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進醫院的第二個星期。
溫衍明顯感到溫言來的次數變少了。
雖然他也很心疼溫言每次夜裡來又夜裡去，可是隻爲了不打破這難得的相處，溫衍選擇了裝作不知道這一切。眼見着溫言來的次數由一天一次到兩天才來一次，溫衍心知溫言大約是要走了。
畢竟，他的腦袋聽醫生說現在問題已經不大了。
溫衍在被子裡的手握緊成拳，又鬆開，他必須要做點什麼。
週六。
溫衍在病房裡換好衣服，一身白襯衫加深黑休閒褲顯得他氣質冷傲又隨性，他戴好大大的鴨舌帽，遮住了腦袋上纏繞着的一圈繃帶，而後壓低帽檐，問裴初：“我這樣可以麼？”
裴初心知勸不住他，便點點頭，說：“不過要快去快回，現在外面天熱，你戴帽子腦袋上會出汗，對傷口恢復不太好。”
“我不回來了。”溫衍冷着一張臉，沒什麼表情。
裴初有點不悅，“你這個傷口很深，最好在醫院多住幾個星期。”
溫衍瞥他一眼，“去辦出院。”
似乎被命令了的裴初：“……”
他是CEO不是僕人！
裴初神情無奈，“你那個電影檔期還來得及，這會急着出院做什麼。你去接方星辰我沒意見，但是見完他還是回醫院休息幾天比較好。”
“沒必要。”見裴初似乎不太願意，溫衍朝房裡安靜着一言不發的小助理擡了擡下巴，“你，去辦手續。”
“啊？”小助理急忙站起來，她看了看裴初，一臉無措，“總裁……”
裴初妥協，“去辦吧。”
小助理應了，低着頭就出了病房。
見目的達成，溫衍拿起放在牀邊櫃檯上的腕錶帶好，出行準備就算完成了，他幾個大步一邁，就招呼也不打地出了病房。
裴初低低嘆了口氣，也只好跟在後面準備當溫大影帝的私人司機。
*****
今天是歌壇天王方星辰回國的日子。
從昨晚開始，就有粉絲抱着方星辰的CD和海報在機場等，到今天上午，B市的國際機場幾乎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
十點鐘的時候，人羣開始騷動。
大屏幕上紅字滾屏，顯示有一架從美國飛B市的飛機十點二十到站。
記者們擠在最前排，後面跟着攝像，手裡拿着話筒，一個個在原地轉圈，神色焦急，又表情期盼。
十點四十。
在機場的一個特殊通道內，一身黑色緊身皮衣褲的墨鏡帥哥朝不遠處拋了一個飛吻。
“My honey~”
他邁的步子大，一個人在前面走得虎虎生風，可憐後面兩個助理拖着厚重的行李箱跟着小跑。
溫衍萬年不變的面癱臉抽了兩抽。
“嘿，阿衍~想我嗎。”
總算走到溫衍面前，方星辰摘下墨鏡，一臉笑意張揚且耀眼。
“你回來了。”溫衍微微點頭。
“喂喂，不是吧，你見到我都是這幅面癱表情，天吶。”方星辰把手放到溫衍臉上扯出笑的弧度來，“快，給我笑個，說你想我了。”
被扯了臉皮的溫衍：“……”
他深黑色的眸子盯住方星辰。
於是接受到500萬伏特冷意的方星辰：“……”
“好好好，不逗你了。”一臉不滿地鬆開手，方星辰嘟囔，“啊，快把以前那個善良天真又傲嬌的可愛溫衍還給我。”
“你說什麼？”
方星辰雙手投降狀：“我說影帝你高貴冷豔一級棒！”
溫衍終於忍不住翹了翹脣角，“走吧，外面有車。”
“裴初接呢？”方星辰擠眉弄眼地撞撞溫衍胳膊，“不容易啊，我一個小歌手居然能坐上盛娛總裁開的車，嘖嘖，嘖嘖。”
這回溫衍直接轉身走了。
“喂！餵你這樣對我真的好嗎！”
方星辰咆哮狀。
如果可以，溫衍其實也很想說：快把第一次見面時那個笑得優雅又好看的清俊少年還給我。
……
方星辰戴好墨鏡，跟上溫衍，兩人並排走，他嘴巴也沒閒着，跟經紀人在電話裡打嘴仗。
“你應付就好了，我不管。”
“我之前就說過了我要悄悄回來，誰讓你搞這麼大陣仗。”
“什麼？專訪？我不喜歡。”
“不需要不需要，我去蹭我家阿衍的就行了。”
“林小空！我說了我最近想先休息一陣！”
只是一通電話，方星辰光是語氣表情都不知道換了多少次，溫衍簡直歎爲觀止。
“啊啊啊，我這是什麼鬼經紀人，一回國就給我安排了不知道多少行程。”好不容易掛了電話，方星辰收好手機，一臉不爽地跟溫衍抱怨，“哪像你家CEO，簡直是對你有求必應又體貼溫柔。”
裴初=有求必應體貼溫柔？
溫衍微微搖了頭，說：“林空是個很負責的經紀人。”
“我都快膩了。”陡然間，方星辰的聲音卻沉下去，“說實話，阿衍，在這個圈子裡飄了八年，我也開始覺得有些乏味了。”
溫衍瞟了他一眼，“但是你還喜歡音樂。”
“我是喜歡，可是這喜歡帶來的包袱也很重。”
兩個人同時沉默了一會。
等走到機場門口，方星辰突然又撞撞溫衍的胳膊，“喂，那是你家CEO的車吧？嘖，真是閃閃發亮啊。”
“嗯。”溫衍應了一句，“去我那？”
“Of course~”方星辰揚起脣角，”喲，你家CEO過來接你了。”
“方星辰。”溫衍終於忍不住低喝了一句，語氣裡夾雜無奈，“他不是我家CEO，不要亂說，明白了？”
“明白明白。”方星辰忙不迭點頭，待裴初走過來，他又是那個一臉正經又高冷的歌壇男神方星辰了。
“裴哥好。”方星辰朝裴初微微點頭，墨鏡底下的眼睛裡卻蕩滿了笑。
