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銀川對面站着一名錶情肅然的老嫗。
老嫗一頭銀白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盤在頭上，插着一根木簪。她手握柺杖，身穿絲綢長袍，胸口處繡着星月徽記。
她正是星月宗的宗主星月婆婆，同時也是銀川的師父，銀川的一身本領，有多半都是她傳授的。
今天的比武摘花，星月婆婆特意挑選了與銀川相同的道路，在第一戰就把銀川給攔住了。她不是想給自己的弟子找麻煩，而是想救這個弟子於水火之中。
“你還知道我是你的師父，天地君親師，師徒如父子，老朽是女的，那就算是你的娘。你要是還把我這個師父放在眼裡，就趕緊扭頭下山，不要再踏前一步。我這次參加比武摘花，爲的就是阻止你，免得你一錯再錯。”星月婆婆嚴厲命令。
“救自己心愛的女人也叫一錯再錯？”銀川握緊拳頭，反問道。
“人各有命，小鳳那孩子命不好，老天爺要收她的命，又能有什麼辦法。總不能爲了救一個將死之人的命，把你給搭進去。你也聽到了，另一邊的孟晨已經擊敗了不老鬆，以你的實力，就算過了我這關，也根本不是孟晨的對手。”
“盡人事，聽天命。做不到是一回事，不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得罪孟晨等於得罪火煉宗。”
“那又能如何！只要有一線希望，就算滿天神佛擋在我面前，我也不會退縮半步，更何況一個孟晨。”
“唉，你這孩子太倔了，腦子裡只有一根筋。”星月婆婆搖了搖頭，繼續苦苦相勸，“我知道你喜歡小鳳，願意爲小鳳付出一切，但是人終究還是要爲自己而活，漫漫人生路，免不了要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遠去，該撒手的時候就要撒手，你是鬥不過老天爺的。當年我老伴死的時候，我也跟你一樣難受，可難受歸難受，日子還是要過，難不成讓我給老伴陪葬？別忘了古代先賢的話，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小鳳還沒有死，怎能算是逝者已逝！”銀川咬牙道。
“她中了七豔蛇的毒，與死人何異？她早就該入土爲安了，是你把她強行冰凍，讓她臨死前還要吃這份苦頭。要是真的爲了她着想，就該讓她解脫，然後好好過你的日子，這樣她泉下有知也會開心。我是過來人，經歷的事比你吃過的飯還多，聽我一句勸吧。”
聽到師父苦口婆心的話語，銀川默然了，心中充滿不甘與眷戀，回憶起了往昔的一幕。
“小川，你的力氣可真大，好幾捆柴火，輕輕鬆鬆就舉起來了，就跟傳說中的靈武者一樣。”
“小川，你長得真醜，不過我也很醜，兩個醜八怪在一起剛剛好。以後我們成親了，家裡一定要少擺幾面鏡子，省的看着煩。”
“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有個好收成，自小我就喜歡雪，下完雪之後，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太美了。”
“你、你、你是靈武者？我的天啊！”
“這套鳳冠霞帔真好看，做夢也想不到，我有一天竟然能穿上這麼美的鳳冠霞帔。小川，你真好，成親之後，我一定好好侍候你，天天給你做好吃的，把你
養成一個大胖子。”
“小川，我被蛇咬了，傷口好痛，你快救救我。”
往昔的一幕幕浮上心頭，那總是掛着一副燦爛笑臉的農家女，現如今已經躺在了冰棺之中，命懸一線。
記憶，破碎。
心也隨之破碎。
置身事外，每個人都能講出一大堆大道理，可是隻有當事人能感受到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
孟晨又如何，火煉宗又如何？
上窮碧落下黃泉，只爲救你。
銀川做出了決定，緩緩的取出了一粒禁藥，張嘴吞了下去，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也是小鳳唯一的機會。
星月婆婆眼光獨到，一眼就認出了這粒禁藥的種類，失聲驚道：“你瘋了麼，竟然吃‘折壽登天丹’！這可是禁藥，吃了它你會折壽的！”
“幾十年上百年的壽命，捨棄又能如何。”銀川目光決然，沒有半點遲疑，更無半點悔意。
“你、你真是……”星月婆婆已經知不道該說什麼好了。
大道理都已經說完了，再說也是無用，更何況銀川已經吃下了折壽登天丹，一切再也無法挽回。這是一種禁藥，服下之後會折損大量的壽元，導致壽命縮減到只剩下三五年，以此爲代價，能換來短時間的力量提升，而且提升的幅度相當驚人。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靈武者駐顏有術，常保青春，但是一旦壽元耗盡，就會漸漸衰老。
生機，壽元，這是一種隱藏的力量，折壽登天丹的奧妙就在於壓榨這股力量。
丹藥效果迅速發揮作用，銀川的壽元被丹藥生生壓榨出來，注入到了丹田之內，令他身上散發出了驚人強橫的氣息與波動，化作肉眼可見的漣漪，衝擊着四面八方。
