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讀書

翌日清晨,天才剛剛亮,魚幼薇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知道是劉氏起牀了。奇怪,阿孃起這麼早做甚?輕聲嘟嚕了一聲,翻了個身,魚幼薇將自己的頭埋在衾被之中,繼續眷戀舒適的被窩。

須臾就聽到吱呀的開門聲,劉氏跟院中朱婆子打招呼的聲音。一陣風隨着敞開的門吹了進來,絲絲縷縷,帶來一世的清新。

不多時劉氏進屋,將新打得水倒進盥洗盆中,清水衝撞着銅質的盆地,聲音清亮。

“蕙蘭,快些起牀!今日你要跟元容一道讀書呢!”輕輕柔柔的聲音一如繼往。

元容?對呀,昨天說好的,今日要早起跟她一起讀書呢!魚幼薇忽然從牀上坐起,急急忙忙地把衣服往身上套,邊埋怨劉氏不早些喚她起來。

劉氏邊看着她直笑:“不急,不急,時間還早!慢一些!”手卻沒有停下來,上下翻飛之間,一個漂亮的衣帶已經紮好。

唐朝的幼童都穿對交領的上襦,就是衣領成“y”型的上衣;下裳爲裙,腰帶系的高高的,介乎(胸)部一下跟肚臍之間,顯得很細,下身的裙裾更飄逸動人。

成年人也有穿交領的衣服,但大多是男子,也有女子這樣穿,但是爲數不多。成年女子大多穿對襟的外衫,輕薄迤邐,露出女性修長的脖子跟性感的抹胸。女性的曲線美可以一覽無餘,因此格外受年輕女性的青睞。基本上十二歲以上的女性,就可以這樣穿了呢!

梳洗之後,魚幼薇看了看自己的新衣服,對着銅鏡照了照。心裡美滋滋的,自己果然是個可愛的小蘿莉呢!這算不算是穿越過來的又一個福利呢!

劉氏又想起昨天薛夫人的話,一陣感慨:“不知誰家的小子,有福氣娶得蕙蘭呢!”

“劉夫人,蕙蘭小姐,元容小姐來了!”

順着聲音望去,元容跟朱婆子依門而立。

元容笑語盈盈:“蕙蘭妹妹,我想到今日可以同你一起讀書,心中可高興了,實在等不及,我就找你來了!我央了阿孃許久,說你第一天跟先生讀書,我同你一起去纔好呢!”說着三步並作兩步過來拉着魚幼薇的手。

魚幼薇心中一暖,雖然自己並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但是面對這樣的體貼與照顧,還是非常的感動。

“元容姐姐真好!”魚幼薇也甜甜地一笑,這個孩子就喜歡聽自己叫她姐姐!

果不其然,元容嘴角彎彎很是得意:“昨天阿兄還告誡我不要欺負妹妹呢!今日我就要告訴他,我長大了,是個好姐姐呢,比阿兄不差的!”

元容的哥哥薛承安,是薛慕之的長子。與元容一樣,兩個人都是胖乎乎的,魚幼薇想到昨日吃哺食的時候,他一直不停地給元容夾菜,一副好哥哥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辭別劉氏,兩人說說笑笑到了正院。

唐朝的女子並不能跟男孩子一樣去學堂讀書,只能在家中請先生坐席。但是請得先生一般學問有限,稍有名氣的先生都不願意教女孩子的,因爲女子不能參加科考,也就培養不出來門生。

薛家請得先生是一個年紀上了六十歲的老秀才,姓李,在當地小有名氣。

原本他不願意教女孩子,但是因爲他的學生有很多都中了秀才、舉人,因此名氣漸漸大了起來。竟導致當地的好幾戶人家都看上了他,爲了請到他,不惜在他門前大打出手。

李先生年歲大了,脾氣也大,加上本來性子就迂腐,覺得這幾家人所作之事有辱斯文,一氣之下揚言,誰家都不去。幾家都沒有討到好,如此一來,倒沒有人來請他了。

後來,薛元容要啓蒙讀書,薛慕之就請了李先生來。一來,薛慕之在當地口碑不錯;二來,李先生教的是女孩子,不是男子,因此倒也相安無事。

李先生到的時候,看見魚幼薇跟薛元容已經端坐,兩個孩子都在看書,清了清嗓子。

魚幼薇跟薛元容忙起立問好!並跟先生介紹自己的名字,魚幼薇!

還算懂禮!就是年歲太小了。罷了,教一個兩個都一樣;主要還是教元容,至於這個女娃子,還是讓她先臨字吧!

李先生讓她們坐下,先是跟魚幼薇說了女子爲何要讀書,讀書時要認真不可貪玩。

然後問她:“可曾讀書寫字?”。

聽魚幼薇不知怎樣回答纔算標準,糾結半天才說:“自己看過幾本書,些須識得幾個字”,在老學究面前,要儘量低調、謙虛。人家林妹妹才華馥比仙都不敢說自己識字多呢!

