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氣!”
“官府的人一來,咱們都得耽誤行程。”
“我還有急事兒呢。”
“咱們這地方偏僻的很,官府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來,不行,我可不在這兒呆着,跟我沒關係,我還得趕路。”
客人們都議論紛紛的。
這人他們還有印象。
是昨天半夜冒雨而來,小孩子可能睡着了,趴在僕人的肩膀,僕人只選了一間房,兩個人同住,一晚上平安無事,沒想到早晨太陽沒升起來,就出了這等事。
閒話歸閒話,官還是要報。
也不知怎麼這般迅速,這邊一衆人還沒回過神,就有兩個官差到了,據說是正在附近辦差,和去報官的夥計正好迎面碰上。
兩個官差一來,爲首的那個年紀比較大的,就招呼客棧關門,所有人不許出入。
另外一個守着那男孩兒的屍體檢查了下,才問道:“是誰發現死者的?”
衆人齊齊回頭看那僕人。
“我想起來了。”
那僕人卻猛地一捶地,大吼一聲。
一幫客人給他嚇了一跳,兩個官差也愣了下。
“剛纔我出來尋我家少爺,正看見一個穿着黑衣服,個頭不高的男人偷偷摸摸地溜出去,見了我還低頭捂臉,兇手肯定是他!絕對沒錯!”
這人四下張望,一臉氣憤填膺。
“我認得那張臉。”
兩個官差遲疑了下,便把客棧掌櫃叫過來問了問,掌櫃也是一臉的茫然,不知道他們這兒哪來的黑衣兇手。
“那,我看也只好搜一搜了。”
年輕一點兒的官差嘆氣道。
衆人譁然。
那僕人到露出一副堅毅之色:“搜,必須搜,差爺,我帶着少爺千里迢迢,從中都而來,現在少爺出事,若我不能給一個交代,那,那,那就是逼死小僕呢。”
說完又大哭。
衆人都無語。
年長一點兒的那官差皺了皺眉,提高聲音,輕聲道:“諸位,爲了大家好,早一點兒抓到兇手,大家能早點兒離開上路,而且,若有殺人兇手隱匿其中,我看各位的安全也不好保證,這樣吧,就讓我們兩個四下搜一搜,讓這小子看看,有沒有他看過的那個黑衣人。”
衆人面面相覷,有幾個客人登時沉下臉色,怒道:“那如何能行,我們帶着女眷!”
“就是,要都是皮糙肉厚的爺們兒,你們搜就搜了,可如今有女眷,衝撞到怎麼得了!”
“我家太太身懷六甲,即將臨盆,這次是萬不得已才上路回鄉,你們想搜到不是不行,太太的院子不能去。”
一羣客人紛紛發言,各有各的說法。
官差臉色一沉,怒道:“若找不到兇手,諸位就都隨本人走一趟衙門吧。”
這下大傢伙頓時收了聲。
年輕的官差四下看了眼:“別愣着,要我說現在就開始,從北到南,這個院子開始。”
衆人一指,就指了指紅塵她們的院子。
她們選擇的小院不大,位置卻好,也很顯眼,第一個選它,到也不奇怪。
幾個嬤嬤臉色一下子大變,其中一個連忙進去報信。
紅塵也皺眉。
按說出門在外,沒必要太講究,她們反正也該走了,正收拾東西,可家裡的女眷這麼多,像瑤姐兒她們,都是雲英未嫁的女孩子,江南的規矩又嚴,不比京城,真讓一羣男人闖進去亂看,她們怕是自己都受不住。
何況……
一眨眼的工夫,兩個官差就帶着那僕人,走到院子前面,到挺客氣,卻是堅持一定要進去搜。
這邊幾個下人氣得不行,換了別的時候,早就擡出盧家的招牌,在江南,盧家的招牌比一般官員的可要硬的多,只是現在,連下人都知道,怕不太合適。
“你們放心,我們是去搜人,不會太過驚擾主人家,搜一下,沒有的話大家都安心。”
盧家的下人可不敢放他們進去,沒一會兒就起了爭執,兩邊都怒了。
兩個官差大爲生氣:“若是各位不肯通融,那就等一等,誰都別想走,縣衙離這兒不遠,兄弟們過不了多久就能過來,若是諸位執意離開,我們兩個人是攔不住所有人,不過,到時候縣衙發佈海捕文書,各地緝拿,那就怪不得我們了。”
這話頗有威脅之意。
盧家的下人也是見多識廣,到有點兒不吃這一套,問題是,現在不比往常,都不覺住了嘴。
紅塵搖了搖頭,上前一步,視線落在那僕人身上,輕輕嗅了嗅,似笑非笑地道:“差爺也不用着急,不用撂狠話,不就是兇手嗎,誰說抓兇手,就一定要搜我們的院子,看看吧,這地方這麼開闊,圍牆這麼矮,別說兇手,便是一個小賊,想要跑出去也容易的緊。”
那官差臉色頓時一僵。
“難道兇手殺了人,還要留下來看熱鬧?”
