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元最近多了一個習慣,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看一眼通訊器。
他整個人都憔悴得厲害,身體瘦了一圈,唯有眼睛依然明亮。
過了許久,墨元放下通訊器,起身走到了觀景臺上。
從透明的晶壁向外看去,萬千星輝閃耀,恆星躺臥在浩淼的星河之中,猶如高懸的珍寶,而第五軍先鋒團,則是穿行在這鑽石河流中,毫不起眼的一線細砂。
這次從克拉星域出發,墨元所帶的部隊並不多,第五軍的主力分批出發,由他先行探路。新的生命星系開發正在起步階段,此時分出人手,進度恐怕要被耽擱。
墨元不由在心中鞭笞起了提埃——早知如此,不如直接大軍殺回輝月星,何必搞一大堆破事,還讓葉靈小姐擔憂起他們來。
真是無能!
如此在心中戳了提埃半晌,墨元纔算是平復了心情,他剛要坐到躺椅上休憩,通訊器裡便接入了一個加密頻段,墨元看了一眼,打開了防竊聽干擾,才接入了通訊。
畫面裡是一個逼仄的起居室,佈置倒是十分奢華,看起來像貴族的秘閣。提埃坐在軟椅上,□□着上半身,身上連接着數根醫療導管。
“指揮官,”墨元微微點頭算是致意:“傷勢恢復得如何?”
提埃的臉籠罩着一層陰影,聲音也似被煙燻過一般沙啞:“聯繫到他們了嗎?”
墨元發覺護衛隊全員失聯之後,便馬上彙報給了提埃。這段日子提埃幾乎沒合過眼睛。他用特殊渠道試圖接入葉靈的通訊器,結果讓他心焦。
“前些日子聯絡上了莫尼克,”墨元幾乎想要翻個白眼:“我記得,我已經彙報過了,指揮官天瑞。”
“今天呢?”提埃追問道:“爲何不隨時跟進她的動向。”
墨元簡直要冷笑,好歹看在提埃傷勢未愈的份上,忍下了即將出口的嘲諷:“信號一直時有時無,我偶爾能收到莫尼克發來的短訊,已經快要與先鋒隊匯合了。”
“況且,”墨元冷酷的說道:“這樣的猶如跟蹤狂的做法,我想葉靈小姐並不會喜歡。”
“最重要的是她的安全,”提埃果斷的說道:“比起這個,被她厭惡又算得了什麼。”
“那你爲何不自己親自去做,你難道沒有莫尼克的通訊號?”
兩人對峙着,還是墨元先找回了理智,他提醒道:“你越來越急躁了,提埃,這樣可不行。”
提埃沉默不語,良久,他閉上眼睛:“我知道了。”
他緊緊的握起手掌,過了片刻,提埃睜開眼睛:“彙報先鋒隊的情況。”
“剛結束了一場戰鬥,”墨元摘下了眼鏡,揉按着眉心:“對方進攻的時機掐得很準,一直採取遊擊的方式緊咬不捨。還不清楚是哪股勢力。”
提埃皺眉:“他們使用哪些武器?”
“什麼都有,”墨元搖搖頭:“沒辦法判斷。”
提埃沉思了片刻:“墨元,小心第二軍的襲擊。”
墨元的手一頓,將眼鏡重新戴上:“第二軍?他們的指揮官奧利不是被你殺了嗎。”
“他的嫡系失蹤了,”提埃冷淡道:“這段時間,第二軍內部爭權奪利,奧利的副手卻逃過了圍殺,帶着二十六個集團軍消失了。”
“你認爲,他們會爲奧利報仇?”
提埃頷首:“奧利的副手是他的親兄弟,第二軍裡,想要擭取權利一步登頂的人,絕不會放過他。他卻能夠帶着艦隊安然離開。必然有誰幫助了他。”
“他叫什麼?”
“奧單。”
微光暗淡,虛擬屏幕消失了,墨元將通訊器收好,思索了片刻,他果斷的站起身,從內部通道直奔向主控室。
先鋒團日夜趕路,主控室裡人員滿座,一名中尉首先察覺到墨元的到來:“書記官,您怎麼過來了。”
“都坐下吧。”墨元制止了中尉起身行禮,大步走到主控臺前:“有無異常?”
“報告書記官,”主駕駛員是一名少校,她的容貌十分可愛,看起異常的年輕,彷彿還未成年,因爲墨元命令的緣故,不得不坐在位置上,卻還是一絲不苟的行了個軍禮:“艦隊即將進入荒蕪星域,鑑於此前歷次襲擊,敵人都從荒蕪星域內發起突襲,我申請帶領前哨小隊先行探路。”
墨元看了她一眼,半晌沒有說話。
少校挺起胸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可靠:“請書記官批准越戰的血。”
“沙湖。”墨元說道,剛說了她的名字,便又沉吟不語。
主控室裡安靜下來,中尉似乎想要說什麼,最終卻道:“書記官,我申請與沙湖一同前往。”
“辛庫,我可不要帶着你,”沙湖搖搖頭:“你太囉嗦了。”
她站起身來:“書記官,請准許!”
“……”墨元又沉默半晌,對她敬禮:“祝你成功。”
所謂前哨,就是敢死隊。如果荒蕪星域真的有埋伏,前哨小隊倖存的機率十分渺茫。
墨元親自走到了駕駛位上,緊盯着監測屏,代表着前哨小隊的藍點離開隊列,朝着黑暗的宇宙進發,他們無所畏懼,猶如一支尖刀,驀然刺破了黑暗。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抵達荒蕪星域邊緣時,沙湖放出了探測機器人,先一步進入了荒蕪星域,前哨部隊緊隨其後。她親自駕駛戰艦,行駛在隊伍的最前方。
大約前進到荒蕪星域靠近中央的位置時,沙湖不動聲色,朝先鋒團母艦畢夜號發送了一條緊急通訊,隨後她下令:“全隊散開,無死角散射!”
