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水杏水靈靈的杏眼,齊意欣微笑着道:“那是我的事,你這麼關心做什麼?”
水杏被噎了一下,手裡絞着帕子,不甘心地又道:“顧家那樣的門楣,本不是我們這些做奴婢的能夠高攀得上的。不過要是有機會,誰又願意放棄呢?難道欣姑娘願意配個小子,以後一輩子看人臉色,連自己的孩子都要跟着做奴婢?就算是不配小子,配了外頭的人,做正頭夫妻,可是眼下兵荒馬亂,人不如狗,哪有平頭百姓的活路?”眼裡有點點淚花,似乎也是苦水裡泡大的。
齊意欣覺得背上又緊繃起來,在躺椅上挪動幾下,盯着水杏的眼睛道:“我們江東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過仗了,你這兵荒馬亂,是從何說起?”
水杏被齊意欣的眼神看得有些膽怯,開始覺得那不像是一個奴婢的眼神,心裡微覺奇怪,道:“我家以前在江北。江南、江北打過幾年仗,最近幾年才休戰的。江東雖然沒有打,可是少都督前一陣子才帶着顧家軍去江南打仗,佔了江南四郡。——欣姑娘,不瞞你說,我這次跟着少都督去江南,心裡打着鼓呢。生怕我們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齊意欣聽她這話還是有幾分見識,低了頭沉吟半晌,索性問道:“你這樣拐彎抹角,就是想給少都督做姨娘,是不是?”
一雙明澈的雙眸看過來,定定的,居然有幾分少都督不怒自威的氣勢。
水杏被齊意欣這樣看着,不由自主就在她面前跪了下來。結結巴巴地道:“……沒有……我沒有……”
齊意欣不語,依然看着她。
水杏終於哭了起來,“欣姑娘……我……我不過是想好好活下來……”
齊意欣嘆了口氣,道:“你起來說話。”坐在屋裡不動彈了,就開始覺得有些冷。
“去給我把手爐拿過來。”齊意欣轉移了話題。免得水杏太尷尬。
水杏擦了眼淚,進到裡屋給齊意欣捧了手爐過來。裡面的炭已經熄了,水杏將炭爐上的水壺提開。揀了幾塊炭,放到手爐裡,偎得暖暖地。給齊意欣送了過來。
“坐吧。跟我說說話。”齊意欣指了旁邊的位置,讓水杏坐下。
水杏扭捏了一會兒,還是坐下了,先前對齊意欣的蔑視和不甘一時都煙消雲散了。
“欣姑娘,我知道不應該的。我小時候,娘也教過我,姑娘家不能沒臉沒皮,圍着男人轉。可是我爹餓死了。我娘沒法子,爲了我的小弟弟,要將我賣了換錢。養活小弟弟。我生的好,本來是青樓裡面的媽媽出價最高。可是我娘到底捨不得。後來聽說顧家在買丫鬟,我娘想讓我去試試,可是我們家出不起中人費,我娘就……就……陪了中人一個晚上,才讓他帶着我來給顧家挑。”水杏嗚嗚地哭。
齊意欣怔住了,忍不住反問道:“真的?”
水杏擦了眼淚,強笑道:“我就算再狼心狗肺,也斷編不出這樣抹黑我孃的話。”說完生怕齊意欣看不起她,水杏又道:“我娘都是爲了我和我小弟弟,我不怪我娘。我到了顧家,就一直跟自己說,我一定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出人頭地,讓我娘和我小弟弟過上好日子。”臉上神色有幾分倔強。一般這樣的人,都會有幾分膽色,也有些腦子,爲了一個目標持之以恆,不達目的不罷休。
“爲了過上好日子,你就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圍着少都督轉?”齊意欣捧着手爐,平靜地道。
水杏睃了齊意欣一眼,見她沒有生氣,也沒有露出鄙夷的神色,才大膽地點點頭,道:“不怕欣姑娘笑話,我知道很丟人,可只要有機會,我就想試一試。畢竟如果成了,我就一步登天了。”倒是個真小人,而且爽快。若是遇到別的主子,她說不定已經成功了。
齊意欣不禁露出微笑,打趣道:“不想當姨娘的丫鬟,不是好丫鬟。你這樣做,倒也是盡了自己的本份。”
蒙頂從廚房回來,進門正好聽見這句話,笑道:“小欣又埋汰我們了。”
水杏站起身,叫了聲“蒙頂姐姐”,又道:“欣姑娘也是在打趣她自己呢。”
蒙頂想到水杏還不知道齊意欣的身份,含含糊糊地笑了,過來扶着齊意欣起身,道:“躺椅硬,硌得慌,還是到屋裡牀上歪着吧。”
齊意欣扶着蒙頂的手站起來,對水杏道:“我有些餓了,你去廚房給我看看有些什麼吃的。”
水杏笑着應了,福身而去。
蒙頂知道齊意欣重傷初愈,一頓飯吃不了多少,可是又在恢復期間,只好少食多餐。
“有胃口總是好的。小欣你想吃些什麼,我給你做去。”蒙頂扶着齊意欣坐到牀上,拿剛做好的米白色大靠枕給她墊在身後。
齊意欣靠在靠枕上,想了一想,道:“我想吃些小餛飩。清淡一些,鮮一些。”
蒙頂應了,等着水杏回來,囑咐水杏好好伺候欣姑娘,自己又去廚房做小餛飩去了。
水杏從廚房裡取了幾塊剛做好的點心過來,放在盤子裡,問齊意欣:“欣姑娘,可要用些點心?廚房的大娘說,正在準備午飯,一會兒就好了。讓欣姑娘先吃些點心墊一墊。”
齊意欣看見那些點心,一點胃口都沒有,對水杏道:“我不愛吃這些。你都吃了吧。”
水杏有些尷尬,站在齊意欣牀前低聲道:“欣姑娘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齊意欣本來想說“沒生氣”,可是眼波流轉間,看見內室的門簾底下露出一雙馬靴,似乎有人剛走到內室門口。
齊意欣做出氣憤的樣子,道:“我當然很生氣。你覬覦我的男人,我豈能不生氣?”