也不等那官差繼續說話,紅塵又道,“我到有個自認爲最好的主意,比如說,直接問一問受害者?兇手是誰?”
“啊?”
衆人一愣。
“死人能說話?”
“死人自然不能說話。”紅塵再看了看那孩子,輕聲道,“大部分死人都不能說話,不過這個孩子,我到覺得他還有一線生機。”
說着,擺擺手,示意羅娘上前一步,“我這丫頭曾在山中修道多年,修得半種起死回生之術,對一部分死人有效,不如讓她試試看,能不能喚醒這個孩子。”
“荒唐!”
那僕人大吃一驚,臉都綠了。
客人們也嚇了一跳,全好奇地看過來,大部分是嗤笑,一點兒都不信。
羅娘就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僕人一下子竄過來伸手攔住,羅娘皺眉道:“怎麼,你們家小主人都已經死了,連救他的可能都不嘗試。”
“你……”
不等他說完,羅娘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紅塵點頭,她就走上先把大氅脫下來墊在孩子身下,取出銀針,一連九針迅速刺入這孩子體內,用手極用力地按壓他的左胸,略擡起下巴。
羅娘這一連串的動作特別快,也很利落,所有人都看呆了眼,便是那些不信什麼起死回生的人,也不免覺得神秘莫測。
“呼,咳咳咳咳!”
就在羅娘起針的一瞬間,那孩子的手指彈了下,緊接着眼皮子跳動不停,感覺上,差不多也就是極爲短暫的時間,就劇烈地咳嗽出聲。
所有人驚呆。
那兩個官差臉色驟變,那僕人也懵了懵。
羅娘扶着孩子坐起身,紅塵上前一步,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小心翼翼地拿手帕沾了點兒水,擦在他的鼻子和嘴角上,那孩子就掀開眼皮,一臉茫然地看過來。
紅塵笑問:“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青青。”
“好,青青,你擡頭看看這個人,認識嗎?”
說着,紅塵示意了下,衆人隨着她的話擡頭,正好看到那個僕人踉蹌向後退了幾步,瞧那樣子,似乎想逃走。
一羣客人都覺得哪裡不對。
僕人一怔,臉色變了變,停住腳步忙撲上前,在摟住孩子之前就讓小嚴給攔下,卻是高聲道:“小少爺,謝天謝地,您可算沒事兒,太好了。”
小男孩兒訥訥道:“你是誰?爹爹呢,我要找爹爹,孃親,孃親呢?”
衆人:……
僕人臉色更難看,勉強道:“少爺這是怎麼了?”他故意瞪了紅塵一眼,“你們這,這……術法,是不是會弄傻我們家少爺?”
“我看他不傻,清醒的很。”紅塵笑道,“你怎麼不問問他,到底是誰殺了他,又怎麼殺的?”
僕人咬了咬牙,故意板起臉,“罷了,既然少爺沒事,就不讓他多想,想多了再難受,我現在就帶我們家少爺回家去,我!”
