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如箭,一彈指頃,那日從醉仙樓不愉快的遭遇離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事情並不如魚幼薇想象的那般順利,這讓魚幼薇開始重新審視自己。一個女子,孤苦無疑,就算頗有才情,沒有人提拔推薦光靠一兩首詩就想在這個社會上立足,看來自己真的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
就是詩仙李白也在別人的排擠之下獲罪入獄,最後被貶至夜郎,而自己一個女子又憑什麼這麼容易就能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呢?看來,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助力,光靠自己的話,是很難躋身於唐朝的上層名流之中的,但是自己除了腹中的一些詩書,竟沒有任何穿越人士所具備的奇門異術。但是,很多東西都是如此,越是容易得到,往往失去的更快。
現在自己跟硃砂聯手,維持生計是不成問題的,但是這些遠遠不夠。沒有安身立命之本,現在所有的一切隨時都可能化爲一場空。究竟該怎麼辦?不論如何,平康里是不能再住了,既然現在已經有條件改善生活,那就在搬走之後再給家中配兩個使喚的人吧!
“蕙蘭,東西都已經搬得差不多了,阿孃先過去收拾一下,你再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麼漏掉的。”得到魚幼薇的答覆,劉氏囑咐她不要亂走,等會就遣車過來接她,這才拎着包袱上了馬車。
天氣越來越熱了,陽光也變得熾熱起來,這個小小的院子沒有一絲風。看着院中原來劉氏用來晾曬的繩子已經再也沒有衣物,只剩下光光的繩子排列的整齊。偶爾有鳥雀落在上面,陽光下投下的陰影好像是高高低低的五線譜一般。魚幼薇不禁感慨人事變遷,一個月前她們已經窘迫到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境地,現在都已經可以購買一座獨立的宅院了。不管在什麼時代,貨幣都是必不可少的。
咚咚咚,咚咚咚……,是手指關節敲擊木門的聲音。除了硃砂再無旁人會這般有禮地敲門,本想等會親自去見她,沒想到她倒是個性急的。
吱呀一聲,魚幼薇拉開院門。
陽光已經移至頭頂,強烈的光線讓她眯了一下眼睛纔看清來人的面目。
魚幼薇一怔,覺得時間好像在此刻停止了一般。
那是如此熟悉的一張臉,他曾經在魚幼薇的夢境之中一遍一遍的來回徘徊,午夜夢迴之時,總讓魚幼薇念念不忘。來到這個世上之後,魚幼薇本以爲自己已經將前塵往事全部拋開,但是此刻這張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魚幼薇覺得他竟如往昔一般刻骨,那酸澀的感覺又喚醒了內心深處的記憶。
父親是是個語文老師,雖然是在農村,收入不高,但是一家人生活的倒也幸福。父親病重離世,母親拋下年僅七歲的她與六十歲的奶奶改嫁他人,僅靠着微不足道的撫卹金,她跟奶奶生活的異常艱苦,日子艱苦還能忍受,最受不了的是別人的風言風語。
從小就養成了她冷漠倔強的性格,她不願意被任何一個人看扁,發誓要出人頭地,終於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剛剛大學畢業,工作還沒找好,迎接她的卻是奶奶病重的消息,她的痛哭最終沒能挽留住奶奶的生命,孜然一身的她從此更加憤世嫉俗。憑藉優異的表現終於成功地簽約一家不錯的公司,卻因爲性格要強與同事不和頻頻遭人排擠,身心疲憊,焦頭爛額之時,他出現了。
他是總公司派到她們這裡的經理,大家都喚他老闆。他總是不厭其煩的指點她,幫助她,開導他,因爲看到她,他就想到當初的自己,他總是以長者身份自居,雖然他並不老。
是的,他並不老,三十出頭,風度翩翩,待人溫和有禮,並不像別的老闆那樣斤斤計較,反而像哥哥一樣隨和容易相處。古銅色的皮膚,良好的修養,事業有成,朝夕相處,即使她比一般的女孩子都早熟,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動心。是啊,優秀如他,已經褪去了青澀,擁有着男性成熟的風度,更重要的,她能感覺到他對她與對別人不同,她怎能不動心?
