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無事獻殷勤?你給我們說明原由的機會了嗎?”
不知何時,白裔掀簾進到廚房。他接住了松煙的話,還順道給了一個今晚貿然開宴的理由。
“明日,我們就離開了西賀洲了,今兒這頓飯算是我們爲自己辦的別宴,大家歡歡喜喜吃過聚過,也算不枉相識一場!”
阿婉邊聽着白裔的話,邊把眼睛往門外瞅。看到陶歆沒有再出來,她這才鬆一口氣。
“誒,你們要離開?怎麼早前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呢?”松煙用肩蹭蹭阿婉,似乎剛剛的不快根本就未曾發生。
阿婉把目光收回,不滿的瞅一眼松煙,頗爲嫌棄的把身子往一邊兒挪挪。
“怎麼?我們賣身給你們五莊觀了?想要離開,還得經過您老人家同意?”
“我……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懂:好好的,幹嘛要離開?”松煙連連擺手,習慣了精緻美味的食饌還有和阿婉他們三個的拌嘴,冷不丁聽聞這個消息,可不心裡有些失落。
阿婉知道松煙和清風在『性』子上還有不同,所以看他這般模樣,心裡還有些過意不去。
白裔見阿婉幾次張嘴也沒說出什麼,生怕她起了『婦』人之仁,遂主動解釋道:
“這有什麼?俗話說得好,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離開也不過早晚的事兒。再者說,前些日子,我家小弟出了那樣的事,不論是他自己咎由自取,還是遭人陷害,都改變不了我們傷心欲絕的結局。所以,我們離開這裡不是順理成章麼?”
“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你們的決定麼?”明月聞着飯香而來,回想這些天來歷經的種種,不由有些心灰意懶,所以問出的話也難免冷冷清清的。
“不知道呢,不過這有什麼重要?想來,他心裡對我們這個決定也早有預期……”白裔不以爲意的聳聳肩。
“你們真是……”明月本想指責他們,但一想到之前鎮元子對已逝清風的評價,不由又自覺閉上了嘴巴。
“哎呀,師兄何必掃興?!反正他們也是主意已定,何不拋開此事,今日大家一處樂呵痛快?”松煙在一旁親眼目睹了明月的悵然若失,連忙把一匙甜滑的白玉豆腐送到他嘴裡。
“唔!”明月猝不及防嚥下豆腐,口腔裡慢慢泛起淡淡的『乳』香和甜味兒。只可惜,這味道越美,他的心情就越酸澀。
他看着又跑去品嚐別的美味的松煙,還有諸位暢快言歡師弟,心裡終究還是覺得沒趣,所以主動接下食盒,去給鎮元子送飯去了。
後院兒的燈還未熄,鎮元子端坐的身影正好映在窗子上。
明月遲疑一下,擡手敲一敲門:“師父,您還沒歇息嗎?”
“是明月嗎?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鎮元子聞聲親自過去開門,藉着月光正見明月略顯苦悶的臉頰。“你這是有什麼心事要同爲師說麼?”
“呵,沒有。”明月連忙低頭轉移一下視線,“我……哦不,是廚房裡的那兄弟,他們……他們今晚做了些討巧的宵夜,特意央求我給您送來……”
“哦,還愣着幹嘛?趕快進來看看!”鎮元子聞聲眼睛都亮了許多。他接過食盒進到屋裡,看明月還站在原地,連忙招呼他也過來。
盒子的最上層放着的是一大七小八個冷盤。其七小碟顏『色』搭配講究,分別是青綠『色』的熗芹菜、玉白『色』的炸杏仁、『奶』黃『色』的滷冬筍、翠綠『色』的酸辣黃瓜、紅白相間的糖拌西紅柿、月白『色』的醬蘑菇、深褐『色』的滷香菇,還有一大碟的什錦果球。
單這鮮豔爽利的配『色』,就叫鎮元子望着食慾大開。他把第一層碟子端出來一字兒擺開,又見第二層還冒着熱氣的八個熱炒:高湯煨制的三『色』芙蓉、油『乳』蒜蓉烤菜花、草菇栗子佐白果、乾煸香菇覆豆芽、青椒段兒烤圈鳳尾、油炸豆捲包九絲兒。
“老天,這麼多菜『色』,難爲他怎麼想來!”鎮元子看的心臟砰砰直跳,都不敢想象接下來還會有什麼等着他。
他甚至來不及嘗上一口上兩屜的飯菜,又顫巍巍的抽出最後一格。
最後,放在食盒最底層的竟然是火鍋?!濃郁勃發的菌菇高湯,半飄半沉着如玉的透亮粉絲、切成花的蘿蔔、還嫩展展的菠菜、過油炸過一遍的金黃腐竹……
鎮元子感覺自己的眼睛都不夠用了,半張着雙臂好半天,才感慨一句:“哈,難得這倆小子有這份兒心,今兒個爲師就破例在此時進食一次吧!”
哈?!明月幾乎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他纔不信師父費力把食盒掂進屋,所爲的只是飽個眼福。
此情此景,他愈發猶豫了:還要告訴師父陶歆他們哥倆的離開嗎?若是他知道今晚這頓就是他吃的、他們做的最後一餐,他還可能像現在這般激動嗎?
告訴他,他也許依舊沒有辦法挽留下他們;但不告訴,他就一點點希望都沒有。明月想象、比較着很可能出現的兩種不同的結果,內心裡糾結作一團。就在他爲難之際,鎮元子已經擼起袖子,一手拿匙、一手拿筷,左右開弓的往嘴裡塞起吃的。
嗯,甜而不膩、淡而不寡,層次分明、火候得當,尤其一鍋火鍋湯,更是醇厚豐腴賽海鮮……鎮元子吃的眉飛『色』舞、手舞足蹈,那般歡快單純的模樣就像一個知足的小孩子。
罷了!且盡享今朝的歡愉,明日的苦果待到明日來了,再行面對吧!明月在心裡暗歎一句,終於還是放棄了對鎮元子的事先提醒。
……
一宿飽食暴飲,五莊觀的所有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了還沒有起身。這種極度的奢靡和恣意,比烈酒、宿醉還要叫人上頭、暈眩。
最早掙扎起牀的是明月。昨夜,他在鎮元子的帶動下,最後也沉溺於瘋狂的食慾和廉價的滿足。要不是想着要爲陶歆他們送行,他恐怕也能繼續睡的死沉,一覺到天黑甚至到天明。
一路上,他搖搖晃晃拍打着臉,想叫自己保持清醒。但還沒到前院廚房,他的昏沉和混沌就全醒了。
這裡怎麼覺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