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非得已(4)

邸稼騫真的沒有放棄,從那天之後,每天都來等邸樑下班,等到他了,也不多說,只問一句:“回去嗎?”

邸樑先開始是罵他,後來是不理,最後就只搖搖頭。

邸稼騫只問這一句,然後就不多說,目送邸樑離開,自己再離開。

他顧及邸樑的面子,沒有在報社樓下,只是在半路上,每天等候着他,問這麼一句。

邸樑想,他要是個閨女,被人這麼追求着,恐怕就要答應了。

但邸樑知道,這是多麼荒唐的事,他絕對要斷了邸稼騫這個念頭。

他找了一天請了假,趁着白天大家都上班的時候,回到了邸稼騫的房子裡。

他看着自己才住了幾個月的地方,居然覺得依依不捨。

如果能永遠這麼和兒子住下去就好了,可現在看來,兒子必須有自己的人生。他把自己的衣物放在包裡,當時走得匆忙,筆記本電腦都沒拿走,邸樑還記得自己還在看那個偵探動畫片,邸稼騫還和他討論。

邸樑一想到他和邸稼騫相處的細節就覺得受不了。

他走到廚房,就記起兒子舉着鍋鏟笑着跟他說:“今天我做了好吃的,快洗洗手吧。”

走到客廳,就記起兒子疲憊地從玄關進來,看見他在客廳,就會很開心地笑:“看見你在真好。”

走到陽臺,就記起天晴的時候,兒子洗了衣服去曬,眯着眼睛說:“你怎麼週末也不睡懶覺?真不像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其實他纔是,明明才二十五,卻老成得不得了,待人溫和有擔當,這樣的兒子,哪個父親不滿意。

邸樑頹然地把東西收拾好,可他千算萬算,就是算不到兒子居然說出那句話。

邸稼騫這天照例在半路上等小智,卻怎麼也等不到,小智從來沒有這麼晚過,邸稼騫不禁有些擔心。他把車開到新城報社大門前面,下車來走到傳達室。

傳達室的大爺正在看雜誌,從老花鏡的上面打量邸稼騫:“小夥子,你找誰?”

邸稼騫不知道大爺知不知道歐陽智這個人,也只好先問問了:“我找你們的一個記者,叫歐陽智。”

“啊,歐陽小子。”怎麼能不知道這個人,太知道了,隔三差五就有人送東西給他嘛,“他今天壓根沒來上班。”

邸稼騫一愣。

“大概是請假了吧。”大爺見他一臉錯愕,好心地說。

邸稼騫謝過大爺,走進車裡,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盤。

等他回到家,發現小智的房門打開着,他走進去,拉開衣櫃,空蕩蕩的。

歐陽智搬來的時候,東西就不多,邸稼騫把房間裡的設施都準備得滿滿的,所以房間看起來很生活化,但其實沒多少小智的東西。

現在他搬走了,房間居然看起來也不覺得空。

可是邸稼騫卻覺得心裡空了一塊。

他苦笑一下,看來小智真的下了很大的決心。

房間裡隱隱約約似乎還殘留着小智的氣息,讓邸稼騫覺得煩悶,他待了一會,覺得再待一會會忍不住去小智家敲門,便站起來,想着今晚乾脆去公司住好了,還是看看文件。

他走下樓,開車去了公司,集團的大樓大部分燈已經滅了,只是爲了裝扮這個城市,樓前的草地處安置着鐳射燈,打出幾束強光照射着大樓,還有樓頂的公司1ogo在夜色裡閃爍着銀色的光芒。

即使在夜晚,這棟高樓也顯得金碧輝煌。

但是對於加班的人來說就不太方便,過了門衛之後,大樓的正門關閉,加班必須從地下的停車場出入,邸稼騫從地下一層坐上電梯。

總裁辦公室在高層,今天傅嶸回去的比較早,辦公室裡應該沒人了。

電梯門打開,走廊黑漆漆的,只有兩頭窗戶處射進來淡淡的月光。

邸稼騫抹黑走到對面,打開廊燈。他加班加習慣了,對這些輕車熟路,走廊亮起來之後,他刷了卡,走進門控裡。

他一路開燈,直到坐進自己的位置上。

這層樓都沒人了,邸稼騫坐着發了會呆,然後揉揉眉間,拉開抽屜準備工作。

猛地他就愣住了。

極度的懼意涌了上來,汗水從後背滲出來密密麻麻地爬了他一背。

他站起來,整個樓層裡只有他因爲激動而撞翻椅子的聲音。

他低頭,看着抽屜裡多出來個一個插線板,心咚咚咚地跳。

看起來髒兮兮的用舊了的插線板實在是不太起眼,但邸稼騫知道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插線板內部安裝有高靈敏度的拾音器和一套可插普通sim卡的手機通話電路板。當用一般電話撥打這個“手機”號碼時,“手機”自動接通,便可以對插線板周圍近百平方米的範圍內進行監聽。

