些遊刃有餘的變化。
身爲三元極真界的修士,身爲除卻玄元兩道的爭鋒之外,幾乎經年累月便要有過一陣的妖獸海潮攻城的殺劫。
長久經歷過這些的經年老怪們,從來不懼怕面對着那些真正凶戾與野蠻的原始獸類。
那種兇戾與猙獰或許是兇獸們最爲銳利的爪牙,但事實上,也是唯一的爪牙,如是攻伐雖利,但卻終究抵不過道與法的變化與演繹。
除非其兇戾的變化本質,能夠遠遠地超過諸修的道法底蘊太多太多,以量變產生質變,否則,一切的兇戾本身,反而僅只是更能夠襯托得道法玄妙的背景與底色而已。
甚至相比較於這些,諸修真正原本焦慮與擔憂的,實則是要在殺伐之中直面兩界天混朦法的陌生修士所掌握的未知手段。
如是道與法在碰撞與磋磨之中的生息演化與毀滅崩潰,纔是真正最有可能帶走諸修性命的危局!
而今直面如是牲畜?
這真真是收尾而已。
甚至這一刻,這左近處偌大海域之中,楚維陽所施展諸般神通道術所殘存的餘韻,也已然成爲諸修相繼可以得以依憑的手段。
幾乎頃刻間,伴隨着師雨亭手中捏着蓮花法印緩緩推出,這渾厚霧靄之中尚還殘存的洶涌須彌之力,便驟然間再度被師雨亭所掌握,百花盛開的絢爛之中,是須彌之力若鋒刃也似,迴環而成諸般花朵,以純粹銳利的割裂與崩滅,試探着一應兇獸的肉身極限。
如淳于芷,也同樣接引着五行輪轉的力量,五色靈光的輪轉之中,霎時間,便驟然見得其鳳凰道火盛極,洶洶涌動之間,甚至依循着道場之間的相互融合,隱約之中,竟見得淳于芷似是藉着《五行大遁》的神韻而凌空橫渡,肆虐無上道火!
再如允函,幾乎其道法氣息映照的頃刻間,便驟然間與這偌大海域之中尚還殘存的五行雷炁所交織與共鳴,如是諸氣磋磨之中,霎時間,雷霆化成無形無相,但那天心道雷之迅猛與銳利,幾乎道道劈落下來的頃刻間,都滿蘊着天威!屬於昏黃濁世天威的刑殺雷霆!
甚至像是如巫覡教主這樣的存在,這頃刻間,都引動着漫天的血華,將諸般巫蠱手段用得頗像模像樣。
倒是唯有如宗老這般,已然在而今短暫的適應之後,試探性的搖晃起了手中的幡旗,黑幡在霧靄之中攪動得獵獵作響,但旋即,一道道琅嬛篆紋延展而成風水堪輿符陣鋪陳開來的頃刻間,卻是漫天咆哮的汪洋之水文,在這一刻化作真切的力量,朝着符陣,朝着宗老這裡凝聚。
而且,在這樣的匯聚過程之中,伴隨着水文諸氣在符陣中的凝練,同樣裹挾之而的濁煞諸陰的氣息同樣混同一齊,更霎時間與宗老的道法神韻之中某種《葬經》的陰冥意蘊所相混同。
這一刻,宗老已然開始嘗試着與天地交感!借昏黃濁世之力,以輪轉道法,以養煉修爲,以增幅攻伐!
如是才情層面的顯照,切實的與原本的諸修相繼拉開了差距。
曾經老去的蓋世妖孽,仍舊還是蓋世妖孽!
昔年壽元至於終末時都不曾收走宗老的性命,便似乎是從那一刻起便已經註定着,其真正的往昔渾厚才情與道法底蘊的沉澱,終究要在有朝一日,立身在世外,在這昏黃濁世之中,歷經了短暫的適應之後,要向世人展露,真正屬於三元極真界修士的崢嶸聲威!而同樣的,便是連鰩母和老螺聖,在這頃刻間盡都展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來,不拘是這滿蘊血煞之氣的霧靄,還是霧靄之中那猙獰的兇獸,盡都在這世外,在這昏黃濁世之中,給了兩位化形大妖以熟稔到幾乎回到外海一般的感觸。
甚至相比較於硬生生的對抗陌生神境修士的道與法,他們更習慣於這種兇獸與妖獸之間最爲野蠻與原始的廝殺。
狩獵!
這是在狩獵的過程之中,以死生爲代價的最爲原始的某種祭禮!
