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從說完讓蘇岑考慮醫治聶文曜的事,昭華郡主就在發呆,說發呆也不算,至少她極深的眸仁流轉間似乎在思考什麼。墨白仔細想了想,看王爺的意思,似乎是想讓郡主替世子爺治病的,他腦仁轉了轉,就道:“郡主你如果真的能醫治的話,就替定國公把世子給醫治醫治,聽說世子現在病得很重,否則,定國公也不會求到王爺身上。相信郡主也知道,定國公是王爺的人,王爺自然會賣個人情給定國公。”
蘇岑已經打算同意了,不管墨修淵有什麼目的,可自己身上已經沒什麼他有所求的了,最後算下來,還是她賺了。
蘇岑的手指不經意落在脖頸間,玉符貼着肌膚,讓她的心定了定,卻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瞧着墨白。墨白被她看得心裡咯噔一下,以爲蘇岑不願意:“郡主你要怎樣纔會醫治世子?最初的時候,郡主不是就在替世子爺醫治嗎?”
“此一時彼一時,那會兒本郡主不是還在定國公府,可現在,本郡主可是被囚禁在這裡。你行動自如,可是不明白被囚禁的痛苦。”
墨白聽完蘇岑的話,一張臉都皺了起來,郡主這話說出來,到底是打算醫治,還是不打算?“郡主,那……你這是不想替世子爺醫治了?”
蘇岑挑眉掃了墨白一眼:“本郡主可沒有這麼說,只是說,醫治或者不醫治,對於本郡主來說,都沒有什麼大礙罷了。既然你家王爺開口了,那就要看,墨修淵的誠心了。”
墨白眉心一跳,這次是終於明白蘇岑的意思了:“郡主你的意思是?”
蘇岑靜靜地瞧着墨白,一雙點漆如墨的眸仁深得不可思議,彷彿一塊磁鐵,幾乎要把墨白整個人都吸進去,墨白有那麼一刻,大腦裡空白一片,隨即,就聽到蘇岑的聲音彷彿從天際之外幽幽傳來:“醫治可以,但是,本郡主只在九王府替世子爺醫治,如果可以,那麼本郡主就要回去九王府,否則……只能請定國公另請高明瞭。”
定國公是墨修淵的左膀右臂,墨修淵雖然心狠,可對於欠下的恩情卻是銘記在心,所以,她有這個把握,墨修淵會同意的。
墨修淵不喜外人進入百鬼竹林,緋色不可能會在這裡,如果她一直被囚禁在這裡,半分用處皆無,倒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從百鬼竹林出來,九王府就算守衛再嚴,卻斷然比這銅牆鐵壁的百鬼竹林要好得多,她更可以趁着墨修淵在百鬼竹林養傷的期間,找到緋色被關押的地方,然後想辦法把緋色救出來。
墨白整個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什、什麼?回九王府?”墨白腦子亂成一團,王爺現在在百鬼竹林,如果郡主離開,那萬一他們這些人收不住郡主,王爺發起怒來,那就不是他們能承受的住的了。而且,不知爲何,墨白想到昨夜的所見所聞,尤其是,老大夫的那句話,讓他渾身一個哆嗦。墨白擡眼仔仔細細地再看了蘇岑一眼,默默想了想,纔回答蘇岑:“這件事屬下拿不定主意,還要回去詢問王爺的意思,郡主……稍等片刻。”
蘇岑坦然頜首,望着墨白匆匆離開的身影,眸色越來越深,到了最後,幾乎整個人周身都籠罩了一層陰寒的光,看起來格外的駭人。
墨白心思不寧地回到地下宮殿,墨修淵剛躺下,他這次的傷太重,除了必要的事需要處理,大多時間都用來養精蓄銳,只是墨白的腳步聲傳來時,墨修淵緩緩睜開了眼,他坐起身,銳利的眸光掃向殿門。
墨白小心翼翼走進來,擡頭對上墨修淵的視線,臉皮抽搐了一下,硬着頭皮開口:“那、那個王爺,郡主她……”
“沒答應?”墨修淵眉心一攏。
墨白連忙搖頭:“也不是沒答應,只是郡主有要求。”
墨修淵鬆了一口氣:“什麼要求?”
“郡主說,如果想要她救世子也可以,只是,她說只能在九王府醫治。所以,郡主……要回九王府。”墨白說完就惴惴了起來,他甚至想到以王爺的脾性,肯定會生氣的,這些年,只有王爺下命令,還沒有人能夠命令王爺,可自從郡主來了,似乎這一切都變了。郡主似乎是唯一一個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挑釁王爺權威的人,甚至就算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懲罰,可似乎郡主對王爺的敵意與挑釁,從始至終都沒有減退過,似乎愈演愈烈。
只是讓墨白意外的是,墨修淵沉默了片許之後,墨瞳裡半分情緒都瞧不出,可等他薄脣再次上下開合,卻是說出了一句墨白怎麼也想不到的話:“你去告訴她,可以。”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讓墨白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許久都沒反應過來。
什、什麼?王爺竟然同意了?!