她從來只相信只有勇於爭取的人才能得償所願,坐以待斃只會坐失良機。面對他,她羞澀過,彷徨過,但是這終敵不過心中那份炙熱的愛戀。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征服這個出色的男人。
她一直不喜歡自己的臉,因爲越長大越像她的母親,一樣的嬌媚豔麗,一樣的顧盼生輝。上中學以後,一直到現在,她身邊都不缺乏追求者,因爲厭煩,她曾經恨她爲什麼要生下自己。因爲他,她也開始慶幸,慶幸自己容顏美麗,甚至擔心自己不夠美麗。
當她興致勃勃的準備向他告白大膽的追求的時候,她聽到他已經結婚的消息。好像三九天被人兜頭潑下一盆冷水,她感到全身冰涼。她有她的驕傲,就是再愛,也不屑於與別人爭奪丈夫。心碎的她黯然離開,他卻追着她說他愛他,會爲了她離婚。她雖然高興但更多的是苦澀,幾經輾轉,她還是決定離開。
藉口回家探親,她坐上了回鄉的汽車,卻因爲發生意外來到這裡。冰冷的河水湮沒她的意識的時候,她害怕過,怕再也見不到他,但是她依然不後悔。時至今日,如果時光重來,她依然會選擇離開……
前塵往事交錯,分不清是夢是醒,魚幼薇忍不住呢喃:“老闆,是你嗎?”
面對眼前這個淚如雨下的女子的輕聲呢喃,溫庭筠聽的不甚清楚,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年幼的女孩子傷心至此,只好先自我介紹:“我是溫庭筠,前來尋找魚幼薇!”
這一句話將魚幼薇拉回現實,老闆是南方人,即使他說着標準的普通話,也依然讓人能感覺他他南方特有的口音。眼前的這個人,聽口音顯然是北方人。
“原來是溫庭筠!”雖然明知不是,還是有些失望。沉浸在往事之中,魚幼薇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人是誰,彷彿溫庭筠這三個字對她來說毫無驚奇之處。
語氣之中的敷衍與惆悵讓溫庭筠一愣,難道她就是魚幼薇,雖說並沒有對我的出現特別驚訝,是因爲恃才傲物嗎?或者我不請自來太過唐突,即使如此,也不用傷心至此吧?
溫庭筠思索着這一趟是不是白來了,要不要回去。
耳邊卻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溫庭筠?你真的是溫庭筠?”我居然見到了花間派的鼻祖了!
擡起頭,剛纔的小姑娘已經不見悲傷,臉上只有驚喜與仰慕,眼睛中的明亮比這六月的驕陽更加耀眼,這下溫庭筠更加迷惑了。不過他畢竟是見過各種陣仗,這迷惑只一瞬間,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是的,我就是溫庭筠!”
“小女不知溫大家到來,失禮之處還請先生莫要怪罪,先生快請進!”魚幼薇一側身,做出請人進門的姿勢,這個動作因爲前世做了很多遍,所以一點不見生澀,反而讓魚幼薇看上去落落大方,頗有名家風範。
兩人進入院落,魚幼薇纔想起現在家中什麼都沒有了,面對狼藉的屋子,魚幼薇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裡。溫庭筠卻說:“魚小姐近日所作《水調歌頭》,某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魚小姐可願爲某解惑?”
“承蒙溫大家看得起,幼薇深感惶恐,定知無不言,您只管問便是!”剛纔的尷尬讓魚幼薇清醒了過來,雖然內心依然很激動,但是表面上已經回覆成那個謙和有禮的小姑娘了。
“我一向喜愛柳樹,既如此,請魚小姐隨我至河邊賞柳,我們邊走邊說!”溫庭筠依然是溫文爾雅的樣子。
知道他是在爲自己剛纔的尷尬解圍,魚幼薇心中感激他的體貼,嘴上忙道:“幼薇自當奉陪,溫大家直呼幼薇名諱即可,幼薇……幼薇”本來想說自己年紀小,但是話到嘴邊魚幼薇潛意識中發現,不希望年齡成爲自己與溫庭筠之間的代溝。
“好!幼薇!你也不必稱呼我爲溫大家!”
“幼薇可直呼先生名諱?”不知怎的,魚幼薇心中涌起一陣喜悅。
溫庭筠訝然:“幼薇,我是說,你可以稱呼我爲溫先生!”
看到魚幼薇略失望的臉,溫庭筠失笑:“我若成家立室,孩子恐怕都與你一般大了。不說別的,就光說年齡,就是你的長輩,幼薇直呼我名諱,實是逾越了!”
他沒有成家!!
他居然沒有成家!!!
魚幼薇腦中嗡嗡作響,腦中只剩下這一句話。巨大的喜悅讓她的心怦怦地跳着,她幾乎能感覺到那個狂喜熾熱的心,因爲跳動的太過劇烈幾乎要撞破她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