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7日第二更)
如果以爲岑嬤嬤的課最難上,其他兩位嬤嬤的課則比較好混的話······那就太天真了。
第二天給她們上課的是江嬤嬤。江嬤嬤年紀其實不算老,大約在四十五左右,看得出年輕時頗有姿色。因爲保養得宜·看起來還有點半老徐娘的風韻,是一位端莊嫺雅的長輩。
不過王府的姑娘們對江嬤嬤的美好印象,只維持到她上課的第一刻鐘。
原因是她們昨晚挑燈夜戰赴出來的《女誡》,全都被打回來了。
天地良心,因爲昨天岑嬤嬤大發雌威,她們可是一點都不敢摻水,實打實把這書從頭到尾抄了三十遍尚蓉抄的是三十五遍。據說尚蓉昨晚哭鬧了半夜,後來又被迫抄書到天亮·怪不得現在看她就是一副快要睡着的頹廢樣。
岑嬤嬤很不滿意地看着尚蓉“坐沒坐相”的樣子,直接手拿戒尺站在她身邊,當尚蓉的頭往下耷拉一點,背上立刻就會捱上一尺。幸虧岑嬤嬤看在老王爺的面子上,沒有下重手,但這已經足夠嚇住尚蓉了。
江嬤嬤坐在昨天岑嬤嬤講課的位子上,一邊翻看着她們的作業,一邊說
“不行。重寫。”
“這個也不行,要重寫。”
舒綠的臉色一樣不好看,因爲她是頭一個被打回來的。
原因是······好吧,她抄得太急,有個別錯字······她本來就不是寫繁體字出身的好嗎,可惜這個理由完全不能說出口啊。
江嬤嬤顯然對這《女誡》爛熟於心,一眼掃過去就知道里頭有沒有錯漏。舒綠是有錯字,尚紅是漏掉了一行,尚堇是寫得不整齊,尚梅則是因爲塗改太多。
而尚蘭不僅是寫得不工整·江嬤嬤還毫不容情地說;“字寫得太差,得下苦功好好練練纔是。這哪像個千金小姐的字?”
把尚蘭羞得差點沒鑽書桌底下去。
至於尚蓉小妹妹,那是櫛樣缺點都全了。
於是一個上午,她們的功課就是繼續和《女誡》戰鬥。江嬤嬤是負責教導她們琴棋書畫的,教寫字是她的本職工作。除了舒綠和尚紅以外,其他幾個姑娘的字被她唾棄得不行當然·是優雅地唾棄,不帶髒字的那種。
好容易熬過了上午,到了午飯時候,姑娘們真是如獲大赦。歇了一會兒晌,胳膊的酸乎勁兒還沒過呢,又不得不拖着一臉疲色去上課了。
“姐姐,你身子沒大礙吧?”
舒綠擔心尚紅沒休息好,傷了身子。尚紅笑道;“也還好。幸好我寫字快,昨兒早早歇下了·今天倒還有精神。”
“唉,寫字快的人真讓人羨慕啊。”舒綠由衷地感嘆。
她的字是不差,可是對繁體字的使用始終不夠熟手,爲了保證字的質量,寫得很慢。昨兒夜裡·她可是熬到過了三更才終於能睡下,倒是連累了一屋子丫鬟跟着熬夜。
卻也頗有點賈寶玉趕在父親回家前,熬夜趕功課的感覺—自然,人家寶二爺屋裡陪夜的丫鬟不要太多,二十來個是有的。舒綠讀《紅樓夢》的時候就在想,王夫人這是愛兒子還是害兒子呢?給兒子營造的這個讀書環境也夠絕的!
就她在王府生活了幾個月的經驗來看,即使富貴如信安王府,公子們屋裡也沒那麼多大大小小的丫鬟小廝·十來個已經是極限了。當年賈寶玉身邊的下人加起來·足足有三四十號呢,他們家也就是個國公府而已·比王府差得遠了。
看到下午的上課內容,舒綠總算露出了笑容
是圍棋啊。
這個她還是擅長的。看到圍棋,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在煙雨瀰漫的半山亭裡,她與那白衣勝雪的美少年對弈的一刻。
上回她與他儘管同在嵐丘,可彼此之間卻隔着重重錦障。他無法來與她一同品香,真是可惜。不過,她卻讀到了他寫的新詞。
“步障移春錦繡業,珠簾翠幕護春風。沈香甲煎薰爐暖·玉樹明金蜜炬融。
車流水,馬游龍。歡聲浮動綠意濃。”
他的詞風愈發香豔了,莫不是上京以後,多在煙花之地流連,纔會沾染了這絲絲脂粉氣?
