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樑疲倦地回到家,看到邸稼騫繫着圍裙,舉着鍋鏟迎了出來,微笑着說:“累了吧,先休息一下,馬上開飯了。”
邸樑點點頭,徑直去了廁所。
灌了一肚子茶,早就憋得他受不了了,他對着馬桶把水放掉,才覺得舒服了一點。他搖搖晃晃地從廁所出來,邸稼騫已經布好了菜,看着他,問:“手洗了嗎?”
邸樑瞪了他一眼:“還輪不到你來教我清潔衛生。”
邸稼騫只是笑笑,又回到廚房盛飯。
他的腿還沒好完全,從大腿根部一直快到膝蓋的大口子不是那麼容易癒合,所以他走路還慢吞吞的,但好歹沒大礙了。
兩個人坐在飯桌上,邸樑有點悶悶不樂。
邸稼騫試探地問:“我老闆對採訪採取不合作態度嗎?”
邸樑搖搖頭:“那倒沒有,挺順利的,就是面對你老闆,總有種面對高智商罪犯的感覺。”
邸稼騫又笑了:“我老闆智商是挺高的。”
重點不在智商,在罪犯!
邸樑嘆了口氣:“反正跟他說話很累。”步步爲營的感覺,怪不得他這麼大了都沒老婆,這麼說話誰受得了啊。
邸樑想了想,再次提起那個話題:“你真的不考慮換個工作?”
邸樑本以爲這次他還是會敷衍過去,誰知邸稼騫說:“怎麼也要把我手上的工作忙完再說吧。”
邸樑驚奇了一下,說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嗯,我自己明白。”邸稼騫幫邸樑夾了一筷子菜放到邸樑碗裡,“我準備明天就去上班。”
“剛纔還說辭職呢,這麼快就去傅老頭身邊了。”邸樑不滿地說。
邸稼騫聽見了笑了幾聲,說:“總在屋裡也不是那回事,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嫌棄我了。”
邸樑咳嗽一下:“我是覺得年輕人不接觸社會不好,你是房東我哪敢嫌棄啊。”說起房東,邸樑記起來了,“我住了好幾個月了,還沒給房租呢。”不說他都忘了。
邸稼騫抿着嘴脣,幽幽地看了邸樑一眼,又讓邸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說:“剛開始沒給,現在還給什麼?我當時想考驗你來着,如果你人不好,我怎麼也要趕你出去,可你人好,我也希望有個人陪我,再說,你覺得我差錢嗎?”
……這臭小子真是欠教訓。
第二天邸稼騫就去上班了,本來邸樑說送他,可是他堅持在邸樑拿到駕照之前不準開車,邸樑只好作罷。
邸稼騫自己開着車上班去了,邸樑倒不太擔心他的安全問題,瞧他開得那叫一個慢,不會人罵就算不錯了……
邸樑上午去跑新聞,下午纔回到報社,剛坐下喝了口水,就聽見辦公室的記者們在討論。
“上次那個房地產開放商自殺的事,我以爲告一段落了,結果沒想到還有新發展啊。”
莫莉低着頭一邊看稿一邊說:“何止有新發展,牽扯出好多人,每天都有人爆料,上面壓着呢,不讓發相關新聞。”
邸樑聽了一耳朵,問:“好多人是哪些人?”
莫莉看了他一眼:“我真能指出名字,姐姐還用在這裡混?哪些人?還不是咱們的衣食父母們唄。”
她撐着下巴,目光渙散地說:“我要不要去賣房子去算了,暴利行業耶,真羨慕。”
邸樑決定告訴她實話:“人家售樓小姐又年輕又漂亮,你還是算了吧。”
一個訂書器就飛過來,邸樑低頭躲過。
“老孃哪裡不年輕!哪裡不漂亮了!”
