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入胸口的利器上似乎附着一層能量,絞碎了傷口周邊的血肉。燕夙玉憑藉本能,在被刺入的瞬間錯開了心臟部位,即便如此,大量流失的鮮血也還是在快速帶走他的力氣。
他的手卻握得這樣緊。
“……”
“你爲什麼不說話。”
燕夙玉似乎恍然大悟:“我太用力了嗎?”
他稍微鬆開了一點力氣:“那麼我……”
他剛剛鬆開手指,葉靈便如一條游魚,驀然從他的懷抱中脫身而去,反手揮出一劍,一道劍光劃開弧線,朝着燕夙玉斬去。
燕夙玉的眼睛睜大,他的雙翼收攏在身前,身體藏在蝠翼之後,一層瑩綠的光芒覆蓋了他的雙翼,擋住了葉靈的攻擊。即便如此,他的身體也被撞得向後退去,一直撞到了主控臺上,將那合金的檯面撞出一個缺口,才堪堪停了下來。
轟然的巨大響聲裡,燕夙玉睜大着眼睛,透過蝠翼的空隙,看着她輕盈的向後躍去,距離他越來越遠,時間彷彿被拉扯成了漫長的定格畫面,她在空中旋轉、落地,站在了莫尼克的身邊。
巨貓安靜的站在她身邊,猶如保護者一般,用三尾將她環繞起來,冰冷的睥睨着煙雲的成員。
“團長!”煙雲的成員驚醒過來,十幾道能量束朝着葉靈襲來,只是都無意識的避開了她的要害,但如此之多的能量束,幾乎交織成網狀,葉靈飛快的抓住了莫尼克的尾巴:“變小。”
巨貓被她抓住了尾巴,渾身似乎過電一般,他無意識的喵嗚了一聲,思維居然放空了一秒,等到他驚覺過來,能量網已經當頭籠下。
“不好。”
“糟糕。”
煙雲的主控室裡,出現了極其詭異的一幕——那朝着葉靈按下能量鈕,發射出能量束攻擊她的傭兵們,竟然紛紛驚叫着,懊惱又急切的朝她撲去,彷彿是沒有料到會造成令她身陷險境的局面,不由自主的想要挽回。
避無可避,葉靈鬆開莫尼克的尾巴,她手作劍指,一排閃爍着光芒的玉符聚攏成屏障,擋在她和巨貓面前,葉靈仰起頭,卻見灼熱的能量網後方,燕夙玉高高的躍起,彷彿追逐着那朝着她聚攏的可怕光束。
他要做什麼?
燕夙玉的模樣朝着第二形態轉化,他的目光緊緊的盯着葉靈,表情竟然像是焦急,又像是驚恐。
他的手掌上生出了鱗片,一隻手徹底變化成爪,指尖觸碰到了能量束,似乎想要將這純粹的能量握住、扯斷。
血肉之軀又怎能抵擋可以融化合金的武器,他的手掌頓時一片焦黑,他卻似無所覺。
這一切只在轉瞬之間,玉符光芒閃爍,將聚攏過來的能量束盡數擋住,燕夙玉重重的撞在了這道屏障外,他胸口的子符晃動着,那白玉製成的玉符,已經被鮮血所浸染,暗金的華美洛子也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燕夙玉被反作用力撞到了半空,他張開蝠翼,雙腳在地上拉出兩道劃痕,一直拖行了數十米,才堪堪停住
。
一道血跡,從他的腳下,一直延伸到葉靈的身前。
燕夙玉表情有些茫然,鮮血流淌到地上,他彷彿踩在血泊之中。他突然表情猙獰的看向了莫尼克,一爪揮出,五道瑩綠的光芒呈現扇面狀朝巨貓籠罩去。
葉靈抱起巨貓的腰,摟着這巨大的生物從原地跳開,爪影咔擦一聲斬斷了他們身後的合金牆壁。
“傷成這樣,竟然還能打。”葉靈喃喃道。
她又看向周邊躊躇不定的傭兵們,八十二根子符散開,頓時一片劍雨落下,改造人的慘叫聲響徹了主控室,她又一劍插入主控臺,將那巨大的金屬臺削成了數段!