說着,他推了推小嚴就要向前走。
小嚴一用力,又把他給壓制回去,這人大怒,叱道:“你們要幹什麼?趁火打劫,到底想對我們家少爺做什麼!”
鐵牛慢吞吞從後面上來,壯碩的身體,一臉殺氣,壓迫感十足,頓時讓這僕人收了聲。
現在的鐵牛可不像以前了,隨着年紀增大,身量更高,氣勢更兇猛,一隻手提一隻老虎,那跟玩似的,別說是這種普通人,便是宮裡頂尖的侍衛,站在他面前都怵頭。
“嗚嗚嗚,嗚嗚。”
小孩子抽抽搭搭地哭起來,聲音越來越細弱,臉色也白。
紅塵也不覺得煩,就是怕他纔好一點兒,再傷了身體,拍着哄了哄,小聲問:“不認識他?”
“不,不認識。”
僕人大驚:“不是,是,一定是我家少爺糊塗了。”
紅塵失笑:“我到覺得這孩子一點兒也不糊塗,你既然單獨一人帶着他出來,要真是他家的僕人,肯定是親信,怎麼也不會不認識你。”
這下子所有的客人都懷疑起那僕人來,滿臉戒備。
那僕人還想說什麼,只是被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你家在哪兒?”
“在家啊。”小男孩兒看起來有六七歲了,不過一說話,到和三四歲的差不多,一臉懵懂。
紅塵問了幾句,一看問不出來,也就罷了,一羣客人譁然:“這都怎麼回事兒!”
“真有……起死回生這等事!”
衆人看羅孃的眼神,真和看神仙差不多了。
半晌纔有人道:“現在沒了死人,咱們可以走了吧?”
兩個官差面面相覷,也說不出一個不字,對視一眼,使了個眼色,年長的那個便道:“那我們就先……”
紅塵擺了擺手:“等等,事情已經出了,總要有一個結果纔好。”她四下看了看,一笑,一招手,小嚴輕輕盈盈地上前。
“我這個丫頭,也在山中修道多年,精通占卜之術,就讓他先來算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這孩子又是哪來的,如何?”
這話實在不大靠譜,但衆人看了眼羅娘,想了下那起死回生,誰也不敢說眼前這丫頭做不到。
占卜總比起死回生更讓人信一些。
小嚴大大方方地從紅塵那兒拿了三個銅錢,蹲在地上擺弄了一番,擡頭指了指紅塵她們隔壁的大院子道:“小姐,那個院子馬上要出事!”
“啊?”
衆人一愣。
幾個一直一言不發,抱着肩膀看熱鬧的精悍男子,猛地扭頭,拔腿就衝入院門。
沒多時,院子裡燈火通明,傳來幾聲兵器交接的聲響,還有悶哼痛呼。
片刻之後,大門洞開,裡面有個年輕人出來,一出來便先向紅塵她們道謝:“若非有小姐及時提醒,我們真要遺失一要緊物件了。”
一羣客人瞠目結舌。
紅塵失笑,掃了那個僕人一眼,又看了看兩個官差,挑眉道:“看來這齣戲的目的不在我們。”
顯然大家都不傻,院子裡出來的年輕人使了個眼色,立時有人把兩個官差還有那個所謂的僕人都給抓起來。
官差臉色驟變,大叫道:“你們做什麼,造反嗎?”
年輕人冷哼一聲:“造反?我看你們纔是反賊。”
紅塵目光閃了閃,一眼看到喬氏的臉色發白,其他人的氣色也不大好,就沒多說話,攤攤手,衝小嚴道:“現在我們來看看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兒,送他回家,一切結束。”
小嚴又擺弄了一會兒銅錢。
“東行五里半,上山。”
紅塵回頭看了看,叮囑了幾句,讓喬氏她們先歇一歇,安頓好,自己招呼了聲,帶幾個小廝準備把這孩子送回去。
好幾個客人都特別好奇,強烈要求跟着。
事實上,這種事兒,但凡遇見的都會有一點兒好奇心冒出來,誰會不想看看占卜術準不準?
