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前,被命令在縣城抵抗的龐團長,早在鬼子出現之前就甩開部隊跑了,城內的守軍抵抗微弱,鬼子只是象徵性開了幾炮,就輕易佔據了陽縣。
被打散的獨36旅官兵倉惶亂跑,有的往西南方向的桐柏山逃竄,碰到了正在挖掘工事的獨立團。
對付這些已經打沒了魂的潰兵,許大勇是沒想着收留的。
這不同於當初在雙溝的時候,這些潰兵剛剛遭遇鬼子的猛烈進攻,根本沒時間調整心態,而真正有血性的,大部分都死在了戰場上。
最後還是盧志勇勸他收留了這些人,因爲陽縣的驟然失守,讓桐柏山失去了屏障,需要收容這羣潰兵加強力量。
潰兵涌入的不多,大部分不是死在了路上,就是慌不擇路跑到了別的地方,有的可能已經脫下軍裝鑽進百姓家裡。
至於最後一種能不能活下來,比較難。
畢竟這些人在陽縣沒幹什麼好事,八成也是被推出去槍斃的結局。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這時候所謂的民族大義,老百姓們並不會承認,他們只會想起前段時間這羣大兵們對他們造成的傷害,善惡就是如此簡單。
……
鑽入桐柏山的潰兵們脫離了險境,稍微平復好慌亂的心情,彼此聚在一起抱團取暖。
大部分潰兵還是按照平日的習慣,以連排爲單位湊到一塊。
雖然剛入五月,可早晨晚上還是有些冷的,加上逃亡了一路,很多人肚子裡早就飢腸轆轆。
好在收留他們的獨立團沒有特別過分,晚飯的時候也給他們送來了食物。
雖然食物不太好,每人只有兩個窩窩頭,連個鹹菜都沒有,可大部分潰兵並不計較。
能活着就算不錯了。
可凡是就怕對比,看守他們的同僚並沒有避着他們,領取了自己的食物,就待在原地吃起了自己的飯菜。
沒錯,人家不僅有飯,還有菜。
遠遠潰兵們就聞到了菜湯的香味,而且有鼻子靈的,還能從中分辨出有野豬肉。
吃的主食也是饅頭陪着雜糧餅子,比他們僅有的窩窩頭強很多。
可是沒人敢對此表達不滿,逃亡的路上,大部分人都把槍支丟了,沒了武器的他們,心裡毫無底氣,其中一小部分人認爲人家能收留自己,已經很顧念同袍感情了。
當然,大部分人心裡還是不舒服的,畢竟自己是中央軍,往日的高高在上還沒有一下子轉過彎來,只是目前迫於形勢,不得不承認現狀。
一位少校營長周圍聚集着幾位軍官,手中的晚飯跟普通士兵一樣,也是兩個窩窩頭,而且還是那種明顯摻了不少麩皮的窩窩頭。
一個少尉不知道從哪給他弄來一碗湯,應該是不遠處的人喝剩下的,湯底偶爾能看到一點碎菜葉,好在表層能看到一些油星。
少校強忍着喝了口已經有些發涼的湯,入口一股腥羶味,胃裡一陣翻涌,惱怒地摔掉木碗,氣得大吼。
“狗日的,這不是明顯欺負勞資嗎?”
罵完之後,他起身對着身後的潰兵們喊道:“兄弟們,咱們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全怪某些人見死不救,要是他們及時增援,咱們怎麼可能一天就把縣城給丟了!”
下面的潰兵們有些騷動。
其實大部分潰兵心裡清楚,這場敗仗跟救援不救援根本沒什麼關係,前頭敗得太快,北龍山那連抵抗都沒抵抗,就直接撒腿跑了。
友軍真的增援來了,結果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不過人潛意識裡,就會認同對自己有利的解釋,不管這個解釋合理還是不合理。
偶爾幾個有點良心的士兵,在底下嘀咕兩句公道話,卻被旁邊的人惡狠狠瞪了回去。
漸漸地,場面越來越躁動,大部分潰兵都認同了那位長官的話。
“咱們是打了敗仗,可咱們依舊是英雄,兄弟們,你們說死去的那些多兄弟,看到咱們現在這個樣子,他們能甘心嗎?”
“不甘心!”
“不甘心!憑什麼!”
漸漸潰兵們的喊聲越來越大,看管他們的八連士兵看到這一幕,急忙放下手中的飯菜,端起武器警戒地看着這羣潰兵。
有人覺得事態可能要擴大,小跑着去前線指揮部報告。
“既然咱們是英雄,那咱們就得有英雄該有的待遇,憑什麼咱們只能啃窩窩頭!咱們也得吃饅頭!也得吃肉!”
“長官說得對,咱們拼了命,就應該拿到咱們應得的!”
“長官你下命令吧!”
那位少校掃了眼有些緊張的八連士兵,自信對方不敢真的開槍,大手一揮:“兄弟們,跟我去要個說法,咱們不能這麼當王八!”
“要說法!”
“要說法!”
大部分潰兵扔掉了手裡的窩窩頭,聚在一塊往警戒線緩緩移動。
對方有一些是他們熟悉的同僚,前不久還跟他們在一起混過,甚至有的人當初就是巡邏隊的,親自放走了這羣人。
少校看着舉着槍對着他們的那羣士兵,有意落後了兩人,他雖然篤定對方不敢真的殺人,接下來還要靠他們抵擋鬼子,可一旦哪個人槍走了火,那死得可就太冤了。
果然,當潰兵們慢慢靠近那羣士兵的時候,對方只敢大聲嚇唬他們,要他們後退,否則開槍。
只是隨着距離越來越短,那羣士兵們依舊沒有開槍的跡象,這讓大部分潰兵心裡膽氣越來越壯。
而原本他們聚集的地方,只有寥寥十幾個人留在原地,沒跟着他們參與這場爭取自身權益的集會。
“退後!最後警告一次,退後!不退後我可要下令開槍了!”
“馬洪濤,勞資認識你,你倒是開槍給勞資看看!”
“馬德,要不是你們提前逃跑,我們怎麼可能擋不住,都賴你們這羣怕死的孬種!”
“你們胡說,你們擋不住,賴我們什麼事!”
“你們可是團裡最能打的,武器也是最好的,你們要是還在……”
“噠噠噠……噠噠!”
民二十四式重機槍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兩方人的爭吵。
一串子彈在兩方中間的空地上掃過,濺起的泥土停止了潰兵們的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