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起下巴看着她輕笑一聲，沒作答。
她把那些東西遞給我，淡淡地說：“你去把這個拿去交給人力資源部的張葉張主管，讓她幫你辦入職手續。”
張葉？我想起了漢飛源以前的同事。會是她嗎？
果然是她。
幾分鐘後，我去了人力資源部，張葉一看見我，浮誇地站起來向我走過來，重重地抱了我一下，“莫離，沒想到，我們在這裡又見面了！”
“你好，張主管。”
以前在漢飛源，我還是一個小前臺的時候，也是看夠了張葉的臉色，後來我被寧致遠任命爲他的秘書後，張葉對我的態度馬上就來了個三遍六十度大轉彎，不能不說，她這種在職場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手，很是擅長見風使舵這一套。
不過我也沒必要評判她的做事方法，畢竟職場難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事方法，我可以理解。
所以，想必她現在看到我又來了盛達，一定知道以我的資歷肯定是連盛達的前臺都無法勝任的，能做寧思璇的助理，除了靠關係，不會有別的。
所以，她的熱情，很正常。她要是表現出生分，反倒不正常。
她熱情地拉着我坐在她辦公室的沙發上，一邊轉身去泡茶，一邊熱絡無比地說：“莫離呀，以後我們能在一起共事，真是太好了，你當時從漢飛源離開之後，我還是挺想念你的，現在來到盛達，我還正愁着這邊連個能掏心窩子說話的伴兒都沒有呢。”
我接過她雙手遞過來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然後禮貌地對她說：“是這樣，張主管，我手頭事情比較多，就不多坐了。”
起身告辭，張葉一直把我送到門口，拉着我的手千叮嚀萬囑咐地要我平時下班沒事就找她一起逛街什麼的。
雖然她很熱情，但我心知肚明，我和她沒法成爲能夠一起逛街的那種朋友。
不是她不夠資格和我一起逛街，而是我沒資格，我唯一擁有的晚上和週末的時間，還要用來學習，要說和一個女的逛街血拼，我做不到，有那時間有那閒錢，我不如開源節流。
快要下班的時候，艾琳推門走進我的辦公室，探頭探腦看了一下，語氣裡帶着一絲鄙夷的成分，她說：“莫助理，寧經理讓你去她辦公室一下。”
看年齡，艾琳是個剛二十出頭的女孩，許是不知道我和寧致遠這層關係，再加上她看我穿的不行，拿的包也是一兩百塊的打折貨，所以表現出那種排斥的感覺，其實無可厚非。
我禮貌地衝她點點頭，說了聲知道了。
收拾好桌面上翻得凌亂的資料，拿好自己的包，我走出去敲隔壁寧思璇辦公室門。
“進。”一個字，臥槽，裝啥高冷逼範兒呢！
我推門走進去，寧思璇正在電腦前盯着屏幕敲敲打打，我杵在那裡，她把我晾了好一會兒，這才擡起頭淡淡地說：“今晚有個應酬，你回去準備一下，和我一起去。司機七點整會在南湖春天準時接你。”
我脫口而出，“寧經理，我看我還是不要去了吧？我在盛達沒有資歷，恐怕不好跟着你去參加應酬什麼的，我怕我出去言行不當會讓對方笑話你的人。”
“你沒有拒絕的資格，這是工作安排。”寧思璇冷冷地說，絲毫不容我置疑。
想了想，總之我不想剛進公司就幾次三番的和她對着幹，就說了聲好，知道了，就往最近的公交車站走過去準備趕車回家休息一會兒。
路邊有家新開的蛋糕店“麥琪蛋糕店”，爲了聚攏人氣正在做促銷活動，聞到蛋糕的香味，我停下了腳步，想到這幾天因爲忙的腳打後腦勺，我都沒怎麼照顧柳依依，心裡有點愧疚，就過去買了幾塊讓店員打包起來。
柳依依還是那麼憔悴，我知道她一時半晌的還沒法調整好身心，也就不去刻意地去給她打雞血，順便再說些什麼趕快堅強起來的毫無營養的話。
那種普通女人都需要的同情，她統統不需要。
她的手機這些天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我知道，她這是不想讓徐凱南找到她。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對男人灰心，纔是最具有殺傷力的，甚至超過了對男人的恨。
“依依，我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提拉米蘇，還有黑森林哦，你先慢慢吃，我再煮點粥，燒兩個菜。”
柳依依馬上就矯情了起來，過來靠在廚房的門邊，眼圈紅着說了一句：“莫離，謝謝你。”
我瞪她一眼，“謝你個大頭鬼。跟我還客氣？你忘了你以前是怎麼照顧我的？”
和柳依依的交情可以回溯到我們上初中的時候了，那時候她家裡比我養父母家境況好一些，她從家裡帶水果什麼的，總有我一份，記得最清楚的一次，她塞給我一塊黑乎乎的小方塊讓我吃，我不敢下口，她告訴我那叫巧克力，是她最喜歡吃的榛子味的。