邸樑覺得討論這個問題簡直是浪費時間。
等莫莉平息了之後,他打開電腦,一邊寫稿子一邊上網。網絡這個東西實在太奇妙了,在死之前,他就知道用qq鬥地主,然後去門戶網站看看新聞,現在估計是因爲用了年輕人的身體,時髦了蠻多,好多應用和論壇他也玩得轉了。
會刷論壇,各種事就知道得多了,作爲一個新聞人,蒐集素材的能力還是要有的。
有時候,他覺得網民們也挺厲害的,各種八卦都有。
這次的房地產事件某論壇上也吵得很厲害,爆料很多,謾罵也很多,邸樑一樓一樓地看,網上的東西總分不清真假,但是導向性還是明確的。
他關掉網頁,覺得網警還是蠻辛苦的,他以後再也不背後抱怨他們了。
反正這次的事估計鬧大了,業內洗牌倒談不上,肯定是要拉幾個高官下馬的,多少人等着這個機會。
就看保的人和反的人誰有手段了。
邸樑對這種事向來不太在意,否則最後怎麼會只混到一個派出所所長。他在意的是其實到現在,從他死的時候開始,遇到的各種事,都沒有一個真正的結論。
按裝炸彈的那個人被發現的時候就是死的,那個來砍邸稼騫的會計瞬間就被捉進去了,撞邸稼騫的車也不知道是誰搞的鬼,只有跳樓的開發商被鑑定爲自殺。
總覺得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邸樑定定神,開始認真寫稿子,回家要繼續忽悠邸稼騫換工作。
等邸樑回到家,邸稼騫卻沒有回來,反而打了個電話給他,說要加班。
邸樑把他罵了一頓,腿傷還沒全好加個毛班,但是邸稼騫歉意地笑笑說,沒辦法工作太多了,還說不用等他了,自己先吃吧。
邸樑一個人懶得做飯,想着乾脆出去吃好了。
他去臥室衝了個澡,換了件衣服,準備去小攤喝點酒,突然看到邸稼騫的書房門縫裡伸出來一張紙。
裡面到底有多少文件啊,多到都漫出門縫了。
邸樑走過去,彎腰撿起那張紙,隨意看了看。
……全英文的。
邸樑捏捏鼻尖,仔細看了看,好很多數字還有圖表,他又看了一眼標題,邸稼騫公司的縮寫他認得,於是這是一份邸稼騫公司的財務報告。
他掏出手機,查了一些詞,他漸漸皺起眉頭。
與其說這是一份財務報告,不如更精確地說是份審計結算,把數據羅列之後是大段大段地挑刺,企圖找出數據中的不合理。
邸樑看着那張紙出神,然後把它塞回門裡。
也許是他英語太差了。
他還是工作之後才學的英語,平時又不常用,語法很是有問題,所以體會不到那張紙裡的精髓。
那天之後,邸稼騫經常加班加到很晚,根據他說的,最近政府有一項重要的招標案,爲了挽回前段時間的損失,他們公司要竭盡全力去爭取。
傅嶸的公司有了新動作,邸樑想想就發抖,害怕邸稼騫又惹上什麼麻煩,看了那天的紙之手他更是擔心。
他覺得邸稼騫在那個公司裡的角色肯定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天啊,他本來以爲兒子只是本本分分的公司職員,哪知道這麼多幺蛾子。邸樑回憶起經偵組的那些案子,什麼公司職員挪用公款賭博啦,經理捏造原始股坑蒙拐騙啦,犯罪嫌疑人都是些體面的白領,暗地裡卻把公司的錢當自己的錢。
邸樑捏了一把汗,他決定好好跟邸稼騫談一次,但是每次邸稼騫回來都很疲倦的樣子,邸樑又不忍心讓他不睡覺,就只好先忍着,注意着邸稼騫身上是不是有傷。
首要保證人身安全。
邸稼騫不着家,也沒人跟邸樑一起吃飯了,他拿着錢包,跑到他以前常去的小酒攤去吃燒烤。
他以前在派出所上班的時候,經常跟民警們在這裡喝酒吃串兒,他覺得這裡的燒烤夠味,炭火味讓他總回憶起二十年前的崢嶸歲月……
邸樑四處看看,看能不能遇上派出所的小民警,結果他倒是看見了唐政平。
唐政平也算是他的關門弟子了,還沒等他繼續收徒弟,他就死了。
唐政平一個人坐個桌子,桌上擺着烤串和啤酒,邸樑想了想,一屁股坐到他對面,主動跟他招呼:“唐警官好啊。”
唐政平掀掀眼,打量了一下邸樑。
歐陽智與唐政平幾乎沒有正式打交道過,只是在邸樑剛死的時候,因爲採訪原因見過幾次面。
但唐政平記性比較好,知道面前的小青年是記者,但叫什麼說不上來了,於是他只是點點頭示意。
“介意和你一起嗎?兩個人吃熱鬧點。”邸樑自然地說。
唐政平點點頭,喊老闆過來,又點了些東西。
邸樑自如地爲自己倒上酒,說:“唐警官到這裡來辦案?我記得市局在城市的大老遠對面啊。”
唐政平簡明扼要地說:“私事。”
邸樑看見他這種死人臉的樣子就想抽他,以前也是,這熊孩子賭氣起來臉板得跟麻將牌似的。
“唐警官至於嗎?跟人民羣衆搞得這麼生疏。”邸樑舉起杯子,“來,乾一杯!”
唐政平看了他一眼,也舉起杯子,兩個人碰杯。
邸樑一飲而盡,唐政平這才直起身體,正視起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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