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焰赤麟不知道楔子是什麼來歷,只覺得此人見多識廣,很不簡單。不僅有智謀會武功,連同醫理也知道。但是畢竟楔子也是抱着幫忙的心態,赤麟並不好多加追問,但心裡對楔子的忌憚不自覺多了幾分。這個因爲寫了禁書而被四魌界聯合通緝的通緝犯,怎麼看也不是一個作家這麼簡單,甚至楔子這個名字赤麟之前也一無所知。
身上的毒已經化去大半,不日便可啓程,卻在這個時候皇城而來的使者送來了天尊的旨意。
御旨對於銀戎和星痕大加讚揚,並且提前告知了回到皇城之後兩人將要接受封賞。銀戎執掌帥印以來第一次立下大功,首戰告捷,地位更加穩固,星痕也因爲這次擒拿邪天御武有功而得到了戰神的封號。然而除此之外對於赤麟的功績隻字未提,只說赤麟領導不利久久沒有破敵,念在沒有大過不加懲處,封賞卻也沒有了。
赤麟心中明白,這已經是天尊能夠做到的極致了。他在戰場之上公然現出六爪龍形,此事傳出長老們肯定不會放過他,大哥能夠保住他不受懲罰已經盡了全力。
“長老們過分了。”星痕說出這句話誰也沒有料到,而且還是當着宣讀御使的面。其實赤麟印象裡這個弟弟不愛說話,有時候雖然偏執了些,但也乖順聽話,從不會做出越矩的事情,當下便出聲喝止了他。
他口氣又兇又狠,像極了那次和星痕一道被公審的時候。星痕當即便不吭聲了,沉默着垂下頭,咬了咬嘴脣。
繼而赤麟起身默默接下御旨,又從腰間解下自己隨身攜帶的龍紋血玉佩送到來使的手中,半是威脅半是拉攏道:“四殿下少不更事,這句話權當沒有聽過。”
使者收了赤麟的禮物,又對這個不苟言笑的二皇子原本懼怕,自然連聲答應。
赤麟揮揮手讓他退下回去覆命,使者走後,銀戎輕輕嘆了口氣,卻見星痕被赤麟方纔那句指責斥得面色發僵,輕輕彆着臉不說話。銀戎望着赤麟將御旨收好,二哥的面色一點變化也沒有,還是平平靜靜的,開口的時候帶了些長輩一般的欣慰:“你們如今也終於正式長大了。”
銀戎無言,星痕心中更不是滋味。
方纔看到赤麟解下玉佩,星痕驀然想起二哥已經不止一次這樣保護他,因爲自己的失言給他收拾爛攤子。剛纔那句話若是傳到長老的耳朵裡,自己肯定會被責備,一個不好,還會連累了二哥。
原本二哥就不被長老們看好,自己還明目張膽的袒護他而說長老的不是,長老們肯定以爲二哥拉幫結派而更加防備他。星痕想着這些,咬了咬嘴脣,輕聲開口道:“二哥,我……”
赤麟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大哥的口氣:“你如今已經得到了封號,御天五龍之一,詩意天城的戰神,一副小孩子的樣子像什麼。”
這句話並沒有責備的意思,星痕聽後心中更不是滋味,點了點頭也沒說話,自己就推門出去了。
銀戎望着星痕的背影突然開口道:“你這個兄長越來越像樣子了。”
赤麟微微一怔,繼而低低迴應:“沒有的事。”
銀戎傾身過去從後面將他抱住,悶聲說道:“從我記事開始你就總是被我們這幾個弟弟連累,第一次被貶謫出境的時候……也是因爲我的原因……”
赤麟輕輕笑了笑,手指扶上銀戎的手背,口氣平穩自然:“幾百年前的事情了,你無需如此在意。”
迴應這句話的是一個更用力的擁抱。
碧眼銀戎闔上眼睛,細細嗅着赤麟身上的氣味,每次感覺到赤麟的氣息味道,都讓他感覺到莫名的安心和依賴。二哥身上總是帶着一層莫名的疏離和涼薄,但是靠近時候的味道卻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索求更多。
那時候因爲自己沒輕沒重的哭喊害得赤麟被送出天城幾百年都沒有能夠回來。他心中知曉赤麟對天城的感情已經極淡極淡,只是爲了維護那份兄弟之情不忍心拒絕天尊的好意,即便能夠回去,日日生活在長老們的監視和冷眼之下,也不好受。
自己自小便錦衣玉食被寵愛習慣了,他不能夠不要兄弟之情,更不能放下赤麟。這樣的軟磨,卻也等於利用自己的感情在強迫着赤麟隨他回去,從了他的心意。
想到此處銀戎將手臂有緊了緊。赤麟在他懷中掙動了一下,略無奈道:“銀戎……”
“我在意,二哥。”銀戎低聲道,“不管因爲什麼,我都不願眼睜睜看你受到委屈。我說過,我會保護你。”
銀戎吻着他的臉:“所以,放心隨我回去吧。”
他並沒有指望赤麟能夠全意相信他的話,但只是想要說給對方聽而已。碧眼銀戎自己也矛盾過,明明赤麟到現在都不像對他完全信任的樣子,爲什麼還願意同他在一起,也願意同他一起回到天城。愛這個字不管對自己還是對這個他看不透的二哥,都顯得太過於沉重了些,雖然是這樣,很多話他想起來了還是會說。
原本赤麟就是那種不喜歡什麼事都說出來的人,如果他再不許諾些什麼,真害怕兩個人到最後什麼都剩不下了。
臨行的前一夜天色微涼,還下起了雪。赤麟在此地駐守多年,早已經習慣了寒冷的氣候,他穿着一件血色的長袍,披着墨色的斗篷站在門前的空地上,雪色反射着屋前燈光將天際也映得微微明亮,赤麟望着紛紛揚揚的白色從天而降,恍惚中好像看到了銀戎戰場上揮舞着天刀的時候,白羽飛舞,也是一色的潔白。
出神的時候,真的不覺得寒風驟起。星痕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對面,手中還提着酒壺,就安靜地站着好像等他注意到自己。
赤麟說:“是星痕,有事?”
