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屬下彷彿還有什麼話要說最終都被景誠一個眼神噎回肚子,一抱拳下去各自準備去了。而後景誠側臉展開笑意,讓陸小小恍惚了好一會,聽景誠說一句:“走了,小小,時候不早,大營設在城外荒郊,咱們得早去早歸。”
陸小小對此事不疑有他,畢竟之前景誠下屬也說過他們似乎還有別的任務,也不好多耽擱翻身上馬,隨景誠策馬而去。出了京城城門兩人騎行許久,直到城已經在身後看不見蹤跡速度才慢下來。
景誠適時的問道:“小小,如果去了大營你會開心吧?心願就得到滿足了,對不對?”這樣的提問陸小小有些措手不及,茫然的點點頭,景誠空餘出的手探過去再次揉揉陸小小的頭頂。接連被人揉頭頂的陸小小感覺心裡澀澀的不是滋味,如果說第一次揉是愛撫,那麼剛纔是無奈,如今可否算是離別之前的禮物?
陸小小的馬速度漸漸慢下來,目光傻傻的看着在自己前面逆光騎乘的景誠,不爭氣的再次滾出兩個金豆子。景誠在前面遲遲不見陸小小追上來,生怕是出了什麼危險,等他轉頭看到這一幕笑的天地都爲之失色,他朗聲一句:“小小就快到大營了,騎過來啊,這邊是路好走些不會那樣顛簸。”
陸小小聽到暗自腹誹自己這是發的什麼呆,應承了一聲迭忙趕上前,歉意的抱抱拳:“你一會還有任務,都是我不好耽擱你休息的時辰了吧?”景誠只笑笑打個鞭花留下一句:“莫弘不會怪我因爲你的安危耽擱他的正事。”
說完話景誠便快速打馬前行,留下陸小小反應過來大窘。一路也沒有別的說辭,彼此沉默的走在官道。
因爲兩人出發的實在太晚,不知不覺夜幕降臨,靜悄悄的路上帶着偶爾傳來的蛐蛐聲。景誠目光不是偷瞄着身邊的姑娘,他有時在想,如果自己沒有和莫弘那樣親近,夏家也沒有這麼些問題,那麼他和小小應該會是另一番景象?兩人偶爾路過路邊的茅草屋,昏黃的燭火下,男人提着兩隻野兔粗這嗓喊叫一聲:“婆娘,快來把娃哄睡了,把這玩意燒了。”隨聲而來的女人放下織布機上的梭子,拍了拍破被裡翻騰的孩子,接了獵物挽袖下廚犒勞辛苦一日的丈夫。
景誠目光一暖,彷彿那個女人的臉自動變成了陸小小,而自己耕種打獵,女人在家相夫教子,能像個普通人一般該有多好?陸小小也沒有錯過這樣的畫面,她腦袋裡回憶着從頭一次見到景誠,就被那副溫柔善良的樣子暖化了心臟,這也是她爲什麼會答應夏家小姐假扮她身份的原因。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竟然真的喜歡上了這個運籌帷幄的少年,無論是被太后陷害,還是柳妃的迫害,頭一個都會想起他,彷彿只要有了他所有的危險她都可以迎刃而解。比如利用泔水桶那件事,她每一步的計劃旁邊似乎都站着景誠,一步步指點她救走了莫弘,
兩人想着想着不知爲何目光竟同時看向了對方,陸小小輕咳一聲矮下身子伏在馬背上,佯裝給馬匹驅趕蚊蟲。景誠對此也不點破,收回目光看着前面的路笑笑說:“小小,你是在羨慕那兩口人麼?”景誠並沒有等陸小小接話,自顧自的續了前言:“羨慕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織的隱世田園生活,你可曾想過如果我們也可以這樣,你會願意放棄家國選擇離開嗎?”