那是我第一次吃巧克力，比我後來吃過的任何一次都回味悠長。
我和柳依依，我們是彼此青春的見證人，也是彼此被男人傷的遍體鱗傷的見證人。
很快我炒好了菜，粥也燒好了，我盛了兩碗粥，坐下來看着自己做的那兩個可憐的菜向柳依依道歉，“對不起，親愛的，給你吃這個太對不起你的身子了，這個週六，我一定好好買只老母雞回來燉湯給你喝！”
“這就挺不錯啊，我喜歡吃青菜呢。”她倒也不嫌棄。我喜歡柳依依就是喜歡她這一點，跟了徐凱南之後，她吃穿用都是大品牌，光是鞋子就擺滿了差不多整整一面牆大小的鞋架。但是在我面前，她從來沒有顯擺過她很有錢，也沒炫耀過她命多好嫁了個很有錢的老公，她一直都是那個待人真誠的柳依依，我慶幸這麼多年過去，我們還能面對面彼此真誠並且互相憐惜地一起吃一頓飯。
我看了下牆上的掛鐘，“依依，我待會兒要出去一趟，寧思璇非要拉着我去參加一個什麼應酬，我不去不行。”
“嗯，你去吧，不過我提醒你，既然寧思璇現在處心積慮要給你找麻煩，你最好自己多個心眼。”
我點點頭，“我會的。”
七點還不到，我的手機就歇斯底里地吵了起來，寧思璇的聲音在電話接通的一剎那吼過來，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莫離你看看幾點了？我說沒說過晚上有事？還不快滾出來？！”
電話砰的被掛斷，我皺皺眉，跟柳依依揮了揮手告別，忍着被罵的惡寒走出小區，停在大門左側的車子車窗落下來一半，寧思璇坐在副駕上，看見我就罵了一句：“磨磨蹭蹭要死啊？”
我默不作聲地上了車，聽着她繼續叨叨什麼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云云，我一句話沒說，完全無視了她。
十幾分鍾後，車子停在奧斯威爾外面，這個地方我聽柳依依說過，是個英國人開的聚吃飯娛樂爲一體的高檔會所，不是一般人可以隨便消費的，聽說有門檻。
寧思璇率先下了車，我忙跟着下車，在服務生的指引下，沿着曲曲折折的迴廊，來到一間比較隱蔽但裝修顯然太過豪華的小餐廳。
寧思璇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吩咐我們幾個就在餐廳門口等。和我們一起的還有白副總，以及項目組的一位叫袁方意味同事。
等到一干人終於慢慢吞吞走過來的時候，我望過去，用我的超強記憶力迅速認出了走在第二個的那個男人就是劉世榮。比起上次在成都的相見，劉世榮略略胖了一點。
“您好，劉總。”寧思璇熱情地伸手去跟劉世榮握手。
看我不說話，寧思璇悄悄擰了我的胳膊一下。
可我沒辦法回過神來。
我的視線漸漸擴散，漸漸模糊，漸漸逾越時光的鴻溝，在記憶的洪荒之中努力的搜索一個男人。
“莫助理，莫助理？”一起來的白副總輕聲喊我。
我卻彷彿什麼也聽不見，我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隊伍中間的曾經紈絝如今稍顯成熟的男人身上。
直至他們魚貫而入後，我還傻愣愣地往左側挪了兩步，擋住了他的路。
“莫離，你怎麼在這裡？”
莫琨驚喜交加，眼睛裡卻閃過一絲慌亂。
“哥，這話應該我問你。”
我看着莫琨，百感萬千，眼睛瞬間溼潤。
我唯一不懂的是，按道理這麼久未見，我們兄妹倆是不是應該熱情地擁抱一下？可是沒有，我們就那麼安靜地站在那裡，彼此對望着對方。
最近的一次見面是在今天春天，我去黃龍街53號找他，沒說上幾句話，他就被一輛麪包車帶走了。
這麼多日日夜夜過去，我每天都在想着他的安危，我怕他又遭人暗算，我怕他勢單力薄，敵不過那些不想讓他好過的男人。
“哥，這些天你到底去哪兒了？爲什麼連個電話都沒有？”我抓住他的手臂，搖了搖。像以前每次我向他撒嬌賣萌只爲了求他給我買我心儀的東西那樣。
莫琨輕輕地拿開我的手，對我笑了一下，“我們一起進去吧？別讓大家久等。”
當我後面知道莫琨爲何和劉世榮他們搞到一起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智商真的堪憂。我竟然傻逼的以爲莫琨這些年受盡了苦頭，沒想到真正吃苦的那個人是我，不是他。
因爲他畢竟跟着劉世榮很風光。
可是他既然如此風光，爲什麼不聯繫我？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是兄妹。
沒有什麼能敵得過我們19年的兄妹感情。
那一刻，我壓根就沒想到，莫琨淡淡的疏離竟然另有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