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鴻再臨崑崙,感觸截然不同。
六年前,自己不過是一父母雙亡的孤兒。六年之後,已然是一方修煉有成的金丹宗師。
青雲茫茫,紫霞飄渺。弇妃跟他同坐青鸞上,笑吟吟說:“弟弟可要我幫你討這個公道?”
二人本來乘七香車而來,但在靠近崑崙時弇妃換上一隻青鸞神鳥。一路沿途行走,任鴻也把自己當年被逐出崑崙的事告知弇妃。甚至專門換了一個面目,重新捏了一張臉。
得知任鴻逐出山門的始末,弇妃這才明白,爲何鈞天仙靈不讓他跟素月見面。
坐在神鳥背上的五色錦帕上,任鴻輕輕搖頭:“這件事讓弟弟自己來吧。他朝修成元神,定道神相,自會跟崑崙派理論。”
弇妃對任鴻的話沒有半點懷疑。任鴻能在十年之內修成金丹,百年之內成就元神未必不可。屆時憑藉他身上傳承的天書道統,那崑崙掌教怎麼也要認下這位“小師弟”。
任鴻靜靜看着雲海,思緒牽扯到那幾個故人身上。
不知他們幾個,眼下如何了。
見他神思不寧,弇妃岔開話題:“你當初在崑崙山龍首巖修行,尚未去過玉虛頂,這次就好好隨我遊覽崑崙山色。說來,你是東崑崙弟子,而姐姐卻跟西崑崙有些淵源。”
大崑崙山乃萬山祖庭,昔時崑崙三聖煉道演法,其西方十六峰被三聖之中的金母元君圈禁,煉成七彩瑤池聖境立於崑崙天山神女峰頂,傳承瑤母一脈。
弇妃早年修行得了兩位女仙前輩的傳承,一個是太元,一個便是瑤母。
女仙輕拂身下鸞鳥青羽:“就連姐姐座下這青鸞神鳥,都是從西崑崙得到的。”
“西崑崙?”任鴻一臉疑惑:“我雖然知道西崑崙一脈,但瑤母前輩不是沒有傳下道統?原來師姐是西崑崙的人?”
“算不得正經傳人。瑤母老師曾指點我修行,傳授九光秘術,但瑤池一脈道統另尋有緣人。”
弇妃嘆氣說:“姐姐雖有兩位名師,但卻無緣繼承兩位老師的衣鉢,都只混了一個記名弟子。”
“不過老師恩典,讓我騎乘青鸞行走西崑崙。姐姐這就帶你去瞧瞧。”
駕馭青鸞,弇妃帶任鴻來到大崑崙山的西方。
皚皚白雪披裹諸峰,飄渺靈雲如龍蛇盤繞。而在諸山峰中央有一片七彩氤氳映染半邊天穹。
“怪哉!”弇妃眼中閃過異色,盯着那七彩氤氳之氣道:“瑤池護法神陣怎麼開啓了?難不成道統之人已經出現?”
任鴻站在旁邊,打量那片霞光:“既然瑤池傳人已出,我們就不要去打擾了。”
他早年在崑崙修行時也聽過這邊的規矩。西崑崙排斥男仙,不許男修隨意靠近。
弇妃搖頭道:“這次盛會,我本來還受崑崙掌教之請,要去崑崙桃園打些靈桃。”
昔年崑崙三聖在時,玉虛上人主持玄門興衰,神母隱居西崑崙瑤池,而九火祝道人隱居南崑崙光明頂。每次崑崙舉辦盛會時,都會從西崑崙蟠桃園打一些仙桃作爲果品。
“以往瑤池無主,徐陰陽請我代爲出面也算合理。但現在……”弇妃想了想,先是對崑崙掌教傳訊,然後對任鴻道:“弟弟且留步,我去見見這位妹妹。”
西崑崙不許男修靠近,原本道統傳人不出,弇妃算是半個主人,帶任鴻來此遊玩倒無所謂。可既然有了道統傳人,弇妃也要小心應付,免得惡了這素未謀面的師妹。
任鴻不願給弇妃師姐添麻煩,遂道:“姐姐自去。”
弇妃一臉歉意,讓任鴻留在青鸞背上,自己駕馭靈雲前往瑤池。
這時,崑崙掌教的回信一併到了。
“數年前,我崑崙一女弟子進行天門關時,偶然觸碰師叔傳承,被仙光捲入瑤池。因我派與她略有齟齬,煩勞師妹代爲說和。”
“齟齬?”弇妃盤算了一番,前去瑤池叩門。
瑤池立於天山之巔,滿池五彩神水,映着天空煥彩絢爛。
弇妃叩門後,站在池邊耐心等候。
池水澄靜見底,縷縷氤氳靈氣從池面升騰,化作靈雲飛入天空。
這水名諱瑤池玉液,乃煉丹入藥,修行演法的上等輔助。但在這裡,卻是瑤池最普通不過的池水。
昔年西崑崙瑤母娘娘拘十六峰之靈脈,採日月之瓊華,煉成這一口瑤池。這口瑤池既是法寶,也是仙境,同樣也是瑤池之主傲視羣雄的依仗。僅僅這一座瑤池容納的靈力,就足夠讓崑崙派所有仙人修煉五百年。
不多時,五色神水泛起波瀾,有一座金碧輝煌的天門在瑤池水面冉冉升起。
霎時彩霞滿天,一位翠裙少女手持花籃立在天門另一側。她微微欠身:“師妹見過弇妃師姐。”
“妹妹認得我?”