見李先生撫着鬍鬚點頭,魚幼薇心中一喜,過關!

就在魚幼薇爲自己的謹慎沾沾自喜地時候,就見先生拿了字帖讓她練。

魚幼薇一愣,瞬間反應過來,敢情,自己是打醬油來了。早知剛纔就不那麼說了,虧自己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連名著名人的話都拿來了,原來人家只是想問自己會不會寫字而已。唉,人家的本意也是如此,自己真是想多了!

也不怪先生不重視自己,本來只教一個,現在又多了一個,總不能爲了自己從頭再教吧!這樣想着,心中有些釋然。

旁邊的元容有些不明所以,想問先生卻被魚幼薇扯了扯衣角,示意她聽先生的吩咐。

安撫過薛元容,魚幼薇乖乖地拿起字帖,開始一筆一畫地臨摹起來。有一段時間沒練字了,有些生疏了呢,看來字要經常練呢!

據說,當初王羲之練字將一個池塘的水都染成墨色的呢。自己雖然沒有成爲書法家的志向,但是有句話叫字如其人。在崇尚文風的當下,字就相當於臉面,很多人喜歡根據字來定義一個人呢!

所以寫一首漂亮的字,是魚幼薇一直以來的追求。想到這裡,神色又認真了幾分。

李先生看着魚幼薇執筆有模有樣,寫字聚精會神,不像剛入學的小童耐不住性子東張西望,心想這個學生也不算太糟。

待他爲薛元容將完一段課程以後,拿起魚幼薇臨摹的字帖,不禁大吃一驚。這根本不似出自五歲的小童之手,字跡清麗,筆畫工正。跟成人比起來肯定是略遜幾分,但是就這個年紀能寫出這樣的字,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筆法略顯稚嫩,但貴在剛柔並濟,隱隱已見風骨。假以時日,定是一手驚豔旁人的好字。

李先生望向魚幼薇的眼神立馬多了些不明的東西,說不定自己可以培養出像衛夫人那樣的大家名流呢!

不怪李先生會這樣想,這個時代的人非常注重先天的天賦,他們認爲種子不好,怎麼都不會長成好苗子的!現在遇到一個頗有天分的學生,李先生自然不願意放過。一旦他門下出了名家,即使他只是個秀才,一樣可以光耀門楣。

李先生看到窗外,薛元容的婢正女捧着放滿茶水點心的托盤往室內張望。“你們先歇一會吧!”再一看這個學生,李先生又有些猶豫,這個孩子還是太小了呢!

薛元容先是讓了先生,先生只端了茶,並不吃那些點心。

薛元容這才拉了魚幼薇:“蕙蘭妹妹,這桂花糕可香甜了呢!你嚐嚐”

見魚幼薇拿了一塊放在嘴裡,又忙問:“好吃嗎?”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等待誇獎的小狗般可愛。

入口香甜綿軟,口齒間桂花飄香,魚幼薇滿足地眯起眼睛點頭:“真好吃!與外面賣得不一樣呢!”

薛元容得到誇獎,更加高興:“那當然,這是阿孃做的,這桂花,也是我們自己的桂花,還有我親自收集的呢!你多吃點!”

魚幼薇連吃了好幾塊才停手。

先生咳嗽了一聲,示意她們要繼續上課了。

薛元容咋咋眼:“蕙蘭妹妹,下課後我送一盒給你,你帶回去吃,給你阿兄也嚐嚐!”

李先生卻神色一怔,快走了幾步:“你就是那才女蕙蘭?《觀塘有感》是你所做?”

不待魚幼薇回答,又自言自語:“是了,我道你不像小兒那般胡鬧啼哭,我道你字不像小童所作,原來如此…竟是天縱奇才呢…”

魚幼薇心中大汗,什麼才女?丟死人了,又是那該死的“半畝方塘一鑑開”,當時魚文翰問自己這首詩的名字,自己不好意思說《觀書有感》,就改了一下。朱熹老先生,你泉下有知,不要怪我!

渾然忘了現在是唐朝,朱熹還要兩百多年後纔出生呢!

接下來,先生便不再讓魚幼薇臨字了,而是跟元容一起聽課讀書。有意無意,先生總會挑一些稍難的問題來問魚幼薇,其實在魚幼薇眼中問題很簡單,爲了不太張揚,魚幼薇還是會有答錯或者差強人意的地方。

先生有些失望,但是旋即就有些釋然。再是天才,也不過是個五歲的女娃子。多少人十歲,十五歲,甚至五十歲都不見得有這樣的見地呢!

倒不是魚幼薇刻意表現,先生問得問題大多是對一首詩的點評與看法,上學的時候,這一直是魚幼薇的強項。雖然已經儘量表現低調,但是也不能前後相差太多,魚幼薇只有中肯地回答,有時候,不自覺就會帶上現代的看法。

看着先生有些失望,魚幼薇心中呼了一口氣。旁邊的元容依舊一臉崇拜地看着自己,魚幼薇心中好笑:嗬,沒想到自己還有個這麼忠誠的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