烽遼號似乎發出一聲哀鳴。軍艦朝一側歪斜,竟然稍微鬆開了畢夜號。
葉靈一劍斬斷了主控臺,頓時讓烽遼號失去了控制,主控室裡的傭兵們被她一擊殺了大半,剩下的也無力再控制軍艦,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火光從主控臺上燃起,轉瞬間主控室裡煙塵滾滾。
這方寸之間,瞬間成了修羅之場,葉靈的表情卻很平靜,甚至有些鬆了口氣——煙雲打算將先鋒團在荒蕪星域一舉消滅,可沒想過放走第五軍一人一艦。此刻竟然被她如此輕易的搗碎了核心,指揮人員死傷大半。葉靈覺得她運氣還不錯。
她一邊凝神防備着被煙霧遮蔽了身影的燕夙玉,一邊舉起亥以,正要將還沒斷氣傭兵統統擊殺,卻覺背後被人輕輕一拉。
巨貓咬着她的衣角,將她拖到了身邊:“葉靈……不要了。”
葉靈一怔:“什麼?”
“……別再,殺了。”莫尼克的語氣異常複雜:“這是……我們的戰鬥……”
葉靈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他,隨後用力彈了一下他的鼻子。
巨貓喵嗚一聲,向後縮去。
“你在說什麼呢,”葉靈淡淡道:“這可是戰場,這些人伏擊墨元的時候,可曾有過一絲手軟?”
她正要穿過煙霧,將一名掙扎着爬起來的改造人擊殺,卻聽莫尼克急促的喊道:“危險。”
“葉靈,”莫尼克的聲音在爆炸聲中響起:“小心!”
巨貓朝她撲來,然而卻還是晚了一步,一道身影破開火光,掐着她的脖子,將她驀然按到在地上。
葉靈剛想擡手,握住亥以的右臂卻被人先一步按住。她擡起眼,燕夙玉跪倒在她身前,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另一隻手按住了她的右臂。
血色的子符垂落,在他們之間輕輕的晃動着。
燕夙玉的手無意識的摩挲着她的脖子,又彷彿忽然驚醒一般,鋒利的爪子縮回去,堅硬的鱗片收起來,五指也鬆開,不再具有威脅性,而是似乎歉疚一般輕輕的撫摸着。
“我……”他似乎並沒有在看着她,又或者因爲失血過多,已經無法凝聚起視線:“我並不是刻意的。”
他收回按在葉靈脖子上的手,轉而按住了她的肩膀
。
他就這樣垂下頭,目光渙散的看着她。
葉靈微微眯起眼睛。她已經察覺到——燕夙玉對於她竟然沒有絲毫敵意。
是因爲他也是人造種族嗎?
她並不想放過燕夙玉,他已經身受重傷,這是殺他的大好時機。此人先是打傷了莫尼克,又帶領軍艦伏擊墨元,可見是第五軍的心腹大敵。下次也許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你喜歡我嗎?”火光之中,燕夙玉輕聲問。
葉靈怔住。
他鬆開了按住她肩膀的手,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臉頰,冰冷的指尖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五點血痕:“第一次見面……你摸了我的臉。”
“你……喜歡我嗎?”
“……”
燕夙玉慢慢的展開一個笑容,火光與煙塵之中,他的笑容讓星辰都爲之失色:“我喜歡你。”
“你叫什麼?”
