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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罷飯,端上茶,何夫人問起佳紅母女的近況,佳紅一一說了。何夫人嘆了一口氣:“都說人無百日好,花無千日紅,胡大哥對你母親念念不忘之癡情,實是令人敬佩。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你母親雖美貌無雙,胡夫人也是閨中佳麗。”

聽何夫人嘆氣,佳紅眼圈紅了,她道:“想是他得之不甚惜,失之可惜罷了。若真喜歡家母,又何至於另娶,害家母半生鬱鬱寡歡。”她擦了擦眼睛,見何夫人也擦眼睛,忙笑着問道:“夫人怎麼認識家母?家母半生落魄,已過不惑之年,實談不上美貌了。”

何夫人道:“現在看着我家裡風風光光的,剛到上海時卻寄居在胡府,胡大哥那時總是愁眉不展,原以爲他是思念過世的妻子,後來才知道她對妻子的愧疚外,對另一位紅顏知己卻是深深的愛戀,他手裡至今還珍藏着你母親的一幅半身小像,怪不得胡大哥喜歡她,真是個美人。 只可惜有緣無份,落得半世蹉跎。她對胡大哥的誤會太深了。”

胡佳紅站起身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七八,可是對家母來說又何止七八,從我記事起很少見她笑過,若不是無意聽到外祖母與舅母談話,原以爲她的性子如此。胡老爺以爲他有錢,對家母就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他太高估自己了,家母若真愛錢,也不會捨棄榮華富貴,落得個遇人不淑,飽受三十餘年的痛苦。”順着窗戶望出去,見清泉與柳枝正坐在樹下聊天,一人手裡搖着一把扇子,談笑風聲。

聽夫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她轉回身見夫人拭了拭眼淚道:“若論辜負,他倒是辜負了胡夫人。你母親,卻不能怨他。他爲了不讓你母親受苦,單身獨闖上海,拼命賺錢,本想着衣錦還鄉風風光光地娶你母親過門,沒想到去你外祖父府上提親時,卻被告之你母親於月初已經出嫁了,嫁了當地一個富戶的二公子,胡大哥不死心,他不信你母親會變心,親自去富戶府上一訪,果真他於月初娶了一個韓姓小姐爲妻,那僕婦還誇他家夫人花容月貌、天下無雙,事情實是湊巧,當年就是因爲你外祖父答應把你母親嫁給這位公子爲妻,你母親才公開和胡大哥的戀情,不容胡大哥不信,心灰意冷回到上海,幾乎失去了活着的希望,整日借酒澆愁,揮霍度日,若不是胡夫人悉人照顧,胡大哥只怕天人永隔了。”

胡佳紅如墮五里霧中,她實在不敢相信,媽與胡老爺之間的誤會是外祖父一手操縱的,她慢慢坐回炕沿上,炕沿邊放着墊子,她順手摟到懷裡。

何夫人又道:“胡夫人也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因遭奸臣所害,全家被抄,她本來被官賣爲妓,不堪受屈辱私逃出來,被胡大哥所救,我見過大嫂的照片,慧姍有些像她,卻沒有她溫雅嫺靜。即使再美貌,再俊雅,在胡大哥的眼中,終不如你母親在他心中的位置高貴,若不是酒後失了分寸,誤把她當成你母親,有了夫妻之實,怕也不會娶她。胡大哥遇到兩個真心愛他的女人,而他又被這兩個女人的愛折磨了一生。如果他們沒有回胡家莊,沒有在胡家莊遇到你母親,他們的家庭也許會很美滿,無風無浪,無愛無怨,可是當胡大哥看到你母親美目中飽含幽怨,令他再度消沉,他到韓家莊找你外祖父,你外祖父冷笑着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說他恨他們使他蒙羞,不希望他們有好日子過,這就是背叛他的結果。胡大哥爲了你母親,爲了你舅父,他只能忍氣吞聲。胡夫人真是嫺慧,她曾找過你母親,希望她能幫着勸勸胡大哥,還說若你母親肯進門,她寧願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