水杏嚇得趕緊跪下來。求饒道:“欣姑娘!您放心,我既然說了出來,就不會再打少都督的主意了……”
齊意欣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
顧遠東在門口頓了頓,才撂開簾子進來。含笑道:“背上的傷剛好,又這樣調皮。真是記罰不記打。”偏腿坐在齊意欣牀邊,輕輕揉着她的後背。
水杏看見少都督居然進來了。想必剛纔她們說的話,都被少都督聽見了,嚇得臉色發白。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
齊意欣倒是有幾分不忍,對水杏道:“你起來吧。記得你今天說的話。要想過好日子,也不是隻有靠男人一條路。——你先出去吧。”
水杏此時更怕齊意欣,忙起身行了禮,到門口站着去了,心裡一直怦怦地跳,隱約覺得,自己似乎窺見了什麼秘密一樣。
顧遠東等內室的門簾不再晃動了。纔對齊意欣低聲道:“……誰是你男人?”
齊意欣剛纔是故意逗水杏,就忘了這一茬,沒想到顧遠東也能這樣促狹。在靠枕上側過身子,紅了臉。不看顧遠東。
顧遠東又坐近了些,扶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笑道:“我竟不知道有人覬覦你的男人。告訴我,你男人是誰,誰覬覦你男人,我兩個一起收拾……”
齊意欣閉上眼睛裝睡,道:“沒有的事。你聽錯了。”
顧遠東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齊意欣瑩白的側臉,高直的鼻子,還有柔美的下頜,想起昨晚的春夢,心裡又是一動,雙臂一緊,已經將她擁在懷裡,呼吸有些粗重,往她耳垂處咬了過去。
齊意欣動彈不得,只好求饒:“別親那裡。難受。”
顧遠東放開她的耳垂,又親上細長的頸項。
齊意欣感覺到顧遠東越來越熱的身子,知道不能這樣放任下去,忙道:“你放開我,我有話對你說。”
顧遠東頓了頓,在她頸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放開她,坐到一旁整整衣裳,嘀咕道:“不行,我們得馬上成親,再熬下去,我都不是男人了……”
齊意欣推了他一把,瞪着眼睛道:“這你就忍不住了?那你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
顧遠東笑着低頭不語。
齊意欣故意做了個醋罈子狀,捏了蘭花指,指着顧遠東咬牙切齒地道:“難道你真的在外面養了個小的?!”
顧遠東笑着捶牀,道:“好了,好了。你別學人家吃醋了。你學也學不像。”
齊意欣也笑了,從牀邊摸過來帕子擦拭笑出來的眼淚,道:“我這是未雨綢繆。”說着,往內室簾子處瞟了一眼,對顧遠東道:“我可是要把醜話說在前頭。我氣量窄,容不下人的。以前容不下,現在容不下,以後也是容不下的。”
顧遠東眯着眼笑,“還有什麼條件?你今兒就一起開出來吧。”
齊意欣兩手一攤,“就是這個條件。如果你能做到一輩子,就很了不起了。”
顧遠東站起來,到一旁的桌邊倒了杯茶,回頭看着齊意欣道:“這個條件沒有難度。你提個有難度的吧。”
“你別看不起這個條件。”齊意欣有些惱,“多少恩愛夫妻最後形同陌路,都是栽在這個上頭。”
顧遠東走回來,坐到牀邊,伸一隻手撫住齊意欣的面龐,良久方道:“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我管不了別人怎麼做,我只能管得了我自己。”
齊意欣一本正經地道:“那我這輩子都要拭目以待了。”
相視良久,兩人一起笑起來。
屋外傳來蒙頂的聲音,道:“小欣,餛飩做好了,你要不要現在吃?”