銀川的壽元急劇消耗，身體迅速衰老，血肉癟塌下去，變成了一副皮包骨，皮膚皺皺巴巴，滿是皺紋，頭髮的黑色褪去，換成了雪白之色。
好端端的一個小夥子，眨眼間就變成了白頭翁。
師徒兩人遙遙相對，情緒萬千。
眼睜睜的看着愛徒變得比自己更加蒼老，星月婆婆大感痛惜，緩緩扭過了頭，不忍再看。
“師父，徒弟不孝！若有來世，我再去侍奉你老人家。”銀川沙啞道。
“你變成了一個白頭翁，縱然救活了小鳳又能如何？付出那麼多，就爲了那三五年的廝守？唉，你這孩子真是太頑固了。”星月婆婆嘆息道。
“師父，我意已決，就算是你攔着我，我也要擊敗你，奪走你身上的符印，然後繼續登山。”
“算了，還打什麼，事已至此，想攔你也攔不住了。你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爲師哪還捨得攔着你，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這道符印，給你了。”
星月婆婆在身上輕輕一點，將身上的符印取了下來，屈指一彈，將其彈向了對面的銀川。
銀川得到了第二個符印，存在了身上，彎下腰肢，深施一禮道：“謝師父成全！”
“言盡於此，什麼都別再說了。折壽登天丹的持續時間很有限，你抓緊時間登山吧。若是
你真能奪得玄冥再造花，救活你的愛妻，將來你老死之後，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她，不讓你的付出白費。”星月婆婆揮手道。
“謝師父。”銀川鞠躬低頭，聊表寸心。
隨後，銀川縱身衝向了山頂，接下來還有三場戰鬥等着他。不出意外的話，他最後的對手應該是孟晨。
星月婆婆看着徒弟離去的背影，感觸頗深，想到了一句詩。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
另一方面，孟晨也踏上了繼續登山的路，他辭別了不老鬆，向着山路走了過去。
剛走了幾步，孟晨靈機一動，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轉身道：“伽藍會長，晚輩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教你。”
“不必客氣，但問無妨。”不老鬆道。
“聽說最近半年，你們伽藍丹會利用欲仙丹賺了一大筆錢。”
“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沒有賺太多錢，伽藍丹會只是代銷，抽取部分佣金罷了。”
“在幕後提供欲仙丹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吧不老鬆給問住了，他微微皺起白眉，猶豫了一下，這才答道：“是一名火煉宗的門人。”
“欲仙丹來自火煉宗？”孟晨目光一變，略感驚訝。
火煉宗一般只跟超然勢力做交易，根本看不起麾下管轄的附屬國。
而且，之前孟晨跟何血衣談論欲仙丹的時候，何血衣並不知情，這意味着至少在明面上，火煉宗並沒有大肆煉製欲仙丹。
這就耐人尋味了。
不老鬆解釋道：“那個賣丹人身穿着火煉宗的弟子服，手上有火煉宗的令牌，而且身上有濃郁的藥香氣，應該是火煉宗的人不假。至於他到底是誰，我不清楚，也打探不出來。每一次跟他交易，他都戴着面具。”
“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交易，何須搞得這樣神神秘秘？欲仙丹迷惑人心，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看那個賣丹人圖謀不軌，沒安什麼好心。聽我一句勸，這筆錢是不義之財，以後別再賺了。繼續賣欲仙丹，小心惹火燒身。”孟晨勸說道。
“我也看出這裡面有問題，奈何這件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你是伽藍丹會的會長，難道連你都做不了主？”
“那個賣丹人實力深不可測，如果我拒絕跟他合作，後果不堪設想。如果你真想讓我停止販賣欲仙丹，不妨等你到了火煉宗之後，查出那個人到底是誰，然後動用火煉宗的門規來約束他。”
“你如此忌憚那個人，難道那個人威脅過你？”
“他沒有在明面上威脅過我，但是有些話並不需要說出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神出鬼沒的出現在了我的背後，而我一點察覺都沒有，這種見面，本身就是威脅。我何嘗不知道欲仙丹的害處，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聽人擺佈。”不老鬆無奈道。
孟晨見不老鬆如此爲難，沒有步步緊逼，而是皺眉道：“那好吧。我不爲難你，這件事交給我來辦。等這次比武摘花結束之後，我會全力徹查有關欲仙丹的一切，揪出幕後的黑手，切斷欲仙丹的來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