前哨部隊如同一盤散沙般分開,能量束的光芒點燃了黑暗的星域,沙湖的座駕飛鸞號突然升高,朝着側翼駛去,光明如日升遍灑,撕碎了潛伏者的僞裝。
畢夜號的主控室一片譁然,墨元大聲道:“排好陣型,迎敵!”
“書記官,”沙湖的聲音穿過宇宙,在通訊屏中響起,她大聲笑着:“我們幹得不錯吧,雖然探測機器人沒有報警,但是放出去了多少個我可是一直算着。突然失蹤了幾個,對方不夠謹慎啊。”
“往回撤,沙湖。”
“這不可行,”少校調皮的一笑,她的臉還依稀帶着些稚氣:“我等軍人,怎能臨戰退縮。”
她氣勢如虹,卻微笑着大聲道:“前哨隊全員聽令,向後撤!去接應咱們的隊伍,讓這羣敢來送死的傢伙們炸成煙花!”
“我沙湖,以及飛鸞號會掩護你們。”
她聲音一頓,飛鸞號驀然加速,從碎石的縫隙中穿梭而去,它所行進的路徑能量炮猶如煙花般互相撞擊着。少校的技術精湛,飛鸞號以能量炮相撞對方射出的炮火,攔住了敵人第一波射擊。
銀色的戰艦猶如一隻振翅高飛的鷹隼,在數百倍於它的敵戰之間穿梭着,吸引着火力。
一束能量炮擊穿了戰艦的外壁,飛鸞號的側舷在火光中無聲的溶解,飛鸞號閃避的軌道一歪,迎面撞上了交織成網狀的密集能量束。
聚集成洪流的龐大能量束吞沒了飛鸞號,沙湖面前的監測屏一片白光。
“嘖,還以爲能多拖一會……”沙湖輕聲道,手按在了自爆核上,正要按下去,監測屏中的能量束卻突然裂開,在飛鸞號前分成兩半,擦着兩側的船舷飛了過去。
沙湖一怔,她整個人都撲到了監測屏上,瞪大眼睛無敵打印機。終於發現在飛鸞號的正前方,一束細小的金色光芒,斬開了能量束。
和宇宙戰艦所發射的炮火相比,金芒細弱如線,卻鋒利無匹,從中破開能量束,一路逆行而上,驀然斬斷了敵艦的主炮口。
宇宙似乎爲之一靜,沙湖趁機操縱飛鸞號朝先鋒團增援的隊伍匯合。
荒蕪星域綿延無盡的碎石帶裡,一隊軍艦潛伏在其中,觀測着第五軍前哨隊伍的行動
這些軍艦皆抹掉了標示,彷彿一隊幽靈,垂涎的看着第五軍先鋒團。中央一艘龐大的黑色軍艦上,一名男子驚慌的看着監控屏上飛鸞號安然撤離,大聲道:“居然放跑了她,你們怎麼做事的,快追上去幹掉她!”
“不必了,”一個有些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已經喪失了先機,就按照之前那樣做吧。”
停頓了一會,腳步聲響起,一邊走着,那聲音繼續說道:“把剛纔的畫面調回去。”
一道人影映在監測屏上——那是張足以令星辰失色的臉。
燕夙玉漠然的垂着眼睛,緊緊的盯着畫面中那道金色的光芒。
環繞在他周圍的侍從一言不發,良久,燕夙玉輕笑一聲,手輕輕的繞着玉片上絡子的流蘇,隨後他推開主駕駛員,親自打出了一串座標,對追擊着飛鸞號的軍艦主控人員說:“別追那個前哨了,照着這個座標,偏轉覆蓋160°開火。”
荒蕪星域中,緊咬着飛鸞號的軍艦一停,飛鸞號的壓力頓時減輕,沙湖開啓最大動力,終於逃出了包圍網,她一邊操縱着戰艦飛行,一邊調出監控畫面。
只見之前咬着她的敵艦驀然調轉方向,數十艘軍艦呈扇形散開,隨後一齊開火!
“它們在幹什麼,”沙湖詫異的喃喃自語:“對着虛空射擊?”
能量束的光芒在宇宙中炸裂,沙湖驀然睜大眼睛,只見炮火交疊的地方,出現一個近乎透明的圓形能量盾,抵擋住了戰艦的攻擊。
光芒淡去,一艘她從未見過的飛艦在荒蕪星域中現出了身形。它大約只有小型護衛艦的體積,艦身所用的材質看起來竟然像是木頭!它甚至不是封閉的!而在那猶如船首的位置上,彷彿站着人。
沙湖連忙放大畫面,這下她看清楚了——在這突然出現的詭異飛艦上,幾人簇擁在船首的位置,彷彿觀光一般,看着宇宙中的戰鬥。
一個沙湖十分眼熟的人出現在監測屏上,她頓時吃了一驚:“莫尼克博士?”
監測屏裡,莫尼克從背後緊緊的抱着一名少女,似乎是想在炮火襲來的時候保護她。
而那少女……
沙湖瞪圓了眼睛,眼看着那名黑髮少女,微微側身,伸手撫摸着莫尼克的頭髮,就像是在逗弄着家養的貓咪一樣。隨後她就那樣任由莫尼克掛着,伸出了一隻手,她的手中握着一柄極其古老的冷兵器,朝着茫茫的宇宙一揮——
金色劍氣削碎了空間,層層遞進,突然散成漫天金雨。
一如斬開剛纔追擊着她的能量束那樣,擊穿了正前方一艘敵艦的動能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