就是旁邊院子裡那些一看就不簡單的人,也走出來幾個同去,紅塵也不介意,一行人就浩浩湯湯地出發,小嚴在前面帶路,騎馬坐車,走了沒多久,便下車登山,上了山又走不多久,便見一大片早開的迎春花隨風飄舞。
紅塵看了一眼,小嚴便指着一個墳頭道:“就是這兒了,這孩子叫齊青。”
衆人都嚇了一跳。
墳頭是新的,看起來很完整,不過小嚴過去扒拉了下,就看出曾經被挖掘的痕跡。
小嚴四下張望了兩眼,正好旁邊有個老頭拎着個籃子不知道幹什麼,回頭一看,看見那孩子,登時嚇得翻白眼昏死過去,小男孩兒大喊一聲:“華伯伯。”
一嗓子,那老頭醒來一瞬間,又暈了。
衆人四下探問,折騰半天才弄明白,原來這孩子真是齊青,昨天半夜裡撞到頭沒了,本來應該停靈幾日的,可孩子的爹媽出門在外,他伯父和伯母,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是嫌麻煩,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直接就找了塊兒地方給埋了。
“哎,這孩子大半夜的非要找他爹,出去亂跑出了事,撞到頭撞死了,這,這……”
衆人面面相覷,再看小嚴,目光充滿敬畏。
剩下的事兒也簡單,華伯帶着,找到這孩子的伯父,顯然把這人也嚇了一跳。
他看着似乎有點兒後悔的模樣,正和他婆娘吵架,一問才知道,之所以這麼快就埋了人,都是他妻子聽算命先生亂說,說那小孩兒是夭折,又是枉死,不快點兒埋了,要給家裡招禍,會找他們家小子當替死鬼。
大約同樣擔心,自己帶着弟弟的孩子,竟然莫名就給死了,不好跟弟弟交代,這人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也不像他妻子那般,還害怕小孩子不是人,想拿雞血潑他,一把就把孩子抱住,哭得滿臉淚:“我這就跟你爹說,讓他來接你,青青乖,以後可不能亂跑,伯伯把你爹找回來。”
哭完又對紅塵她們千恩萬謝的。
紅塵明白過來,笑道:“這麼看來,到要謝謝那個挖出屍體鬧出事端的人才是。”
要不是這傢伙突發奇想,折騰出這等事,恐怕這孩子就真的死了。
看了這麼一場大熱鬧,客人們累得不行,到也覺得划算,耽誤點兒時間都不覺得不好了。
既然孩子找到了家人,衆人便啓程回去,一路往回走,一路嘰嘰喳喳,看羅娘和小嚴的目光越發詭異。
紅塵也不以爲意,一回客棧,連忙招呼大傢伙收拾東西,羅娘和小嚴也忙着幫忙整理行李。
眼前小嚴兩個人擡着箱子往車上堆,風風火火地幹各種粗活,比盧家的下人還利索,喬氏看得眼暈,心驚肉跳的。
尤其是小嚴還端茶倒水,高高興興地伺候紅塵。
紅塵到是坦然受了,周圍的小姐妹們都忍不住站起身,滿臉敬畏。
喬氏猛使眼色。
“嗯?怎麼了?”紅塵也覺得莫名其妙,“太太?”
“哎,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像這種奇人,你有幸遇見了,人家願意到你身邊幫扶,就該好生對待纔是,怎麼能真當下人使喚!”喬氏連連搖頭。
她以前覺得,紅塵待兩個丫鬟太厚,沒大家小姐的架勢,只當她在鄉下待慣了,下人們自然沒規矩,只是這倆丫頭出挑的很,又忠心耿耿,她纔沒說什麼,可今天一看,哪裡是太厚待,分明是薄待了,雖說上下有別,可人家那麼大的本事,怎能當普通丫鬟用!
紅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