裴初看了他一眼，“機場人多，我們上了車再說。”
“好。”
方星辰轉頭對着一路跟上來的助理說，“行李給我吧，你們去找林空。接下來不用你們跟了。”
助理們都應了，把手裡的拉桿箱遞給方星辰，方星辰轉手就把那個大箱子拖上來往裴初跟前放，一臉正經地說：“裴哥，介意幫我拿下行李嗎？”
裴初：“……”
他看了看完全置身事外的溫衍，把箱子的拉桿接過來，點頭：“走吧。”
一番折騰，一行三人終於上了車。
方星辰坐在車後座舒服得直嘆氣，“還是回國好啊，自在舒服。”
裴初開着車，聞言閒閒答了句：“公司最近有很多針對你的計劃要完成，你深造回來後起碼要先出一張唱片，還有要多上通告增加曝光率，畢竟你在國內公衆面前也消失了一年，所以一開始可能會很忙。”
方星辰：我現在跳槽回A.S行嗎？
他歪倒在溫衍身上，“裴總裁，我要申請假期。”
裴初從後視鏡裡看到方星辰的表情，笑了笑，“不準。”
方星辰拉了拉溫衍的袖子，“阿衍，我要假期。”
裴初：“找溫衍也沒用。”
……早知道就不讓裴初拖箱子了。
溫衍聞言眼裡也有了幾分笑意，他摘下帽子，朝座椅躺倒下去，“比起這個，你還是先想一想要怎麼應付那些被你放了鴿子的媒體吧。”
“那個讓林小空——”
話到一半，擡起頭來的方星辰嘴巴張了張，“阿衍，你腦袋……腦袋怎麼了？”
溫衍動作一頓，眼神沉下來，語氣卻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前些日子拍廣告，被設備砸了，問題不大。”
“天吶。”方星辰看着那一圈白色繃帶，“誰膽子這麼大敢砸你這麼金貴的腦袋啊。”
裴初握着方向盤的手一抖。
“……你坐飛機累了吧。”溫衍朝方星辰扯出一個不怎麼好看的笑，“現在睡一會？”
方星辰閉了嘴。
到公寓時差不多十一點，在這之前裴初就吩咐了助理買了些菜，“被迫”在車上睡了會覺的方星辰打着呵欠看溫衍在廚房忙。
“一個是對外霸氣炫酷的富總裁，一個是處內賢惠做飯的小明星，嘖，真是配啊，配啊。”
於是溫衍手裡的土豆一個“不小心”就砸到了方星辰身上。
“手滑。”
接着土豆，方星辰笑：“理解理解。”
他靠在廚房的門邊，一臉感嘆，“一回國就能吃上影帝做的飯，我的人生也是圓滿了。只是阿衍你能不能稍微弄得重口味一點，雖然我知道你習慣吃清淡的，但今天就算是我爲了我也多做幾道辣菜嘛。”
接着刨土豆的溫衍：“辣菜？你不要嗓子了？”
“嗷。”方星辰哀嚎了一聲。
裴初終於有點呆不下去了，把方星辰帶來的行李推進客房，他出來洗了個手便說道：“公司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溫衍應了一聲，方星辰倒笑眯眯地，“裴哥再見。”
“嗯。”
出演了一發小廝的裴總裁總算能放心地回公司了。
只是裴初那廂剛出去，這邊溫衍就停了手上刨土豆的動作。
“星辰。”
他看着水盆裡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我見到他了。”
“什麼？”方星辰愣了一愣，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你是說溫——”頓住，他看着擡起頭來表情悽慘的溫衍，不可置信地吞了吞口水，“我還以爲……他不會再出現了。”
“偶然碰上的。”溫衍微微撇開頭，“星辰，你說，三年了，還有可能嗎？”
有可能嗎？
這個問題，若是三年前的方星辰，或許會斬釘截鐵地回答：“這有什麼，你喜歡你就上啊，不可能也會變成可能的。”
但是，在那件事情發生三年後，方星辰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卻不清楚了。
他收了笑，表情認真地說：“阿衍，你……你別太執着了。”
只是，看着這一屋子的擺設，想起溫衍這三年來驟變的生活習慣，方星辰的眼神也變得難過起來。
這個世界，爲什麼要爲難他們。
溫衍盯着手裡的土豆開始發呆。
“阿衍。”
方星辰嘆氣，“你別衝動，現在和三年前已經不一樣了，你現在是一舉一動都暴露在大衆底下的新晉影帝，正處於風口浪尖，這個時候，千萬不要像以前那樣出狀況。”
“是嗎。”
溫衍捏着土豆的手漸漸收緊。
“阿衍，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對他所謂的喜歡和想念，到底是真的喜歡，還是隻是因爲那個時候他拋棄了你所以產生的執念？”
執念？
溫衍心酸難當，他擡起頭看着方星辰，“這不是執念，我很清醒。”
“阿衍——”
方星辰還想勸，溫衍卻突然說：“如果他還喜歡我呢。”
他指着自己的腦袋，“這個腦袋，是我自己砸的。他爲此從Y鎮趕回來，每夜都守在我的病牀旁邊。我不知道這是否是他第一次回來看我，但是你知道嗎，我能確定，他還喜歡我。”
“既然喜歡，我們爲什麼要分開？”
方星辰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