這……
然,還沒等墨白從這個消息中震驚過來,墨修淵又深深望着他,吐出了一句話,徹底把墨白震得外焦裡嫩:“吩咐下去,本王……也回九王府。”
墨白清醒過來差點跳起來,單膝猛地跪在了地上:“王爺!萬萬不可啊!你的傷勢還未痊癒,貿然回府,如果再遇到刺客,那、那……”
墨修淵卻只是靜靜看了他一眼,卻看得墨白後脊背一涼:“本王養了這麼多的暗衛,如果連保護本王的安危都做不到,那本王……要你們何用?!”
墨白從地下宮殿裡走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還都飄飄然,臉皮一跳一跳的,整個人都處於呆木的狀態,甚至不清楚爲什麼只是幾日的功夫,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按照超出他能想象到的發展。墨白再回到竹樓之前,先下去安排了墨修淵要回府的消息,並讓人開始準備馬車以及一系列的保護安排,等一切妥當了之後,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
蘇岑在竹樓裡倒也不急,她太瞭解墨修淵,把他的心思看透了三成,可就是這三成,也足以讓她抓到對自己有利的東西。
所以,等她耳朵敏銳的聽到墨白的腳步聲時,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而墨白推開門,就看到蘇岑眼底閃着的笑,摸了摸鼻子:“那個,郡主,王爺已經同意了郡主的要求,也派人去通知定國公了,定國公已經回府,稍後就會帶世子爺過去九王府。王爺的意思是,讓郡主現在就啓程,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郡主……可以動身了。”墨白想了想,還是把王爺也跟着一起回去的消息給吞了回去,他可沒有忘記,郡主可是刺殺了王爺,足以想見郡主對王爺是不喜的,他現在是半分刺激都不想受了。
萬一郡主一聽王爺也回去,再出現點什麼意外,他覺得自己的小心臟也可以停止跳動了。
蘇岑並沒有看到墨白的小心思,她很滿意墨白的答案,能夠離開百鬼竹林,不用再看到墨修淵,讓她這幾日一直壓在心口的抑鬱之氣徹底清除殆盡。她本來在百鬼竹林也沒什麼東西,直接就站起身,和墨白一起出了竹樓,往外而去,踩着滿地的落葉,不過是短短數日,可想到當日自己一身嫁衣踏進這百鬼竹林時的心境,竟然是比過往的三年還要難以看透。
蘇岑垂着眼,心思百轉千回,直到最後站在了百鬼竹林外一輛古樸的馬車外,四周的侍衛齊刷刷地站了數排,數量之多讓人咂舌。
蘇岑在踏進馬車時,腳步頓了頓,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起來,回過頭,目光深深對上墨白的臉上,後者心虛地往後縮了縮,垂着眼沒敢看蘇岑,蘇岑猛地掀開馬車的帷幕,就對上了墨修淵深邃晦暗莫名的墨瞳……
蘇岑的心猛地一跳,臉色立刻難看了下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墨修淵的目光深深落在蘇岑的臉上,不過片許的功夫,眸光流轉間已經恢復了沉寂,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蘇岑,本王在什麼地方,需要向你報備?”三分涼薄,七分陰森的語調,讓蘇岑眉頭皺得緊緊的,警惕地掃了墨修淵一眼,在確定墨修淵臉上並沒有什麼的時候,才驀然轉身:“本郡主是管不着,可本郡主不想和你一道!墨白,給本郡主換輛馬車!”
只是蘇岑剛轉身,手臂卻被猛地攥住了,隨即身體被猛地一拉,就撞在了墨修淵的胸膛上,一陣昏眩過後,猛地擡頭,差點撞到墨修淵的下巴。
蘇岑臉色鐵青一片,掙了掙,卻沒有掙開,怒極反笑:“墨修淵,這就是你的誠意嗎?如果你不想讓本郡主救聶文曜,那麼現在就把本郡主給送回去,本郡主就當沒有聽到先前的話!”原本以爲回了九王府就不用再看到墨修淵,可沒想到這個人就像是陰魂不散一樣竟然跟了過來,他不是受傷了嗎?爲什麼在這個時候會想到要跟着她一起回九王府?
蘇岑的眸色深深沉沉的,其間瀲灩着難以辨認的深沉。不過她隨即一想就想到了某種可能性,以墨修淵這種睚眥必報的性子,恐怕是想要從她身上找到幕後之人,畢竟,她現在的身份還是南詔國的昭華郡主,而昭華郡主本身是和墨修淵無冤無仇的,可那晚她卻是的的確確刺殺了他。
墨修淵當時不說話,可不代表他就真的放過了她!
墨修淵深邃的眸仁在蘇岑的身上深深掃過,禁錮着她手腕的動作的力道越發大力,幾乎要把蘇岑的手腕給捏碎,聽了這話,反而冷笑了一聲:“不救?那就不救!如果聶文曜死了,本王就讓緋色給他下去做個伴,愛妃,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