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衆人詫異的眼神中答應了一聲,扶着寧老太慢慢走出了餐廳,寧老太又吩咐小琴送茶上來,然後在我的攙扶下我們一起慢慢上了樓。
在樓上走廊最後一扇門外面站住,寧老太打開門讓我隨她進去。
“莫離,隨便坐,我想和你聊聊,不知你願不願意聽我這個老太婆嘮叨嘮叨?”
我在靠北邊的沙發上坐下來,兩隻手侷促地攪着羽絨服的衣角,不知道寧老太要跟我聊什麼,畢竟我是第一次見她,一點也摸不着她的脾氣,再加上剛纔看到她在寧宅說一不二的氣質,我生怕自己一開口就說錯了什麼反倒惹得她不高興,所以只是乖巧地點點頭,“我願意呢。”
她伸手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呵呵笑了一聲,“莫離,想必你剛纔應該看得出來,我對明安娜母女,不是很喜歡。所以,她們說什麼你完全沒必要往心裡去,畢竟在這個家裡,我老太太說一句話,還是管用的。”
嗯,這我倒是看出來了。
她頓了一下,開口道:“你肯定很好奇,爲什麼我對你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姑娘,會有此打算?我這個老太婆說難聽點,就是從來不會跟陌生人有什麼交情的,你就不覺得奇怪?”
我靜靜地望着寧老天,等待她的下文。
“答案很簡單,第一,致遠是我最疼愛的孩子。第二,你爲了他,明明知道明安娜會排斥你,但你還是如約到家裡來了,你本身膽識過人。第三,據我所知,你以前和致遠在雲山區住過一段時間,你們應該是有感情基礎的,畢竟致遠從來沒帶過女人在那邊住過。”
我心裡突兀就爲寧老太這句感到開心,他從來沒帶女人去過別墅,這說明,他至少不是一個亂來的男人。
緊接着,寧老太又說:“我讓你去盛達上班,是因爲我第一眼看見你就比較喜歡你,畢竟,我們家裡那幾個,都拿我老太太不想當回事,她們越是不想拿我當回事,我就越是不能慣着她們,所以,我讓你去盛達,你就去,有我在,誰也不敢把你怎麼樣。再說,你還可以和致遠天天見面,這不是挺好?”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就這樣急赤白臉的答應寧老太,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畢竟我什麼都不會,唯一的工作經驗就是在應龍灣陪了幾年酒,說出來會讓人恥笑。
所以我就又推辭了一下,“我怕,我什麼也不會,盛達應該不會要一個吃閒飯的人……”
這時小琴端着盤子送茶水進來,默默地把茶水放在我和寧老太面前一人一杯,她衝我甜甜地笑了一下,退了出去。
“你是哪所大學畢業的?”寧老太笑吟吟地問我。
我窘了一下,那麼冷的天,我的腦門上居然立刻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我使勁攪了攪衣角,決定在這樣一個對我好的人面前,我不應該有所欺瞞,就實話實說:“我……沒上過大學,不過目前正在財經學院插班讀市場營銷什麼的……”
寧老太並沒感到驚訝,她又繼續說:“沒事,在我這裡,不需要你有多麼高的文憑和資歷,我說你行,你就行。所以,不要糾結你有沒有工作經驗什麼的,放心去盛達,沒事的話來看看我這個老太婆。再說,你還年輕,現在學些東西還不晚。”
我嗯了一聲,聽到寧老太突兀笑了,她笑得有點古怪,讓我一頭霧水。
“莫離,你是不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我?”她停下笑,問我。
咳咳咳,這都被她看出來了。我的確是想喊她一聲奶奶,可是我怕,我高攀不起。
“以後就隨致遠一起喊我奶奶吧,我很喜歡你,我不喜歡那些太過聰明的女人,她們心眼太多,讓人覺得討厭。”
“奶奶,我知道了。”我生澀地迴應了一聲。
“你是真心愛致遠嗎?我要聽實話。”寧老太微笑的看着我。
我想了想,如果說在我18歲的時候我曾愛過別的男人,我現在想來都覺得可笑,那個時候,我根本不懂愛,那個曾把我傷害的遍體鱗傷的男人在突然離開我之後,我曾自作多情地以爲他會在某一天突然回到我身邊,痛心疾首地告訴我,他不該拋下我一夜之間蹤跡全無。
我想那不是愛,我愛的只是青澀年華那個懵懂無知的自己,或者也不是愛自己,我只是疼惜自己而已。
年少無知犯下的錯,我終將在以後的日子裡一一品嚐它帶給我的跌宕起伏。
可現在,我心裡很清楚,我愛寧致遠,雖然從一開始,我們是因爲恨走到了一起,可是經歷了這麼久,他對我的恨已經變成了愛,而我也發現自己愛他愛得無可救藥,他給我的傷害早已經被他給我的溫暖一一化解,片甲不存。
更何況,他對我的恨,也不過是由莫琨而來,我不過是隻替罪羊。
我篤定地跟寧老太說:“我愛他,奶奶。”
寧老太滿意的點點頭,在我頭上摸了摸,“好,我也希望你能和致遠有個好的結果,我還希望能在我老太婆不多的日子裡,早日看見你們喜結良緣,並早點讓我抱到重孫。”
最後一句話,讓我的臉灼熱無比,我像剛過門的嬌俏小媳婦一樣,羞答答地不敢擡頭。
“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出去把門帶上。”
懷揣着不安與興奮,我跟寧老太說了再見,輕輕關上了房門,朝樓梯口走去,打算下去跟明安娜他們告個別,就回南湖春天。
沒想到剛走了幾步,明明剛剛還亮着的走廊的燈,突然給熄滅了。冬天的c市,天黑的特別早,熄了燈的走廊裡,頓時漆黑一片。
樓梯下面碩大的客廳裡,也陷入了黑暗,剛剛還在這裡一起吃飯的人都不見了蹤影,偌大的空間裡,安靜的讓人害怕。
我心想一定是樓梯的燈突然壞掉了,可是客廳的燈也一併壞掉了嗎?先不管這些,我扶着牆,慢慢挪動腳步來到了樓梯口,又去用腳試探第一個臺階。
我伸出去的腳尖還沒在臺階上踏穩,我的後背猛然被一隻有力的手推了一下!