顧遠東道:“端進來吧。”又問齊意欣:“已經快吃午飯了,你還吃餛飩?”
“我餓。”齊意欣就說了兩個字。
顧遠東不再羅嗦,起身拿了小炕桌過來,放在齊意欣跟前。
蒙頂端着小餛飩進來,服侍齊意欣吃了一碗。
顧遠東也出去吃午飯。
齊意欣便對蒙頂囑咐道:“別再拿水杏當槍使了。二少也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
蒙頂見齊意欣的精神越發好了,忙悄悄地道:“我知道二少不會真的把姑娘怎麼樣。只是老是這樣不避嫌隙……姑娘還沒有退婚呢。”
齊意欣想起這幾天,只要她和顧遠東單獨相處的時候,兩人總是很親密。她本不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總覺得擁抱親吻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在這裡的人看來,大概已經很越界了。
齊意欣誠懇地謝過蒙頂,道:“是我錯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蒙頂忙擺手道:“姑娘可別這樣,蒙頂當不起。”說着,又覺得對不起顧遠東。悄悄爲他說話:“二少也不容易。這麼些年,就沒有看上誰。我們以前以爲真的是在等趙大小姐呢。如今才知道我們都會錯意了。”捂嘴偷笑。
齊意欣心裡一動,一隻手拿着勺子在餛飩碗裡晃來晃去。出神了半晌,問道:“二少一直在等齊三小姐……?”
蒙頂聽着這話奇怪,仔細打量齊意欣。見她嘴邊含着一個恍惚的笑。跟以往的神情很不一樣,便斟酌着道:“也不能這麼說。以前二少是真拿三小姐當妹妹的。後來發生了這麼多事,二少才漸漸轉變心意的。”
齊意欣緩緩地點頭,不再說話。
蒙頂端着盤子出去。
顧遠東也吃完了午飯,婆子正在收拾。
蒙頂就叫了水杏出去跟她們一起吃飯去。
水杏今日知道自己沒有指望了,不再打少都督的主意,也老實了許多,一直悶頭吃飯不說話。
顧遠東端着茶來到屋裡。看見齊意欣有些懨懨的樣子,伸手摸她的額頭,又試試自己額頭的溫度。道:“身子不舒服了?要不要睡一會兒?”
齊意欣凝視着他,依依不捨。
顧遠東心裡歡喜。道:“我就在這裡陪着你。”出去吩咐自己的護衛把今天的軍務報告從書房拿到這裡。
齊意欣倒是過意不去了,忙道:“我這裡沒有地兒。你還是回書房去處理軍務吧。”
顧遠東笑着搖頭。
過了一會兒,東西都送來了,顧遠東就坐到旁邊的桌旁,拿着筆開始批示起來。
齊意欣坐在牀頭,定定地看着顧遠東的側臉,挺直的鼻,輪廓清晰的脣,眉骨略高,顯得雙眼更是深邃。
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型。
顧遠東處理完一輪軍務,將重要的事情摘出來,讓護衛拿到電報室發回電。不重要的,就暫時擱在那裡。
齊意欣百無聊賴的數着帳子上的縫隙。
顧遠東想了想,從自己的電報冊裡面挑了兩則消息,跟她閒聊。
“還記得夏大公子嗎?”顧遠東笑吟吟地問。
齊意欣狡黠地笑道:“夏大公子不記得了。夏大奶奶和夏大都督倒是記得清清楚楚。——怎麼啦?夏大公子出什麼事了?”
顧遠東晃着那頁電報紙,道:“夏大公子快不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年關去。”
齊意欣嗐了一聲,想起來夏家的事,撇了撇嘴,問道:“上次見夏大公子,就已經站都站不起來了。你們三大都督給他做壽,他大概是沒這麼大福分,受不起。”
顧遠東拿着電報紙笑了,搖頭道:”就知道胡扯。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那夏大公子從小就有不足之症,能長這麼大,已經很不容易了。就可惜沒有留下個孩子。”
齊意欣心裡一動,想起跟夏大公子一樣細弱的夏大奶奶,問道:“夏大奶奶怎麼辦呢?她也沒有個孩子,在夏家守寡,也守不下去吧?”
顧遠東將這則電報紙收到夾子裡,頭也不擡:“我看,這一次,夏扶民那老傢伙,是非娶填房不可了。不然他們老夏家,可就斷子絕孫了。”
齊意欣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起來,追問道:“夏大都督爲何一直都沒有娶填房呢?難道擔心他兒子不高興?——其實就算不娶填房,這麼多年,納個妾,生個健康點的兒子總行吧?”