想到夏涵醉臥美人膝的場景,舒綠的心情並不是很愉快。哼哼,.管他呢,人家風流才子肯定得去找佳人唱和的嘛。
江嬤嬤雖是教她們“雜學”的,對她們寫字也挺嚴格,不過在下棋上似乎沒有太苛刻的要求。
下午的課,她主要是瞭解一下幾位姑娘的棋藝。她看到舒綠、尚紅都是會下棋的,就讓她們自己對弈去了,而她自己則向着那幾個不懂圍棋的姑娘講解起覘則來。
江嬤嬤說得很明白,即使同是“雜學”,也有主次之分o像寫字,算術這些,是極重要的。大家閨秀的字寫得不好,徒惹人笑話。不會算術、記賬、看賬本,又怎麼幫着丈夫理家?所以這幾樣最是要緊。
而寫詩、彈琴、下棋這些“小道”,稍有涉獵,不至於在人前出醜就好。專不專精,那卻沒什麼所謂。
她要培養的是未來的貴婦人,又不是要教出一堆青樓紅阿姑來,自然是以實用的學識爲主了。
舒綠和尚紅樂得自個消磨時間。以前和旁人下棋,夏涵也好,魏盛也好,舒綠總能在一開始以自己詭異的棋風將他們快速擊敗。但遇上了精擅“纏”字訣的尚紅,她可就不那麼順利了。
一個善攻,一個善守。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兩人一盤棋下了大半個下午也沒下完。
直到江嬤嬤那邊,將幾個樑小姬教得差不多摸清圍棋的規則了,她們才以和棋結束了這場持久戰。
“好久沒下得這麼痛快了。原來姐姐也是此中高手!”舒綠脂着尚紅笑道。
“咳咳。”
不知何時,鬼魅般的岑嬤嬤突然出現在她身邊。
“凌姑娘,注意你的儀態。即使是姐妹之間,閨室說笑·也不可隨意指來指去,殊爲不雅。”
舒綠嚇得抖了個機靈,赴緊起身斂衽行禮,垂首道;“舒綠知錯了,以後一定改。”
“嗯。名門仕女,須得時時刻刻在意自己的風儀姿態,不得有半點疏忽。久而久之,舉止自然便會合乎禮度。”
“舒綠受教了。”
舒綠絲毫沒有反駁抗爭的意思,不管岑嬤嬤說什麼,她都乖乖地應了下來,態度要多誠懇有多誠懇。
岑嬤嬤微微頷首,沒有再說什麼,又走到別人處去了。
關於對付岑嬤嬤,舒綠已經琢磨出了一套準則。岑嬤嬤看起來很難討好,但是舒綠卻覺得她還是蠻容易搞定的。
只要在她說教的時候,恭恭敬敬地招待全收,擺出天真又無辜的表情,順便再添點歉意在裡頭······就會讓岑嬤嬤有種“嗯這個孩子把我的話聽進去了”的滿足感。
當然,在行動上,也必須依足岑嬤嬤的要求來做才行。
舒綠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的儀態沒什麼問題。她在江城跟歐陽婉有樣學樣儘量朝閨秀風靠攏,又趕在上京前專門請人來教導過她千金小姐的禮儀,自我感覺還是蠻良好的。
明擺着的,來京城這麼欠,連皇宮的新年朝拜她都去過了,也沒人說她儀態不好啊。大家似乎都覺得她挺像模像樣的·很有王府千金的範兒嘛。
但是在手拿戒尺的岑嬤嬤面前,這一切都是浮雲······
她們從今兒早晨過來上課開始,就被手持戒尺的岑嬤嬤監視着。
坐姿,站姿,說話的表情,只要稍有不對,岑嬤嬤就馬上戒尺伺候。
舒綠今天已經吃了好幾戒尺了。有時據說是屁股太翹,有時又是坐得不夠挺拔,有一次居然是······說話時頭上的珠釵晃動太厲害了。
她發誓明天起直到岑嬤嬤離開王府,她死也不戴有流蘇的頭飾,絕對的!這要求太嚴格了,精確到了毫毛啊!
舒綠還好,她這些都是小毛病。其他幾個受的罪纔多呢,從拿筆的姿勢到行禮的幅度······就沒一樣合格的。
總之,在岑嬤嬤的眼中,她們都是需要回爐重造的“僞千金”。
舒綠想到昨晚,巧珍向她彙報自己打聽來的這幾位嬤嬤的光輝業績,聽得她那個汗流不止。但也很榮幸就是了—因爲這幾位嬤嬤,都是曾經教導過無數的貴族千金的,她們的學生裡包括了幾位公主和郡主啊!
“能被這幾位嬤嬤教導,小姐您真幸福。”巧珍發自內心的感嘆,卻換不來舒綠的共鳴。好吧,從理智上說,這些名師的教導的確是她所需要的—不過這個過程也太艱辛了。
接近傍晚的時候,她們總算結束了一天的學習。一出了專闢做閨塾的院子,舒綠恨不得馬上回到自己屋裡泡個熱水澡o她的淨室被改造得相當舒服了呢,舒綠打算下一步要弄個淋浴設施來享受享受。這玩意做起來其實不難,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
誰知,她卻被展眉屋裡的一個丫鬟,叫荷葉的給攔住了。
“凌姑娘,有位夏公子午後來做客·這會兒正要走呢,展眉少爺說有事請您過去一趟。”
夏公子··…··夏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