陸小小遠目旁邊,本來打算躲開的話遲遲沒有捱過去,最終陸小小隻是木訥的點點頭,兩人就這樣一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到了大營之前一個稍顯破落的城池,只是百姓衣着吃食到是不落俗套。
當地的縣官早已聽到風聲,讓人先一步打掃歸置,立在門前等候,陸小小不悅的擰了眉,連着景誠臉色都不大好。那個縣官嚇得渾身發軟,生怕一不小心惹了自己眼前這位信臣,景誠彷彿聽到了陸小小的心聲開口說:“不必這樣麻煩,酒樓茶肆都不必關門謝客,往日如何如今就如何。”那縣官急忙答應下來,親自在前頭引路,帶兩人去了縣裡最好的客棧,臨行時躬身一句:“那大人您慢慢戲,在下這就出去了。”
等那縣官走後,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到一處客棧投宿,客棧的掌櫃見景誠通身氣派便知身份定是貴不可言,也不用景誠吩咐,掌櫃的親自領兩人去了上等的房間,送上豐盛的晚膳後說一句:“兩位慢用,有事儘管招呼一聲就是。”
掌櫃的掩上門又仔細吩咐店小二小心照顧,這才安生的下樓繼續算賬。房裡兩人相對坐在桌前吃好飯,景誠讓陸小小先行休息,自己則提氣腳點窗櫺上了屋頂,他對陸小小心裡始終別不過這個勁,摸出腰間的白玉笛緩緩吹奏。
笛子的曲調悠長婉轉,卻也道盡了心中的失望,陸小小聽着笛音哪裡睡得着,尋了個梯子從客棧側面爬上屋頂,站在離景誠稍遠的地方靜靜聆聽。等到一曲吹罷她才走近,還沒等陸小小開口景誠嘆了口氣說道:“你也來了?怎麼不好好休息,明日還要趕路不是。”
陸小小斂裙坐在景誠身邊,看着漫天繁星彷彿心裡都平靜下來了。對於景誠說的話陸小小似乎沒聽見,這會兒她滿腦袋都是要不要把當初的事告訴景誠,她無法預計現在景誠對自己的態度,也無法估量自己是否還有命從這下去。陸小小扭過頭看見長衫而立的景誠,猶豫不決的開口:“景誠,我……”
陸小小僅僅開口說了三個字就沒有在開口,慚愧的低下頭埋進臂彎,景誠滿臉困惑的扭過頭看着她詢問:“小小,這風大你是不是吹的哪裡不適?”隨後陸小小隻覺得肩頭一暖,一厚重的外衫似乎還帶着景誠的味道,臉埋到裡面深深呼吸,這個味道似乎讓她暫時鼓足勇氣,擡起眼睛看向還熱鬧非凡的小鎮說:“景誠,如果我不是夏家大小姐呢?”
景誠聽到這句話身子一僵,似乎沒聽明白重複問了一句:“小小,你再說什麼?”陸小小眼角尚有淚光,只是藉着夜色把傷心的情愫掩飾掉,她又再次重複一遍:“我不是你心儀多年的夏家小姐,只是一個流浪的孤兒,老爺一是看我可憐,二是看我身量年紀與小姐相差不多,大小姐自幼養在深閨,連丫頭婆子都鮮少見過,這才說我是夏家大小姐。”
景誠始終不言不語,陸小小抹了抹臉頰旁滾落的淚珠,小聲的啜泣讓景誠不得不出聲寬慰一句:“小小,別哭,別說了。”陸小小淚眼朦朧的獨獨看不清景誠的模樣,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明明很近,但陸小小卻覺得相距甚遠。
她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在屋頂的風絲中找不到地方讓她躲避冷意入侵,自顧自的說下去:“可是我漸漸發現真的很好,有你關懷備至,有莫弘哥哥處處照料,生怕我受了半分委屈,可是這些都是夏家大小姐應得的,我有好多次都想和你說明,可是最終我還是沒能開口,我怕一旦說完就什麼都沒有了。”
景誠聽到這閉着眼睛屈腿躺下來,提着身邊酒壺灌了一口,烈酒順着脖頸淋漓在衣襟上,別樣的風流肆意,他阻攔了陸小小之後的話,先行開口:“那爲什麼現在要說?是因爲有與沒有都沒了顧忌嗎?”說完景誠再度拎着酒壺喝完剩餘的小半壺,酒氣上涌,哪怕在夜幕下陸小小也不難看出景誠微紅的臉色,她倉皇的嚷了一聲:“不是的,只是不想讓你更傷心,以你的聰明睿智我能瞞多久?”
景誠對此只是笑笑沒有多說話,陸小小拂開裙襬上的褶皺,回憶的點滴在她腦中炸開,她低着頭組織支離破碎的言語不疾不徐的敘說:“景誠,你回來的這樣晚,我有好多次都險些見不到你。鞭撻也好,流箭也罷,我滿腦袋都想着只要你回來,我就什麼都不怕。我知道你不會放過那些人,可是最後是莫弘哥哥來救了我。”
景誠聽到這心如刀絞,他自回來還沒問過陸小小的情況,只顧生氣和失望,針刺是什麼時候的事?傻傻的瞪大了雙眼,呲目欲裂的緊緊攥着酒壺,清冷如北國冬日的聲音難得的出現了顫音:“是誰做的?如果沒有這件事你們是不是打算這樣瞞過我?”五指猛的用力酒壺隨之碎成粉末,酒水順着手腕蜿蜒而下,打溼了潔白的衣袍。景誠小心的捧起那雙手,雖然傷口都好的七七八八,但印記仍在,眉頭緊緊皺起。
陸小小貪戀的靠在景誠肩頭,酒氣薰紅的小臉,分明還沒喝上一口就先醉了。景誠攬着人拍拍後背,又呆了半個鍾才帶人從屋頂下來回房休息。陸小小似乎哭的累了,沾到枕頭便昏睡過去,剩下景誠站在窗前,陸小的話讓他難以入睡,打了口哨招呼一路跟來的暗衛低聲吩咐:“去查查近日陸姑娘的事,不論大小都報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