“天氣很冷,我帶了溫好的酒給二哥。”星痕小聲說道,將酒壺遞過去。溫熱的感覺順着手掌傳到身體裡,赤麟才感覺到夜色漸深,天也越發的冷。
“我記得你小時候雖然聽話,但是好像從來沒有碰過爐子。”
赤麟想起自己還在天城的那段日子,星痕小時候曾經自己偷偷烤東西吃,但是不小心弄翻了爐子。星痕燒烤的地點離自己的住處近了些,事情鬧開了,還被狠狠批鬥了一番,之後乾脆被天尊下了禁火令。
“那是因爲……”星痕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話說了一半又決定不再解釋,小心翼翼說道,“這次沒有弄砸,二哥要不要試試酒溫是不是合適?”
赤麟點點頭,請星痕進屋,取出酒碗來。
溫酒倒入酒碗便香氣四溢開來,赤麟將酒碗放到脣邊,先是輕輕吸了口氣,而後抿了一口:“味道很好。多謝你,星痕。”
星痕得到誇獎明顯很開心,點頭說:“二哥喜歡就好。”
赤麟很少見過星痕笑,這個沉默的弟弟總是一副早熟的表情,冷冰冰沉悶悶的性格好像也與他有幾分相似。星痕笑起來的樣子很是青澀,脫去了沉默的面具,彷彿破雲而出的陽光,更像是一個充滿朝氣的少年。
紫芒星痕好像不打算多留,見到赤麟收下了東西便準備回去。外面的雪還在簌簌下個不停,夜色如墨。赤麟取出一盞燈籠送到星痕手裡:“夜深路滑。”
星痕從他手中接過燈籠的時候手指頓了頓,然後低低說了聲謝。去開門的時候又回身注視着赤麟,他好像一直都是習慣着離開之前看看這個接觸時間並不算長的二哥。雖然星痕與赤麟沒有很多親密的交流,但總不由自主的就是想要跟着那個人的腳步走下去。
在赤麟去邊境駐守的期間翻閱他看過的書籍,用葉笛偷偷學着吹奏他喜歡的曲子,或者在一邊看到銀戎握着短笛怔怔出神的時候也會停住腳步。
甚至小時候打翻了火爐子那次,也是因爲偷偷看到赤麟和銀戎偎在一起烤地瓜,香氣飄得太遠,他才忍不住想要試一試。
好像不知不覺中,自己也跟出去太遠的路程了。
星痕很認真的說道:“回到天城以後,我不會再犯錯讓二哥受連累。”
星痕好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說出這句話,他說的很快很堅持,好像容不得一點的反駁和質疑。之後星痕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赤麟沒料到他會突然說出這番話,愣愣的想要回應些什麼,又被幹脆的打斷:“二哥早些休息。”
大雪依舊落個不停,星痕提着燈籠,暖融融的燈光在夜色裡越來越小越來越幽暗。赤麟倚着門,擡眼看着沉冷的夜空,眼神裡漸漸顯出幾分迷茫。
只要天色亮起來,他便要啓程迴天城。
天城。
這個他出生之地,也本該是他成長之地的名字,念出來的時候卻異常的陌生,一絲溫存也找不到。
不知道懷着怎樣的心思,或許只是一時興起,赤麟門也沒有關,也沒有提着燈,就匆匆離開了房間。
他的腳步依舊沉穩不徐不快,自己卻感覺到了心底的一絲莫名的急切。走了一段時間之後,就到了地牢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