他目光一直凝視的少女,沒有給他任何迴應。她的表情那樣平靜,一掌刺入了他的胸口,順着原本的傷口,絞碎了他的內臟。
燕夙玉的眼中蒙上了一層血色,他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臉。卻見她輕盈的起身、向後退去,一直退到了那個巨貓的身邊。
莫尼克……
葉靈甩掉手指上的血珠,重新握緊了亥以——燕夙玉在失血過度的情況下,本能佔據了上風,他的身軀陡然變化,變成了半轉換的形態。
他胸口的肌肉收縮着,止住了血。冷冽的金瞳中似乎喪失了所有的情感,他的身影驀然從原地消失。
葉靈猛然朝着身側揮出一劍,金色的劍氣扭曲了空間,燕夙玉的身影在半空出現,他輕盈的繞開了劍氣,五指成爪,驀然將巨貓的腹部爪出三道血痕。
“莫尼克!”葉靈驚呼一聲,燕夙玉將巨貓按在了地上,她從背後一劍刺去,他暗金色的蛇尾卻揚起,拍在了亥以上。
與攻擊巨貓時那可怕的力量相比,這一下甩尾溫柔得像在阻攔不聽話的孩子,葉靈卻不得不旋身滑向一旁,以卸掉劍身上傳來的可怕力道。
她以神念說道:變小。
巨貓應聲變化,身軀急速縮小。葉靈驀然飛掠而去,竄進燕夙玉的爪下,抱住了小白貓,就地一滾滑到數十米外。
燕夙玉一掌落空,蛇尾在地上一拍,猶如一道流光急速朝着葉靈彈射而去。他的瞳孔轉爲了赤金色,金瞳中蒙着一層淡淡的紅。
葉靈凌空一踏,抱着小白貓在空中轉了個身,劍尖一轉,數道劍氣迅捷如電,朝着燕夙玉周身要害襲去。
劍氣破空而來,發出尖銳的鳴嘯,燕夙玉吐出蛇信,渾身的驀然爆出瑩綠的光芒,正面迎上那足以削斷宇宙軍艦的劍氣,將襲來的劍光生生震碎!
真是難纏
!
葉靈躲開爪擊,她扣起手指,亥以清鳴着,光芒猶如烈日,朝着燕夙玉當頭斬下。
燕夙玉居然不躲閃,他驀然昂起頭,張口咬住猛然劈來的長劍。
劍光頓時撕裂了他的鄂骨,他卻毫不鬆口,口中涌起了綠光,與劍氣相持着,他就這樣咬住了亥以,一手握住葉靈的手腕,一隻手朝她懷中莫尼克的頭顱抓去。
葉靈鬆開了莫尼克,將他遠遠的拋開,燕夙玉的爪子立刻便插入了她的手臂,穿透她手臂的肌肉,一直刺入了她的腹部。
鮮血飛濺,分不清是她的,還是燕夙玉的。
“葉靈!”莫尼克的驚呼聲響起。
“別過來。”葉靈皺眉道,她猛然擡起手,燕夙玉那鋒利的爪子頓時撕裂了她小臂的肌肉,但是他的手指也被葉靈齊根折斷。葉靈忍住劇痛,手握成拳,一拳打在他的心口。
這一拳的力道,將燕夙玉打得雙腳離地,葉靈按住他的胸口,猛然衝出了主控室。
他們糾纏在一起,從軍艦外壁的缺口,掉落到了茫茫宇宙。
玉符從天而降,排列成陣,圍繞着他們旋轉着。葉靈看到燕夙玉又擡起了手——
她緊緊地抓着他的肩膀,打算拼着重傷,也要一舉將他擊殺。
那隻手卻撫摸上了她流血不止的手臂。
他鬆開了亥以,被劍氣撕裂的脣角,流淌着鮮血,開合着,無聲的訴說着什麼。
他又要做什麼?
葉靈睜大眼睛,燕夙玉的黑髮飛揚開,遮蔽了他的面容,只看得到他失去血色的雙脣開合着,緩慢的詢問着。
——疼嗎?
玉符終於匯聚成一束,白色的光芒似乎劃開宇宙,燕夙玉籠罩在這白光之中,他周身瑩綠的光芒終於支撐不住,猶如玻璃一般碎裂,一片玉符從他的胸口飛出,繫着它的暗金色絲絛化爲齏粉,它在宇宙中飛旋着,逐漸離他而去。
【“這是什麼?”】
【“這個嗎,這是我的……”定情信物啊。】
燕夙玉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被鮮血浸透的玉符。一道細小的劍氣卻從玉符中飛出,那薄薄的玉片,驀然斷成了兩截。劍氣去勢不減,一路劃開他的手掌、斬在了他的胸膛上。
葉靈封存在子符中的劍氣,破開了玉符。給予了燕夙玉最後一擊。
碎裂成齏粉的玉符從他的指間滑落,他握住手掌,卻空空如也。
燕夙玉仰頭看着葉靈——她捂住了手臂,平靜的目送着他被死寂的星球牽引着。朝那黑暗的宇宙墜落。
這玉符原本就是他從莫尼克手中搶來的。
就像他所以爲的,不過都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