第二天邸稼騫沒有再等待邸樑,邸樑一路安全地回到家,居然覺得不可思議,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心裡怪怪的。

但他覺得就這麼下去,邸稼騫就能放棄了。

但是好幾天過去了,邸稼騫一直沒有聯繫邸樑,邸樑反而有些擔心,但又拉不下臉面去問他,便也只有這麼耗着。

說起來這半個月,上次那個高官滅門的案子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最後的罪犯鎖定在一個犯罪團伙上,邸樑知道那個犯罪團伙,是很頭疼的一夥人,但邸樑隱隱覺得那些人的膽子應該沒這麼大,在高檔小區裡團伙殺掉政府官員,一般的犯罪分子不應該具有這樣的魄力。

對於想隱瞞的犯罪分子來說,等人單獨外出時襲擊遠比入室作案要掩人耳目得多。

不過媒體得到的消息是被殺官員與黑社會勾結,利用公務便利參與房地產炒作而獲取暴利,但因分贓不均導致犯罪分子殺人滅口。上面怎麼說,報紙就怎麼報道。民衆的輿論立刻從同情轉到了譴責,掀起本市反腐倡廉的風潮。

說起來,原來邸樑還在跟邸稼騫因爲這件事鬧彆扭的,結果後來有了更大的彆扭,就忘了這個小別扭。

邸樑忘了還好,一想起來又是大麻煩。

這個兒子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

他還沒搞清楚邸稼騫爲什麼那時候會出現在命案小區呢!

邸樑實在是想不通邸稼騫跟這位不幸遇難的人有什麼聯繫,可是換個角度講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倒是可以聯繫在一起。

跳樓的開發商與被殺的房產局官員都是都是一個行業的,但硬要說有關係也實在勉強,邸樑相信這兩件事發生得這麼近,很容易聯想在一起,警察一定查過的。

邸樑記得跳樓的事發生的前夕,邸樑去出事的樓盤附近採訪過,那時候他遇上了邸稼騫,邸稼騫說想買房子所以去看看。照理說買房子安全第一,出過事故的樓盤是一定不能考慮的,當時邸稼騫說是出過事,房價會便宜點。

那時候邸樑是信了,可是後來看邸稼騫一點也在乎錢,買房子說買就買,馬上又買了車,看起來不像會罔顧安全問題去貪便宜的人。那那個時候,邸稼騫去那裡是爲什麼?

而邸稼騫去命案小區又是爲什麼?

邸樑相信邸稼騫肯定不會做殺人放火的事,但他應該知道事情的內情。

邸樑覺得自己真是煩透了,比以前眼見着上面規定的時限到了破不了案還煩。這是不是他的報應?如果上輩子能好好的陪兒子,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現在邸稼騫不聯繫他了,雖然他知道年輕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吧,但好歹報個平安啊!

過去三個月不見面也這麼過去了,可自從他重活了一次,一天不見面,邸樑都覺得擔心。

邸樑上班的時候又開始板着臉,莫莉他們看了,語重心長地對邸樑說:“如果拒絕這麼痛苦的話,那就答應吧。”邸樑簡直哭笑不得,你們懂個屁啊。

邸樑下班的時候持續低氣壓狀態,慢吞吞地往回走,突然身後響起一陣喇叭聲,他心裡莫名一喜,回過頭去,纔看見是一輛不認識的車。

那車緩緩地往路邊靠,在邸樑身邊停了下來。

邸樑盯着那車窗搖下,才發現是傅嶸。

他都快把這個人忘了,現在這個人又出現來噁心他。

“歐陽記者,好巧。”傅嶸從車窗裡跟邸樑打招呼。

巧個屁啊。

“好巧啊,傅先生。”邸樑衝他點頭。

傅嶸微笑道:“看見歐陽記者就覺得看到了朝陽,讓人暖洋洋的。”

邸樑掀了掀眼皮,說:“快冬天了,太陽不頂事了。”

傅嶸大笑了出來:“歐陽記者還是這麼有意思。”

邸樑看了他一眼,說道:“傅總不是日理萬機嗎?今天看起來很閒?”

“還行吧,歐陽記者好像不太想看到我啊。”傅嶸說,“其實吧,我是關心稼騫啊,他最近好像心情和身體都不是很好。我想你們住在一起,剛好我看見你了,就提醒你一下。”

他微微側着頭,看邸樑:“室友就應該互相體貼關懷嘛。”

邸樑瞪着他。

傅嶸衝他揮揮手:“我還真挺忙的,歐陽記者,下次見了。”

說完,車窗就升了上去,車發動起來開走了。

什麼玩意兒啊?他就說不要讓邸稼騫和傅嶸繼續在一起了,否則遲早有一天也會變得這麼神神叨叨。

他本來想無視傅嶸的話,結果走了幾步。

真他媽的欠他邸稼騫的,擔心得不得了。

但是他又拉不面子給邸稼騫打電話,思來想去,他往邸稼騫的房子那邊走。