沒等我喊出聲來,我已經重心前傾像顆皮球一樣從樓梯上乒乒乓乓地滾了下去!
那段樓梯挺長的,黑暗中,大理石臺階的堅硬棱角兇猛地撞擊着我的腰背胳膊腿什麼的,我根本沒法在慣性的驅使下去阻止自己中途停下來,甚至連伸手拽住樓梯扶手都不可能,我想,我肯定要死了,這樣下去不死纔怪!
絕望之餘,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雙手緊緊地護住腦袋,讓自己哪怕摔殘也不至於摔成傻子!
終於,我的身體接觸到了平整的客廳地面,而我在滾下來的過程中有些神志不清,我就那樣像只瀕死的魚一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兩隻手仍然死死地抱着腦袋。
大概覺得我真的要死了,我還努力地睜開眼睛,客廳的水晶吊燈柔和的燈光刺得我一怔,剛纔,客廳不是黑暗一片嗎?難道是我的幻覺?
渾身疼得要死,不知道是哪裡疼,反正是到處都疼。
我甚至在這樣的疼痛中,還能讓自己的意識不要沉淪,還挺傻逼地感謝了一下老天爺,感謝我這天不顧臃腫難看而穿着的羽絨服,要不是穿的厚,估計更慘。
一陣後怕!
不知過了多久,忍着全身的劇痛,我慢慢活動了一下胳膊腿,還能動,我慢慢地蜷縮着準備爬起來,這時候我發現自己滿手的血,頭也劇烈的疼起來。就在這時,寧思璇的聲音浮誇地傳了過來,她是從樓上跑下來的,緊接着明安娜也出現在樓梯口,寧思璇驚慌失措地過來拉我,“莫離,你怎麼了?怎麼從樓梯上滾下來了?哎呀,我傢什麼都好,惟獨這樓梯太滑,不小心的話很容易摔跤,快讓我看看摔着哪裡了?要不要緊呢?”
我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可是我不願說話,我沒有力氣說話。
我用盡渾身力氣想要甩開她的手,可我的胳膊很疼,根本擡不起來,這時候,一個聲音穩穩地在客廳門那邊響起,“別動她。”
緊接着,發出聲音的男人向我衝了過來,他一把拍開寧思璇的手,二話不說彎下腰抱起我,像風一樣穿過富麗堂皇的客廳走出去,外面的院子裡,他的車正要熄火,他低沉着聲音說了句,“趙叔,去醫院!快!”
是寧致遠。我的心一下子放鬆了。我知道,他在,我安全。
在去醫院的途中,寧致遠一直抱着我坐在後座,他的懷抱是那麼溫暖,我的頭剛好貼在他的胸膛那裡,似乎能聽見他有力的心跳。
“快點,趙叔!”
“是!”昏迷中我仍然能分辨出這是趙叔的聲音,嗯,好久沒見到他了。
他抱着我,他肯定知道我哪哪都痛的厲害,所以他抱着我的時候特別的小心,他甚至在我每一次想要睡過去的時候,過來輕輕吻吻我的脣,在我耳邊說:“別睡,小離,別睡,我是致遠,我是寧致遠。”
一路風馳電掣,很快,我被醫生護士放到了手推牀上,我閉着眼睛,我的手被一雙溫暖的大手緊緊的握着,我的耳邊是寧致遠的柔情的卻又讓人安心的不斷呼喚聲,他說:“小離,別怕,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你不會有事,小離,你不會有事……”
很快,他的聲音被一道門隔開了。
就在門關上之前,我聽到寧致遠的最後一句,他說:“小離,你真傻。”
是啊,我真傻,我以爲這世間不過是充滿了荊棘與刺,但沒想到竟處處是伏筆啊,推我摔下樓的那隻手到底是誰的呢?
是她?還是她?
頭痛欲裂,我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