這甚至是最爲直指妖族血跡之法根髓的意境!
也正是因爲如是心念的勃發,霎時間,幾乎行走在半懸空中的時候,伴隨着相繼的邪異妖氣顯照,鰩母與螺聖在闖入了血腥霧靄之中的頃刻間,便化出了己身的肉身妖軀。
以狩獵印證死生,以死生撼動祭禮,以血祭洞見妖神!——
而與此同時,昏黃濁世的更深處,偏近於兩界天所在的方向之中,這頃刻間,那磅礴的玄色雲海之中,一道道若星辰金精所熔鑄而成的鎖鏈齊皆從深邃的雲海內裡延展而出。
這一刻,伴隨着一道道星辰金精澆鑄成的鎖鏈將萬道真龍的身軀齊皆貫穿,這一刻,是萬龍一鎖鏈,拖拽着磅礴雲海,拖拽着雲海之上的奉聖金宮而行。
如是煌煌聲威,使得那奉聖金宮通行昏黃濁世的過程之中,霧靄隨之列分、散去,連帶着咆哮的汪洋湍流也要在這如是可怖威壓面前黯然無聲。
這是青衣道人在徹徹底底的駐足於古之地仙境界之後,其道法神韻混同着道場的顯照!
只是若仔細看去時,這奉聖金宮的挪移,更像是在遁逃,在躲避,那拖拽着金宮的諸多真龍盡都顯得十分萎靡,仔細看去時,不少真龍的龍軀之上,大半個身子的鱗甲都像是新長出來的一樣。
更有着原本均勻而細密的鎖鏈本身,也有着不少上面展露出了烈火煅燒過的痕跡,扭曲了鎖鏈本身的外象,抹去了其上的篆紋,甚至將之熔鍊成了一團鐵疙瘩,在這細長的鎖鏈延展之中看起來甚爲不諧。
當然,更爲重要的則是在奉聖金宮上面,這是青衣道人的道場所在,而今,那巍峨的道宮一角上,那似是被烈焰所煅燒與燻黑出來的焦痕,哪怕是不時間有着斑斕的靈光從金宮之中涌現,並且朝着那痕跡所在之處灌涌而去,長久的時間裡,那焦痕卻始終不曾有着分毫的變化。
而也正就是在這樣的過程之中,忽地,某一瞬間,青衣道人的身形猛然間躍升在了奉聖金宮之上。
在他的視野注視之下,那遠天之際的戰場之中,是那片尚還清朗的海域,在楚維陽身形顯照的最一頃刻間,起先時風雨裹挾着斑斕神華玉輝化成洶涌風暴,像是有着甚麼漫長的廝殺被凝聚與貼合成了一瞬間的事情。
緊接着,第二息看去時,那洶涌的疾風驟雨之中,霎時間是純粹的昏黃霧靄貫穿了海域的始終。
那昏黃霧靄之中,暈散着某種教人驚怖的力量。
在第三息時,這偌大海域的昏黃霧靄本身復又爆炸崩裂開來,那是以諸修的性命隕滅、道與法崩潰爲代價的崩滅,漫天的血煞之氣,青衣道人瞧見了楚維陽的身形顯照,甚至正是因爲這一刻前所未有的仔細凝視,青衣道人更將其身上那萬龍奉聖的道法氣韻感應得真切。
“煞星……”
這似是第一次,青衣道人看着楚維陽的身形,有所明晰的評價。
他像是看到了一位似是可以和己身在內的,新舊兩道諸修之中都足夠論算足數的那些真正煞星相媲美的,一位新興的煞星,正在歷歷血戰之中冉冉升起。
而且,青衣道人能夠明晰的感受到,其人的修爲與氣息,似乎在道法的各個層面上都有所超綱。
而今已見得煞星的雛形。
來日若真個成長爲了煞星,又該是何等的崢嶸與兇戾?
這閃瞬間,幾乎青衣道人思量到這些的時候,霎時間,便是磅礴的殺念從心神之中蒸騰而起。
下意識地,青衣道人的手掌便已經揚起,似是要隔着無垠悠遠的距離間隔,朝着楚維陽的身形痛下殺手去。
但這一掌揚起,卻終是未曾落下。
電光石火之間,青衣道人看向了己身金宮的身後處,看向了那厚重霧靄之中漸漸地顯照出來的龐然大物也似的巍峨輪廓。
那是青獅如山,那是青獅背上,紅塵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