顧遠東正在處理文件的手頓了頓,擡頭看着齊意欣道:“也許夏夫人容不下人呢?夏大都督敬她愛她,所以既不納妾,也不娶填房?”
齊意欣偏了頭。一隻手無意識地揉着自己的耳垂,低聲道:“若是爲了子嗣,其實……也是也可以理解的。”畢竟沒有孩子,或是有個不健康的孩子,都是夫妻生活的一大硬傷。
顧遠東抿嘴笑:“不用爲夏家操心了。夏扶民現在肯定是會再娶的。到時候再生個兒子。所以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齊意欣默然了半晌,嘆了口氣,從靠枕上哧溜下來。滑到被子裡躺着。
只是怎麼也睡不着,在被子裡翻來覆去。
顧遠東將剩下的軍務也都處理完畢,拿出去讓護衛將自己的指令通過電報室發出去。
回到屋裡。看見齊意欣還在牀上睜着眼睛。
“若是睡不着。就不要睡了,起來坐會兒。”顧遠東坐在牀沿,回頭看着齊意欣。
齊意欣沒法子,又從被子裡鑽出來。
顧遠東給她披上貂皮大襖,道:“想什麼呢?有心事?”
齊意欣低着頭,吞吞吐吐地道:“若是我生不出孩子怎麼辦?”
顧遠東手一頓,過了一會兒,才擡起齊意欣的下頜。含笑問道:“你剛纔跟個刺蝟似地在牀上翻來滾去,就是在想這個無聊的問題?”
齊意欣撥開顧遠東的手,有些惱了。兩眼亮晶晶地,“我說正經的!”
顧遠東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將齊意欣抱在懷裡,道:“說正經的,你還沒有退婚呢。——怎麼就想到給我生兒子上頭去了?”
齊意欣一怔,繼而大慚,羞紅了臉,整個頭紮在顧遠東懷裡拱來拱去,恨不得那裡有個洞,讓她鑽進去,一輩子都不出來算了。
丟人!真是太丟人了!
看見齊意欣這樣不好意思,顧遠東也不再逗她。
不過說起這件事,顧遠東就想起上官銘,很有些心神不寧,琢磨了半天,還是將上官銘的事說了出來,低聲道:“自從你走了,上官銘就日日去廣福樓買醉,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你們到底是怎麼啦?難道你臨走的時候,跟他說了些什麼?”
齊意欣想起臨走前跟上官銘的最後一次見面,有些不自在,悶悶地道:“我能說什麼?我見他的最後一面,你也在場。”
顧遠東想起那天在齊意欣屋子裡,跟上官銘狹路相逢,他還將上官銘拎到院子裡教訓過幾句。
顧遠東放開齊意欣,從牀沿站起來,在屋裡來回走動,道:“那天,我說了他幾句,讓他多尊重你,不要將你當做他家的奴婢。除此以外,我也沒有多說什麼啊?”
齊意欣窒了窒,良久方道:“我和他的事,我要親自解決,你不要插手。”
顧遠東鄭重地點頭:“我信你。上官銘心地不壞,只是不適合你,好說好散就好。——至於上官夫人那邊,你不用擔心。只要你說服了上官銘,我去幫你跟上官夫人求情。”
齊意欣嘆一口氣,沒精打采地道:“我說了由我自己解決,你就不要管。上官伯母那裡,我自去領罪。我只是擔心,”齊意欣又看了顧遠東一眼,“擔心這件事,會讓你們顧家和上官家生嫌隙。”
顧遠東負着手來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悠然道:“該怎樣,就怎樣。若是上官家因這件事跟我們顧家有了隔閡,我也認了。”回頭看着齊意欣,“和你比,他們不算什麼。”
齊意欣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嗔道:“以前也沒見你這樣油嘴滑舌,現如今這些話一套一套往外冒。”
顧遠東微微一笑,想說什麼,又頓住了,回過頭繼續看着窗外不語。
此時東陽城的《新聞報》報館裡,嚴先生正同康有才和方全坐着說話。
“阿呆那邊,你去安撫了沒有?”阿呆的死訊被正式確認,對阿呆的家人當然是一大打擊。
康有才一邊將自己沖洗的照片拿出來,一邊道:“說了。阿呆的家人早有心理準備,也給他設了衣冠冢。我已經代小欣給他們送了五百兩銀子當撫卹金。”
嚴先生嘆息着點頭,道:“那就好。五百兩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也夠阿呆一家大小過上不錯的日子。”說着,將康有才沖洗出來的照片拿起來細看。
樓下突然傳來有人大聲嚷嚷的聲音:“老闆在哪裡?你們老闆呢?讓他出來見我們上官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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