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我聽出來這是那個越南人的說話聲音。
他說話的語調有些奇怪,帶着一點外國人說中國話的古怪腔調。此刻他顯然沒有準備隱瞞什麼,這句話中帶着幾分得意和戲謔的腔調。
我慘然一笑,大聲道:“等一下。”
司棋皺眉,“阿陽,你叫了客房服務了麼?”
我勉強一笑:“嗯,不是,是美國的人來了,這個是他們給我的暗號。”
我低頭在司棋額頭上親了一下:“你等我,我出去一下。”
司棋沒有懷疑,只是皺眉,然後輕輕說了一句:“你小心點。”
說完,我起身走到門口,想了一想,又走回頭,幫司棋把被子拉了拉緊,柔聲說:“老婆,天冷,彆着涼。”我看着司棋,心裡一陣一陣的難過。
媽的,難道我就要死了麼?
我怕自己的情緒上控制不住會讓司棋懷疑,趕緊轉身走到門口。
門打開了,越南人站在門口,臉上冷笑:“我們又見面了。”
他的目光裡彷彿帶着針,就像那種叢林裡的眼鏡蛇一樣。
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出奇的鎮定。我淡淡一笑,低聲道:“幫個忙,別在這裡,我們出去好麼?我的妻子在這裡。”
越南人似乎對我的鎮定有些驚奇,略微猶豫了一下,冷冷道:“好。”
我心裡鬆了口氣,出門緩緩把門帶上。
我當先走了出去,越南人在我身後跟着。
他不擔心我逃跑,這種時候,我想跑也跑不了。
我心裡一片空白,沒有任何念頭,反而一點都不害怕。
我們走到了酒店外面的一片樹林。我大口的呼吸着夜晚樹林裡潮溼而清冷的空氣,那裡面好像還帶着一絲青草的香氣。
我緩緩轉身,忽然笑道:“就這裡吧,我挺喜歡這裡。”
越南人看着我的目光若有所思。
我淡淡笑道:“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麼?這裡是本地的著名風景區,從小我就常常來這裡玩兒。邊上就是紫金山,這裡的山路我走過至少有上百次了。不過沒想到今天會死在這裡而已。”
越南人忽然咧開嘴笑了笑:“你很有趣。”
我默然。
“我殺過不少人,但是像你這麼有趣的人,我第一次遇到。”
我苦笑:“你這是對我的讚美麼?”
越南人搖搖頭。
我心裡忽然一動:“能最後問你兩個問題麼?”
越南人皺眉道:“什麼?”
我長長吐了一口氣,沉聲說:“今天我死定了,能不能讓我至少死得明白一點?”
越南人想了想,冷冷道:“我從來不回答人問題,不過你很有趣。你問吧。”
我目光直視着他:“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越南人遲疑了一下:“你看看你自己外套的領子。”
我脫下外套,翻開領子搜索了一下,果然從我的衣服左邊領子內側摸出一個微型的只有半個鈕釦大小的金屬薄片。
我點了點頭:“明白了,是追蹤器,應該是你在飛機上拍我肩膀的時候放在我身上的吧?”
我把玩着手裡的這個小追蹤器,然後擡頭又問道:“最後一個問題,到底是誰要殺我?”我苦笑了笑:“至少回頭閻羅王問我的時候,我也好回答啊。”
越南人搖頭,冷冰冰道:“殺你的人,我不知道,我們有特殊渠道。交易雙方從不直接聯繫。”
我嘆了口氣,越南人忽然又說了一句:“不過今晚殺你,是我自己的主意。”
“什麼?”
越南人一步一步走近我,他的目光中露出殺氣,冷冷道:“我們的規矩是,收錢後出手一次,不管失敗還是成功,都不再管了。但是殺你第一次我失手了。已經破壞了我的信譽,我只能殺了你才能挽回我的尊嚴。”
我愣住了,然後我大笑,我的笑聲中好像帶着某種神經質的情緒。我指着他的鼻子笑道:“你?你居然是因爲失手後挽回尊嚴來殺我?”
越南人的陰着臉:“有什麼好笑的?”
我冷哼了一聲:“你們殺手不是都是爲了錢才殺人的麼?”
越南人搖頭:“錢可以再賺,但是失去了尊嚴,今後就很難在這行立足了。”
“哈哈哈哈。”我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越南人目光中露出一絲怒火:“我本來不該和你說這麼多話,只不過覺得你是個有趣的人,纔回答你這麼多問題。”
我搖搖頭:“抱歉,不過我真的覺得很可笑——一個殺人的屠夫,居然在和我說什麼尊嚴?”
越南人冷冷道:“你的廢話已經很多了。”
我緩緩點點頭,然後漠然道:“不錯,你動手吧。”我忽然自嘲一笑:“一會兒麻煩你動手輕一點,我從小就很怕疼的。”
越南人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非常細微的針,針尖在月色下閃動着寒光。
“這是眼鏡王蛇的毒液淬過的毒針,用它扎一下,一點都不疼。兩分鐘內,你就會全身麻痹,一點感覺都沒有,連喊都喊不出來,如果你越掙扎,血液循環就越快,毒發的時間也就越短。之後你心臟也會麻痹,停止跳動,肺部會停止工作,最後你就會窒息死亡,這是一種毫無痛苦的死法。這種針非常的昂貴,我還從來沒有用過,不過對你這麼有趣的人,我特別的優待你。”越南人嘴裡輕描淡寫的訴說,眼睛裡露出一絲奇異的光芒,好像帶着某種神秘的誘惑一樣。他一步一步的逼了過來,我下意識的一步一步的後退。
越南人忽然一步衝到我的面前。我覺得腿上傳來一絲輕微的疼痛,又好像疼,又好像麻。我目光朝下看去,那根針已經插在了我的腿上。只露出一小截在外面。
越南人退後一步,微笑看着我,好像準備好好欣賞我臨死的表情。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然後搖搖頭,哈哈大笑三聲,身子一軟,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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