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範氏聽了顧遠東的話,嘆了口氣,拍着顧遠東的手,道:“娘是不成了,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
顧遠東笑了笑,道:“娘,以後也是兒子孝順孃的時候。兒子雖然沒有別人的兒子那樣愚孝,可是娘也不是那種不知好歹,惡言傷人的無知婦孺。以後娘跟着兒子過,一定能比現在開心。至於孃的頭髮,”顧遠東看了看顧範氏的頭上,有些唏噓地道:“娘不要着急,兒子去給娘尋些方子過來,一定能治得好的。”
顧範氏反而笑了,對着顧遠東嗔道:“?娘都多大年紀了,就這樣吧,以後我也不染頭髮了,也是時候做個老太太了。”又拉着他的手,叮囑道:“你別管娘,娘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一無所有。你只管在顧家,做你該做的事,纔是給娘出了口氣。”
顧遠東笑了笑,沒有再勸,輕輕扶着顧範氏的胳膊,走上了海邊高地上的臺階,“娘,這邊走。”又看了看顧範氏的衣裙上,都是一粒粒的白沙,應該是剛纔在海邊沙灘上祭祀的時候弄上的。
顧範氏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風姿綽約地走上了臺階。
顧爲康跟在後面一步之隔的地方,神情複雜地看着前面的母子兩人,一路跟着他們回到了顧宅。
此時天色已經全黑,顧宅上下已經掌燈。
小趙姨娘終於帶着兒子顧遠北從孃家回來了。她爹趙師爺的喪事剛剛辦完,雖然離五七還差幾天,可是她惦記着顧家這邊的情形,便提前幾天收拾了東西,趕回了顧宅。
她回來的倒正是時候。
顧遠南趕緊到她屋裡,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嘰嘰喳喳地都說與小趙姨娘知曉。
聽說夫人居然怒氣衝衝地出了府,小趙姨娘若有所思地坐了下來,看着窗臺下面的條桌上的水仙。手裡絞着帕子,出神地問道:“……那,你爹呢?”
顧遠南滿腹的喜悅突然像被人紮了一刀的氣球,陡然間泄的乾乾淨淨。
“爹跟着出去了。”顧遠南垂下頭,嘟噥着道。
小趙姨娘也跟着嘆了口氣,起身繼續收拾自己的包袱,對着顧遠南道:“你先去祖母那裡待着,帶着你弟弟一起去。晚飯吃了沒有?”
顧遠南搖搖頭,到另一邊屋裡叫了顧遠北過來。一起到顧老夫人的堂屋裡去了。
顧老夫人一個人坐在大桌子邊上,桌上擺着滿滿一桌子豐盛的飯菜。
顧老夫人看了半天,又放下筷子,撇着嘴道:“這麼多東西,看着都膩味,一定都沒有胃口吃。”說着,又看了看門外。“爲康呢?回來了沒有?”
顧老夫人的婆子趕緊道:“老夫人,大都督和夫人都還沒有回來。”
“連夫人都沒有回來?”顧老夫人看了看門外的夜色,嘴角斜斜地扯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這可熱鬧了。若是一晚上都不回來,也不知道他們倆在一處呢。還是不在一處。”
旁邊的婆子聽了,額上冒出一粒粒的冷汗。卻不敢說什麼,默默地束手站在顧老夫人身後,臉上神色倒是沒有變化。
顧遠南帶着顧遠北從外面進來,歡快地叫了一聲“祖母”,就坐下來,跟顧老夫人一起吃飯。
顧老夫人看着兩個孩子,才覺得空蕩蕩的屋子有了一絲生氣,神色間也和藹了許多。
小趙姨娘跟着從外面進來,對着顧老夫人福了一福,道:“娘。媳婦伺候您吃晚飯。”
顧老夫人點點頭,隨意問候了幾句小趙姨娘家裡,便笑着道:“今兒可有好戲看了。”
“什麼好戲?”小趙姨娘眉梢輕挑,瞥了顧遠南一眼。
顧遠南笑眯眯地對她眨眨眼睛。
顧老夫人便歪在上首,眼睛微眯,道:“咱們的公主夫人,今兒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家。若是爲康找不到她,可有的饑荒打。”
小趙姨娘掩袖笑道:“夫人賢良淑德,乃是我輩的榜樣。怎麼會夜不歸宿呢?”
顧老夫人哼了一聲:“看着吧。若是這一次,爲康不給她點顏色看看,以後有事就往外跑,爲康的臉往哪裡擱?”