“師姐來歷,師尊手札已有記載。瑤池本也是姐姐修煉之地,只要不動老師遺留禁法,大可隨意來去。”
天門升起蓮花甬道,五色蓮花鋪滿水面,迎弇妃進入瑤池。
“花開五色,這是道君之禮。這位妹妹對我倒貼心。”弇妃面帶笑意,踏上蓮花,前往天門入口。
這甬道來歷不凡,是瑤池金母昔年煉就的迎仙橋。蓮花分爲五等,純色、雙色、三色、五色、七色,分別對應身份不等的客人。
若是玉虛上人那等上仙到訪,蓮橋花開七色以作尊重。而弇妃作爲半個瑤池自家人,少女便招來五色蓮橋迎接,規格僅次於各路教主大聖。
走上蓮橋,弇妃眼前變幻,無數神將天女拱衛在側,還有金童玉女吹奏鐘鼓笙簧,演繹天樂。
這些神將天女並非活人,而是瑤池一脈豢養的護法天兵。也是紫極神圖有名之輩。那瑤池陸吾山神,並不比東崑崙玉虛上人身邊的玄黃尊神要差。
弇妃走入瑤池聖境,天門之後別有洞天。一座座瓊樓玉宇隱現於彩雲間。
翠裙少女站在彩雲間等候。
弇妃經驗老道,擅長交際,很快便跟少女熟絡起來。然後她才提及自己的來意,代東崑崙取用仙桃。
翠裙少女不以爲然:“姐姐也是瑤池之人,這瑤池靈果隨意取用。既是紫極盛會所用,可自去桃園採摘。”
見翠裙少女這般痛快,弇妃心中稍安,然後詢問她跟東崑崙的矛盾。
“妹妹,姐姐在崑崙掌教處尚有幾分顏面。若是他們東崑崙欺負你,姐姐幫你去罵他,幫你討這公道。”
“些許小事罷了。”齊瑤輕描淡寫道:“待妹妹修成瑤池仙法,自去找那幾個老道士算賬!”
瑤池神母爲自家道統傳人謀算甚多。只要瑤池傳人修成金丹,便可煉化瑤池仙境爲神器。縱然碰到神相境敵人,也可憑藉瑤池仙境而立於不敗、
弇妃抿嘴一笑:“妹妹脾氣倒跟我家師弟彷彿。他也是這般打算,不肯讓我出面,要自己清算因果。”
“哦?師弟?”少女先是疑惑,隨後瞭然問:“是太元道統?”
瑤母娘娘手札中提及弇妃來歷,傳承兩脈道統。
“不錯。他就在外頭,只是西崑崙不便男修靠近,就讓他留在外頭。”
少女擡頭眺望彩雲,因任鴻坐在青鸞之上,神鳥羽翅掀動雲霧波瀾,仙光煥彩絢爛,朦朦朧朧,齊瑤並未認出任鴻。
“既然師姐有人等候,我也不好多留。待紫極盛會事畢,姐姐可多來瑤池做客。”
“那是自然。”弇妃笑吟吟說:“姐姐說來運氣真不錯。前幾天還碰到太元老師的弟子。她老人家的仙府也有人繼承,是一個跟你年紀彷彿的女孩。我看你倆年紀彷彿,應該挺談得來。”
“對了,妹妹可要去紫極盛會看看?”
少女搖搖頭:“算了,待我修成金丹再說。”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擾了。”
“等等——”少女想起一事,趕忙攔住她:“姐姐這些日子在外可曾聽過一個叫‘陸壓’的人?”
“陸壓?姐姐在玄女洞修行,鮮少外出,並未聽過此人名諱。此人跟妹妹有關?”
“是我一個兄弟的名字。”齊瑤悵然說:“罷了,等我日後下山再說吧。”
“放心,日後我幫你留意。”
弇妃和她寒暄後,獨自去桃園採摘仙果,然後從蓮橋離去。
瑤池仙門關閉,弇妃望着緊閉的門戶心道:“這妹子眉宇間戾氣鬱結,顯然有樁放不開的心事。不過想來崑崙對她有授道之恩,這恩怨算不得大事,未來自可化解。”
“但瑤池清寂,妹子難免寂寞,稍後我修成神相,要多來這邊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