幾個人正在說話。外面的婆子急步上來回報,道:“回稟老夫人。少都督帶着夫人,和大都督一起回來了。正往這邊過來呢。”
顧老夫人很是失望,自言自語地道:“居然找到了?”又扯了扯嘴角,“大概是耍花槍……”
小趙姨娘在顧老夫人身後默默地低下了頭,退到屋角去了。
顧遠東扶着顧範氏的胳膊,步履穩健地上了臺階,來到顧老夫人屋裡。
顧爲康從後面跟着進來,以前高大寬厚的肩膀有些垮了下來,似乎有些不堪重負的樣子。
阿喵得到顧遠東給她的消息,也連忙趕到顧老夫人的院子裡,和顧遠東一起,一左一右站在顧範氏身邊。
顧老夫人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四個人,顧遠東、顧範氏和阿喵站在一邊,顧爲康孤零零地站在另一邊,雖然是一家人,卻分了兩派的樣子。
“這是怎麼了?難道你們都只知道有娘,不知道有爹嗎?”顧老夫人看見這四個人的樣子,心裡就不舒坦。——明明是自己的兒子,自己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兒子,以前心裡只有自己的兒子,現在心裡卻有了別人,把自己這個做孃的,不知道被擠到哪裡去了……
又是這種話。
顧爲康嘆了口氣,正要勸勸顧老夫人,阿喵卻已經開口道:“當然。我們顧家,向來是有這個傳統的。——只知道有娘,不知道有爹。對了,其實我們應該改姓趙纔對。”
顧遠東嗤笑一聲,道:“阿喵你怎麼說話的?——應該是他們改姓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阿喵咯咯笑了兩聲,作勢往自己的嘴上拍打了幾下,道:“該打!該打!我們都該打。——弟弟,他們本來就姓趙,要改什麼啊改!”
顧老夫人的臉上沉了下來,對阿喵和顧遠東呵斥道:“沒大沒小到這種地步!——別以爲你們大了,我就打不得你們!你爹比你們年歲還大的時候,我都是說打就打,毫不含糊!”
顧遠東和阿喵都止了笑,看了自己的爹顧爲康一眼。
顧爲康臉色很是難看,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顧老夫人怒了,用手拍着桌子,對顧爲康道:“爲康,你就看着你的兩個小崽子對他們的祖母不敬?——這個家還有沒有王法?!”又罵顧範氏:“還是大家閨秀,前朝公主,我呸!連個禮儀廉恥、長幼尊卑都不知道!教出來這樣無法無天的一窩小崽子!——我看,今天不動家法不行了。來人!”顧老夫人對着門外呼喝了一聲。
外面的婆子趕緊過來問道:“老夫人有何吩咐?”
顧老夫人看了看顧遠東。
顧遠東神色森冷,陰沉着臉看着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有些不自然地把眼光轉向了阿喵。
阿喵看都不看她一眼,雙手抱胸,兩眼看着堂屋中堂上掛着的一副八仙祝壽圖出神。
想到阿喵那一天,當着衆人的面,扇了小趙姨娘幾個耳光,顧老夫人又擔心她不管不顧,發起瘋來,便又把眼光轉向了兩人中間的顧範氏。
顧範氏溫婉沉靜地站在那裡,兩眼平視着顧老夫人,跟往日沒有不同。
顧老夫人定了定神,吩咐道:“給我把夫人拉下去,到祠堂裡跪上一天一夜。——養兒不教,要娘何用?”
顧遠東怒視着顧老夫人,伸出手臂沉聲道:“你敢!”
顧範氏微微一笑,對着顧老夫人襝衽一禮,道:“顧老夫人,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
顧老夫人被顧範氏的姿態弄糊塗了,皺着眉頭對左右道:“還不把夫人送到祠堂去?!”
兩旁的婆子看着顧遠東和阿喵的樣子,哪裡敢上前?都躲在一旁唯唯諾諾而已。
顧老夫人正要拍起桌子,顧範氏已經笑了笑,道:“顧老夫人不必麻煩了。我今兒回來,是跟你說一聲,從今往後,我不再是你顧家的媳婦。——你的祠堂,受不起我一跪。”說着,姿態嫺雅,端莊大方地往屋裡衆人一一看了過去。
眉目流轉間,神光離合,容顏絕世,令人不可逼視。
顧爲康聽得心膽俱裂,怒喝一聲:“你說什麼?!——你到底要做什麼?!”
聽見顧爲康怒吼的聲音,顧老夫人心裡分外熨貼,笑着對站在身後的小趙姨娘招了招手,道:“眉好,過來,跟着我們的公主娘娘,學學規矩。”眉好便是小趙姨娘的閨名。
小趙姨娘溫順地走上前來,站到了顧老夫人身邊。
顧範氏不以爲意,轉身對着顧爲康道:“大都督,今兒我正式通知你,我要跟你離婚。”
江東二十郡剛頒的新朝律法,除了禁止平妻,還有一條,就是將合離改爲離婚,和以前舊朝的規矩相比,要對女性更公平一些。
小趙姨娘猛地擡起頭,緊緊地盯着顧爲康。
顧老夫人卻張大了嘴,尖聲加起來:“不!——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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